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读命带着归溟穿过九重云海时，天色突然变了。

原本祥云缭绕的天穹毫无征兆地暗了下来。归溟抬头，看见无数金甲天兵从云层中现身，手中兵刃反射着刺目寒光。他们沉默地列阵，转眼间便布满了目之所及的整片天空。

"来得真快。"月读命撇撇嘴，银发在突然刮起的罡风中飞舞，"抓紧我，这些可不是接引仙官。"

话音未落，一道金色锁链破空而来，快得连残影都看不清。月读命侧身闪避，锁链却像活物般扭转方向，瞬间缠住归溟手腕。

"归溟！"月读命伸手去抓，却被另一道锁链逼退。

锁链传来不可抗拒的拉扯力。归溟感到身体一轻，已被拽向云海深处。耳边风声呼啸，眼前景象飞速变换——七彩祥云、悬浮仙山、流淌着琼浆玉液的银河...最后定格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巨殿前。

"凌霄殿"三个大字高悬门楣，每个笔画都仿佛由星辰镶嵌而成，看久了会让人头晕目眩。

锁链松开，归溟踉跄落地。膝盖刚触到汉白玉地面，无形威压便如泰山般压下，迫使他不得不保持跪姿。

"下界罪民归溟，私动混沌，扰乱三界，该当何罪？"

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分不清男女，辨不出喜怒，却让归溟五脏六腑都跟着震颤。他咬牙抬头，终于看清了凌霄宝殿的全貌——

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之上，玉帝端坐龙椅。他的面容笼罩在十二旒冕之后，只能看见一双如冰似雪的眼睛。左右两侧，文武仙官肃立，最前排的四人气息尤为恐怖，想必就是四方天帝。

"我问心无愧。"归溟强忍威压，一字一顿道，"陆明子意图打开归墟，我不过阻止了他。"

殿内一片哗然。一位赤须仙官厉喝："大胆！竟敢直呼陆吾上仙名讳！"

归溟这才明白，原来老道士陆明子与昆仑守门人陆吾有渊源。他正欲辩解，玉帝却微微抬手，整个凌霄殿立刻鸦雀无声。

"陆明子盗取契约一事，朕已知晓。"玉帝的声音依然不辨喜怒，"然你动用混沌青莲，险些引动归墟暴走，此罪难赦。"

归溟眉心一热，青莲印记若隐若现："若非天庭纵容陆明子五百年，何至于此？"

这句话像一滴水落入滚油。玉帝身侧的王母猛地站起，手中玉如意指向归溟："狂妄！来人，押上诛仙台！"

两道金锁再次缠住归溟双臂，拖着他飞向殿外。途经一根盘龙柱时，归溟突然看见柱后阴影中的月读命。少年神明对他眨了眨眼，一道银光悄无声息地没入归溟眉心。

刹那间，无数记忆碎片在归溟脑海中炸开——

五百年前的蟠桃会上，陆吾向玉帝密报发现混沌灵根；三百年前，天庭暗中撤走监视陆明子的天兵；就在归溟觉醒混沌青莲前一刻，南天门守将故意放陆明子通过天界通道...

这些记忆来得快去得也快，但足以让归溟确定一件事：天庭高层早就知道一切！

诛仙台是悬浮在云海中的一块黑石，表面布满暗红色纹路，那是无数受刑者留下的血迹。归溟被锁链固定在台中央，头顶雷云开始汇聚。

"九重雷劫，形神俱灭。"一位金甲神将冷声宣布，"这是私动混沌者的下场。"

第一道雷劫落下时，归溟以为自己会死。那根本不是寻常雷电，而是凝结成实质的天道法则，携带着"抹除存在"的恐怖意志。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未到来。雷劫在触及归溟眉心的瞬间，混沌青莲自动绽放，将雷电尽数吸收。归溟只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竟有种说不出的舒畅。

"这...不可能！"监刑仙官脸色大变，"继续！"

第二道、第三道雷劫接连劈下，一道比一道凶猛。归溟起初还能承受，到第六道时已七窍流血。混沌青莲疯狂旋转，却也开始出现裂痕。

当第七道雷劫凝聚时，整个天庭都为之震动。那已不是简单的雷电，而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雷龙，龙眼中跳动着天道怒火。

"吼——！"

雷龙俯冲而下。归溟绝望地闭上眼，脑海中闪过云萝消散前的微笑...

