第37章 芒山鬼话一

“星岩去哪了?”李宴舟站在岔路口,眉头拧成个川字。两人穿过林子绕了回来,本该在此处等候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银白月光淌在空荡荡的石板路上,映得周遭树影张牙舞爪,给人平添了几分不安。

叶知临踮着脚四下张望,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剑穗上的玉坠,那玉坠被他捻得发热:“他该不会被鬼修掳走了吧?可方才我们一路过来,连半分鬼修的阴邪之气都没察觉到啊。”他说着,声音里不由自主带上了几分急意,目光扫过幽深的树林,总觉得那些浓得化不开的暗影里,藏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若只是遇上寻常鬼修,以他的修为不难应付。”李宴舟沉声道,指尖在剑柄上轻轻敲了敲,目光投向陈星岩离开的那条小路——路尽头的黑暗像头巨兽,正无声地吞吐着夜色,“怕就怕还有别的猫腻。走,去看看。”

两人在原地等了半炷香,风里除了树叶的沙沙声,再无其他动静。李宴舟当机立断,循着那条被踩出的小径追了过去。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一棵枯树赫然出现在眼前,枝桠在月光下伸展,活像只张牙舞爪的鬼手。

“这棵树……”叶知临咋舌,好奇胜过了害怕,他绕着树转了半圈,指着地上的残瓣,“跟我们方才毁掉的那棵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看这残叶上的血珠,还有地上的花瓣碎片,连纹路都一样!”

眼前的枯树依旧枝桠交错,只是不少叶片被剑锋扫得残缺不全,边缘还凝着暗红的浆液,像凝固的血。血色花朵落了大半,仅剩的几片残瓣挂在枝头,被风一吹便簌簌发抖,仿佛在无声地哀嚎,看得人头皮发麻。

李宴舟指尖拂过树干,那股熟悉的阴冷气息顺着指尖爬上来,激得他打了个寒颤,随即轻轻点头:“气息完全一致。”

他与叶知临一道绕树查看,目光忽然被高处一簇浓密的枝叶吸引——那里鼓囊囊的,藏着个黑黢黢的东西,若不细看,真会以为是树干的凸起。

“难道……”他足尖一点,纵身跃到横枝上,挥剑劈开层层叠叠的树叶。那团黑影失去遮掩,“咚”地一声从树上掉了下去,砸在松软的腐叶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这是……星岩?!”叶知临惊呼着冲过去,伸手扒开覆在上面的枝叶,果然露出了陈星岩的脸。他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像宣纸,嘴唇却抿得紧紧的,嘴角还沾着点血迹,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这是怎么回事?”叶知临吓了一跳,抬头望向了李宴舟。

“先把他唤醒。”李宴舟收起佩剑,蹲下身搭住陈星岩的手腕,灵力探入体内细细探查,片刻后松了口气,“还好,只是陷入昏迷,经脉没受重伤,气息还算平稳。”

叶知临连忙小心翼翼地扶起陈星岩,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李宴舟摸出一颗清心丸,捏碎了塞进陈星岩嘴里,又以灵力缓缓助他化开药效。不多时,陈星岩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还有些涣散,像是蒙着层雾。

“你怎么样?”叶知临忙问,声音里满是关切。

“没事……就是有点晕。”陈星岩晃了晃脑袋,想撑起身子,余光却瞥见身后的枯树,瞳孔骤然一缩,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画面,猛地挣扎着站起来,反手将渡厄插进树干,低喝一声:“破茧成空,破!”

金光骤然炸开,枯树在光芒中瞬间化为灰烬,连带着残叶断枝都消散无踪,只余下一地焦黑的印记,还散发着淡淡的焦糊味。

三人往村子走时,夜色已深,山风卷着寒意往领口里钻。陈星岩把遇到血莲婴孩的事捡要紧的说了,只是绝口不提那道酷似攸宁的身影,说到那些婴孩的尖牙时,声音都带着后怕:“那些婴孩看着粉雕玉琢的,发起疯来却像饿狼,一口尖牙能把石头都啃碎,若非我反应快,怕是要被他们啃下块肉来。”

“这些东西太过诡异,连藏书阁的古籍都没记载。”李宴舟眉头紧锁,指尖捻着片路上捡的枯树叶,“显然是人为培育的邪物,背后定有推手在操控。”

叶知临想起那些花蕊中的人头,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往李宴舟身边靠了靠:“听着就头皮发麻,还好解决得快。”

不多时,三人回到广场,李宴舟的目光又落在中央的石柱上,那上面的诡异纹路在月光下泛着青黑的光。叶知临突然指着地上惊呼:“你们看!这铁链断了两根!”

