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羲仪,她一直没问他妖族的血脉来自何妖,细细想来,他的身份可深究的很多啊。先不说千年大妖在他面前也会恐惧不安,那次他留下的火红珠子竟然可以克制东海水族,这样一来,他与神树关系也匪浅。虽说她心中猜测羲仪的先祖与神树可能有仇。
再说现在,这个羲仪似乎和东羲族也有关系,否则那么多死去的人,为什么就他被倒悬之地回溯了生命。
“哎,我挺好奇,你是什么半妖啊?抬起头说话,我是真的好奇,你也不想洛薇遇险吧,我弄清你的状况才好带你去找她呀。”
她没听人说过关于羲仪的妖族血脉,可能是他本人不喜半妖的身份,所以大家忌讳此类话题。
他看起来毫无异样,“知道月妖吗?传说中,日母命火精守卫火种,然火种窃于叛神之手。火精及其裔民自堕为妖,夜中守在虞渊,朝日抢夺火种归回汤谷,然黄昏之际,火种又复失窃,如此往复,火精与其民化为月妖。”
岁禧为他鼓掌,面无表情道:“哇哦,好厉害,所以你是传说中的月妖?”
“当然不是,这只是一个传说,我以为只有稚童才会相信,想不到你看起来是个大人,居然童心未泯。”
“所以你说这些?”
“因为我也不知道,至于这个故事,幼时师尊所赠的《神怪志》中所写。”
岁禧咬了咬牙,暂时不能同他闹掰,她孤身一人在这里行动不易,若是有羲仪当打手,也方便她找寻诡炁的踪迹。
“回到正题,我说洛薇在城中没有骗你,她现在处境不妙,如果你再磨磨蹭蹭,我不保证她的安全。”
“即便你说的是真的又如何,以你之身,又如何进城?洛薇是青城亲传,便是遇险,也有保命的手段。若是她不幸陨落,也只是命道使然,作为同门,我可以为她报仇。”
他的神情没有多少变化,似乎真的不在意洛薇的生死。岁禧摸不准他是装的还是真冷情,但她不能赌洛薇的性命。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以极其勉强的口吻道:“你随我一起,我给你展示我的妖力。”
“好。”
他没有一丝停顿,岁禧清晰地看见他眼睛霎时明亮——中计了。
她没好气:“你有办法进城吗?我的意思是不惹人注意的方式。”
“我当然没问题,但你是真真正正的妖,姑且还算是大妖。你一靠近太仪城,那一身浓郁的妖气就会暴露你。”
岁禧纠正他:“不是‘姑且’,我就是。”
“现在重要的是如何掩盖你的身份。”他从身上解下一物挂在她的腰间,她看见那颗熟悉的火红珠子,顿时有些一言难尽。又是这枚珠子,曾经羲仪也给过她,最后和阿诺娜融合了。
“从现在起,除了我师弟的那把剑,你什么武器也不能用,否则你脸上的妖纹就藏不住了。”
她摸了摸眼角,她的妖纹真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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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仪城,太仪殿。
在这座宏伟的城邦里最恢弘的神殿高塔中,摆放着东羲族、乃至人族的至高圣物。有人说那不是圣物,而是一个小孩;也有人说,那是孩子,而是以人身降临的外神。
“昨天是不是又有人被……”
“嘘!别乱说,被司理寮的人听见了可没好果子吃!”
“大家私底下都在传,诡……复生了。就连太仪神殿里的那个,不也是……”
大司理带领巡视卫兵走过,他身边的副官忍不住说:“如今谣言甚嚣尘上,城民们也是人云亦云,我们要不要抓些声音大的以儆效尤?”
他摇摇头:“越是逼压,谣言更多。如今之计,是找到一个凶手。”
他遥望高高的塔尖,深邃的面容上是副官看不懂的复杂表情。他任大司理已有十余载,在他们漫长的一生中这不算什么。但人族历经百年无光的时代,难存德高望重之长者,他虽年轻,却缺乏作为师者的长辈为他指明前路。
诡炁诞生于他诞生之前,即使身为权位高至大司理,他也对神殿高塔中的被誉为“火种”的圣物知之甚少。比起诡炁,他接触地更多的是有诡炁控制的炁傀。传闻,诡炁为“万炁本根,诡之大者”,这样诞生于诡的圣物,难道不是更加恐怖的怪物吗?
但有些话他不能说,也不能想。他为人之子,自应以人族利益为先,若诡炁造福万民,不管祂的前身是什么,于人族祂就是圣物。但若是此前为人族燃烧的火种,将人族也作为自身的燃料,那他……
“大司理,那些人醒了!”
他命令副官继续巡逻,自己则前往牢狱。
柳若枝率先睁开眼睛,眨了三次眼才接受现在的处境。他,他的师妹,以及青城山亲传和岁禧带来的那个女子,他们现在都被关在一间间狭小的牢房。也不知这牢笼是何材质,他竟使不出法力。
纳兰妍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她刚刚梦到年少时初学道法的时候,梦里还被星衡用枝条抽了手心,她痛到大哭,但她的师父笑得老开心了。任缘帮她作弊,也被星衡抽了,只有柳若枝在边上看戏。气得她从梦中醒来,以至于在看到对面的柳若枝时,心中的憋闷令她忽视眼前的铁杆。
立刻大声骂他,怒目而视:“二师兄,你太不仗义了!”