黑暗。

绝对的黑暗。

雷龙的咆哮戛然而止，诛仙台刺骨的寒意突然消失。归溟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漆黑中，连五指都看不见。

"这是..."

"朕的黑暗。"

声音从极远处传来，又像直接在脑海中响起。随着这声音，黑暗中缓缓亮起两点光芒——那是两只眼睛，左眼如日，右眼似月。

归溟浑身颤抖起来。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源自血脉的共鸣。眉心混沌青莲不受控制地完全绽放，青光照亮了方圆三尺。

在这微弱光芒中，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景象——

一片鳞片。

仅仅是一片鳞片，就有诛仙台大小。鳞片上的纹路构成古老符文，每个符文都蕴含着开天辟地的力量。顺着鳞片望去，隐约可见无边无际的蛇形身躯在黑暗中蜿蜒。

"烛...龙..."归溟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

那双日月之眼微微眯起，似乎很满意归溟能认出自己："混沌青莲的继承者，终于等到你了。"

"前辈为何..."

"天庭吵到本座睡觉了。"烛龙的声音带着漫不经心的慵懒，"顺便，看看故人之子。"

归溟突然想起素娥记忆中的片段——初代巫女曾登上钟山，与烛龙对弈三日。难道...

烛龙似乎看透他的想法："素娥那丫头，当年输给本座三局棋，答应让她的孩子陪本座解闷。"巨大的身躯微微挪动，"现在，该兑现承诺了。"

黑暗如潮水退去。归溟发现自己仍在诛仙台上，但第七道雷劫凝固在半空，像被冻结的闪电雕塑。

整个天庭鸦雀无声。所有仙官都保持着仰头的姿势，脸上写满惊恐。归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巨蛇缠绕着三十三重天。它通体玄黑，每一片鳞甲都映照着星辰。蛇首垂在凌霄殿上方，日月双眸直视玉帝。

"此子，吾保了。"

烛龙只说了四个字，却让凌霄殿的琉璃瓦片纷纷炸裂。玉帝的十二旒冕剧烈摇晃，露出半张苍白的面容。

"烛龙大神，此乃天庭内务..."玉帝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烛龙左眼（太阳）突然大放光明，刺得众仙不得不闭眼："五百年前，陆吾私纵弟子盗取混沌灵根，你们装作不知；三百年前，陆明子血祭百万生灵，你们视而不见；如今倒要治一个挽救三界的孩子的罪？"

每说一句，烛龙的躯体就收紧一分。三十三重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无数仙宫开始倾斜。

王母手中的玉如意"咔嚓"一声出现裂痕。她急声道："烛龙大神息怒！此事...此事或有误会！"

"误会？"烛龙右眼（月亮）泛起寒光，"那本座也误会一下如何？"

它突然张开巨口，对着南天门方向一吸。巍峨的南天大门剧烈摇晃，门柱上浮现出无数隐藏的符文——那些符文与陆明子使用的如出一辙。

"现在，还有谁要拦本座带走这孩子？"烛龙冷冷问道。

玉帝沉默良久，终于挥了挥手。束缚归溟的金锁应声而断。

烛龙满意地轻哼一声，尾巴尖轻轻卷起归溟："走了，小子。素娥的棋艺你继承了几分？"

归溟还没来得及回答，眼前景象便飞速后退。最后一瞥中，他看见月读命站在凌霄殿角落，对他做了个奇怪的手势——左手三指并拢，右手画圆。

然后，天庭便消失在云海之中。

***

钟山无日月，因为烛龙本身就是光明。

归溟站在山巅平台上，望着远处蜿蜒至视线尽头的巨大蛇躯，仍有些恍惚。前一刻还在诛仙台上等死，下一刻就到了这传说中的神居之所。

"习惯就好。"月读命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老烛龙就喜欢搞这种戏剧性场面。"

归溟猛地转身："你怎么..."

"跟着溜出来的。"月读命笑嘻嘻地转着八尺琼勾玉，"天庭现在乱成一锅粥，没人注意我。"

他走到归溟身边，神色突然严肃："那个手势，看懂了吗？"

归溟摇头。月读命叹了口气，在他眉心一点。又是一段记忆涌入——

三指代表三生石，画圆象征轮回。这是素娥当年与几位古神约定的暗号，意指"寻找三生石中的轮回真相"。

"三生石在哪儿？"归溟急问。

月读命刚要回答，整个钟山突然震动起来。烛龙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小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