断掉的铁链横在地上,切口不算平整,边缘还泛着淡淡的焦黑,显然是被灵力所伤。李宴舟从袖中摸出块布,裹住手捡起一段铁链掂量了下——上面的紫色光芒已经褪去,比寻常玄铁重些。触碰时,那股若有若无的阴寒,还是透过布料渗了过来。

“这铁链原本该是四根。”他沉吟道,目光扫过另外两根完好的铁链,“我们毁掉了两棵枯树,这里便断了两根……莫非,每根铁链都对应着一棵邪树?”

“那岂不是说,还有两棵没解决?”陈星岩心头一沉,抬头望向村子深处,那里的黑暗似乎更浓了,“难怪村子里的阴邪之气总散不去。”

“已经半夜了,先找地方休息,养足精神明日再查。”李宴舟提议,拍了拍两人的肩膀。

三人刚要找间干净屋子,巷口突然传来“咔哒、咔哒”的声响,像是骨头在地上摩擦,又脆又刺耳。他们迅速躲进旁边一间空屋,透过虚掩的门缝往外看——一只骷髅鬼修正晃悠悠地走着,眼窝里两缕绿光忽明忽灭,时不时低头嗅嗅地面,像是在找什么东西,骨节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看样子,就这一只。”李宴舟压低声音,指尖扣着剑柄,随时准备动手,目光紧紧盯着骷髅的动向。

陈星岩点头附和,身后却传来细微的发抖声。他回头一看,叶知临正背贴着墙,脸色白得像纸,双手死死捂着眼睛,指缝却开得老大,透过缝隙偷偷往外瞄,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星临,这只是低级鬼修,实力顶多相当于炼气期,不用怕。”陈星岩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放轻了些,带着安抚的意味。

叶知临从指缝里偷瞄了一眼,那两缕绿光正好晃过,吓得他缩了缩脖子,声音发颤:“可、可他没有肉……没有皮……”

“他伤不到你的。”陈星岩耐着性子安慰,拍了拍他的后背。

“可他会动……骨头还会响……”叶知临的眉头拧成了小山包,指缝里的绿光晃得他心慌,总觉得下一秒那骷髅就要破门而入。

“他那点本事,连你的结界都破不了,唬人罢了。”

“可他眼睛会发光啊!绿幽幽的,瘆得慌!”

“你们……”李宴舟无奈扶额,指了指门外——那骷髅已经听到了动静,猛地转过头,眼窝里的绿光直勾勾地盯着门缝,像是已经发现了他们,“要这么大声吗?生怕他听不见?”

话音刚落,骷髅突然“嗷”地叫了一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转身就跑,骨节摩擦的“咔哒”声变得急促,在石板路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听得人牙酸。

“他要跑!”陈星岩低喝一声,李宴舟已一脚踹开房门,率先冲了出去。

“祖师爷救我啊!”骷髅像是被吓坏了,脑袋都没转利索,骨腿倒腾得飞快,在石板路上蹦跶,活像只被追急了的兔子。

“哎!”叶知临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骷髅没头没脑地撞上块木头,“哗啦”一声散成了一堆白骨,肋骨滚得满地都是。

“啊!”身后突然传来叶知临的尖叫,陈星岩回头,只见他抱着头蹲在地上,脸都埋进了膝盖,浑身抖得厉害。

“哎——”李宴舟叹了口气,转身拍着他的背安抚。

陈星岩则走上前,蹲在白骨堆前,想起上次攸宁对付骷髅的招数,忍不住伸手戳了戳骷髅头,指尖碰到冰凉的骨头,激起一阵寒意。

“怎么又是你啊!”骷髅头突然弹了起来,眼窝里的绿光上下翻动,满是崩溃,骨节噼里啪啦一阵响,竟又重新拼回了骷髅的模样,只是胳膊安反了,歪歪扭扭地晃着。

“啊!”叶知临又是一声惨叫,差点没背过气去,连滚带爬地躲到李宴舟身后,只敢露出半只眼睛。

“又是我?”陈星岩眨了眨眼,回头看了眼还在发抖的叶知临,李宴舟冲他摇了摇头,示意无妨。他转回头,似笑非笑地盯着骷髅,剑尖轻轻点了点它的肋骨:“老实交代,半夜在这晃悠什么?村子里的人是不是你们抓的?”

“我、我东西丢这儿了……”骷髅的绿光耷拉下来,像是快哭了,带着点委屈,“白日里要守监牢,不敢擅离职守,只能半夜出来找……”

“监牢?”李宴舟捕捉到关键信息,眼神一凛,上前一步追问,“在什么位置?里面关了多少人?”

陈星岩缓缓靠近了小骷髅,剑穗在指尖转了个圈:“看来,你得带我们去瞧瞧了。”

小骷髅盯着陈星岩的笑心下一咯噔,果然……

他用眼窝里的绿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认命地看了一眼手里的绳子,绳子另一头,捆着三个全无被绑架自觉的人。这一幕,可真是太熟悉了!