“……但凡你再看看呢。”他闭上眼睛不再去看傻师妹。
经他提醒,纳兰妍惊呼:“谁干的,竟敢关我!”洛薇被她一嗓子惊醒,好在她立即意识到处境,这才让柳若枝勉强欣慰点。
洛薇道:“这里不像是幻境,但若说是现实,又有些古怪。我们踏进宫殿之后,醒来就被关到这里,但……”
“少了一个人。”柳若枝补充道。
“是的,少了岁禧。”
柳若枝幽幽道:“一起进来的,结果我们被进了牢里,她不见了。要么是因为她背叛我们,要么是她早一步醒来先走了。”
“不可能!”纳兰妍冷声道,“她不是那样的人,不可能丢下我。”
“比起怀疑他人,昶阳国师的高徒,你不妨想想她与我们的不同。岁禧是妖,所以她被送到其它地方也不奇怪。终归是我们青城山的人,无凭无据的,你最好不要乱说话。”
他哼笑道:“洛薇仙长也不必大动肝火,我只是就事论事。当然,我也不信她会背叛我们,不是因为我多信任她,只是站在理智与利益的角度,她没必要为了蝇头小利,冒着被昶阳以及青城山追杀的风险出卖我们。”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她怎么还不醒。”纳兰妍冲熟睡的墨青屿抬了抬下巴。
“嘘!有人来了。”
一伙人执枪披甲,走在前头的是个年轻男人,他目光锐利,面容冷峻。柳若枝悲哀地叹气,糟了,是个硬茬。纳兰妍安慰他:“二师兄,你别怕。”
“哦,你替我挨打?”
她看了眼卫兵手中带倒刺的皮鞭,摇摇头:“师父知道了会骂你的。”
大司理接过皮鞭,在他们中间来回踱步,“一只树妖,还有几个奇装异服的怪人。说吧,你们和昨日逃走的妖族是何关系,是勾结妖族背叛人类,还是图谋东羲至宝。乖乖交代,我还能赐予你们一个相对轻松的解脱,否则,你们一定会后悔活到现在。”
“我们不过几个普通人,你说的妖族,我们不知道。”柳若枝向纳兰妍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开口,让他来。
“哼,说谎!”
大司理一扬手,皮鞭穿过铁杆结结实实地落到柳若枝身上。他痛哼一声,他如今法力用不出,只能忍耐。“不知大人何故伤人,我等也是被妖掳走,睁开眼就已经深陷牢狱,我们所犯何事?”
“呵,你说你们被妖族掳掠,那你们身边那只鸟妖呢?我的人抓你们的时候,那只畜生可醒着,为了护你们打伤我的手下,我这才锁了它的羽翼。”
靡靡被人捆着丢在地上,它双翼被铁钉穿透,鲜血拖了一地。柳若枝眼瞳猛然紧缩,脸色可怖阴寒,他挥手向大司理打去,却忘了自己已然使不出法力。纳兰妍固然也怒气上涌,但此时却十分清醒。
“那是我师兄的契约命兽,怎么,人族就不能拥有契约兽?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你早已在心里给我们定好了罪,又何故假惺惺地审问。”
“你们若是清白,司理寮自会放你们离开。但妖族奸诈,纵使缴械投降,害我人族之心仍旧不死,几次三番刺杀我东羲族老,欲对我族圣物不轨。妖族善魅惑人心,你们出现得诡异,偏偏落在了神殿中,还是在那树妖逃走不久,我很难不怀疑你们。”
“你说的树妖,我或许认识。”洛薇开口了,纳兰妍疑惑地看去。她不紧不慢道:“你说的树妖名为岁禧,妖力深厚,乃当今不世出的大妖。”
大司理走到她面前,皮鞭抵在她脸侧,“好好说说,或许我会放了你。”
“我们几人,本是隐居偏远海岛,而树妖岁禧,伪装成受伤女子,欺骗我师兄。我师兄心地善良,为人单纯,被那树妖骗身骗心,竟然气急攻心卧床不起!我等不忿,方才出岛寻那树妖踪迹,只望将她押到我师兄面前忏悔罪过,却不想,不敌树妖之能,被绑到了这里。”
“又在说谎,你说树妖是你们的仇人,那为何他之前说不认识那树妖?”
“我等醒来便在此地,心中忐忑万分,又怎知大人口中的树妖是否是掳走我们的树妖。听你的口吻,你似乎在找她。我们给她找了不小的麻烦,她定不会放过我们,你若愿意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可以协助你们捉拿恶妖。”
大司理深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她坚定地与他对视,看不出任何惊慌怯场。半晌,他开口问:“你师兄叫什么名字。”
“蕴慈。”
他眸光闪烁,那树妖手中的木剑的剑身,似乎刻了两个字。
“你,跟我走,至于他们——”他露出危险的笑容,“若是骗我,你将会见到一片一片的他们。”
洛薇松了口气,好在陌沉成日谎话连篇,她近墨者黑,也学会了他几分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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