“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陈星岩边走边给自己打气,还不忘拍了拍叶知临的肩膀,“我们混进去,找到被抓的百姓,直接救出来,神不知鬼不觉!”

李宴舟扯了扯绳子,绳子勒得并不紧,他指了指骷髅道:“鬼已经知道了。”

“你们为什么要带上我?”叶知临欲哭无泪,看着手上的绳子,又看了看前面蹦跶的骷髅,腿肚子都在打转,“我没说要去啊!”

“村子里不安全,万一再有别的鬼修来屠村呢?你这细皮嫩肉的,最招那些邪物惦记。”陈星岩回答得一本正经,还故意往他脖子上吹了口气。

“村里……还有能屠的活物吗?”叶知临磨牙,他年纪小,可这不代表他傻!这明摆着是诓他!

最终三人还是跟着骷髅进了一道隐蔽的结界,穿过结界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陈星岩看着眼前熟悉的骷髅桥,瞳孔骤缩:“这桥……”

上次青瑛长老明明当着他们的面,把常朗那群鬼修挫骨扬灰了,连骨头渣都没剩,怎么会再次出现?还是说,只是相似的桥?满脑子疑惑间,三人已被带进了大牢,铁链拖地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阴森得可怕。

“哇!我还是头回蹲大牢。原来是这种感觉。”见牢里只有被抓的百姓,没有鬼修看守,叶知临的恐惧渐渐散去,眼睛亮了起来,好奇地东张西望。顺带伸手敲了敲牢门的玄铁,听着牢门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兴奋地开口,“这牢房看着还挺结实,比戒律堂的牢门厚多了。”

“你若是喜欢,戒律堂后院的牢房任君挑选。”陈星岩忍不住打趣一句,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

沉重的气氛瞬间松快了些,连外面凄厉的风声都弱了下来。

“敢问道友可是乾元宗的弟子?”一个略显激动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点颤抖。

李宴舟一愣,“嗯?”

在鬼修的牢笼里,还有熟人?

他循声望去,在拥挤的人群中捕捉到两道微弱的灵力波动。只见一个穿着污渍斑斑道袍的少年,正踮着脚在人群里蹦跳,拼命挥手:“这里!这里!在下悬云观赵默知,字希言!试炼大会上有幸见过几位道友!道友真是一表人才、才华横溢、溢于言表、表里如一、又有一技之长、长才广度、度德量力……”

那少年袖口和领口都沾着泥污,甚至还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补丁,脸却擦得干干净净,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满是见到同道的狂喜,唾沫星子都快喷到前面的人身上了。

这样的热情,三人很难装作看不见,只得遥遥拱手:“幸会,赵道友。”

赵希言挤过人群,像条泥鳅似的钻到三人跟前,一把抓住李宴舟的袖子,激动得声音都发颤:“可算见到自家人了!跟你们说,这破地方憋死我了!外面那骷髅桥,啧啧,得杀多少人才堆得起来?桥栏杆都是用人骨拼的!还有那鬼宫殿,高得能戳破天,琉璃瓦在夜里泛着绿光,比我们悬云观的三清殿还气派!就是晦气了点!”

“你见过这里的鬼修首领吗?”李宴舟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严重怀疑这人是不是被月明夺了舍,怎么话这么多。

“见过见过!远远瞧了一眼,嚯!”赵希言手舞足蹈,比划着夸张的手势,胳膊差点甩到旁边的百姓,“那身躯,跟座小山似的!站在宫殿门口,脑袋都快顶着屋檐了!一动,地都跟着晃,跟地龙翻身似的!”

“实力如何?”李宴舟再次打断他,生怕他又扯到别的地方去。

“这……没打过,不知道。”赵希言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远远看了一眼,被他的威压压得差点跪下去,哪敢上前打招呼。”

“那首领,可是姓常?”陈星岩突然插话,眼神锐利地盯着他。

“诶?你怎么知道!”赵希言先是眼睛瞪得溜圆,像是见了鬼,随即挂上满脸崇拜,捧着拳头,“不愧是乾元宗弟子!未谋面就能算出姓名,太厉害了!简直是活神仙!”

叶知临凑过来,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他一番,皱着眉道:“你这名字谁取的?”

“我师父!”赵希言立刻挺胸,一脸骄傲,下巴都快翘到天上了,“怎么样?赵默知,字希言,是不是特有学问?特别好听?我师父说,取自‘默而识之,学而不厌’,寓意我能沉下心修行,用所学法术拯救天下苍生!”

“多少有点名不副实。”叶知临耿直地开口。

旁边两人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李宴舟轻咳一声,赶紧转移话题:

“赵道友,可知这牢里有多少百姓?鬼修的兵力如何分布?换班时间是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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