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开始，路知果然如约去了姜家医馆。

姜述并不在自家医馆，姜太医见到路知果然没有半点意外，也确实如姜述所说的十分开心。

姜太医给了路知一箱子的医书，让路知到里头配药的隔间看。

他让路知先知药，将那些方症对应背下来，熟悉药材和药理，再去跟着助手配药。等到什么时候掌握配药煎药了，才能让路知跟诊，但也只是看着，并不能说任何建议，更不能做什么操作。

而那些外科的操作，例如针灸、手术等，还得看路知有没有那个天赋，若是没有，学了基础的认药配药本领，再学点外伤处理手法，也算是还过得去了。

路知就开始了日复一日的读书背书，他每日卯时去医馆念书，酉时回东宫休息，两点一线地仿佛回到了现代的高中时刻。

路知可是将从前备考的那些劲都拿出来了，他惊讶自己的脑子过那么些年倒还算是个能学习的，或许是那些医书图文结合也挺有趣味，再加上姜述时不时地从旁指导，学起来倒是意外的没感觉有什么难度。

前后花了三个月，路知终于把那些医书上的内容都背了下来。

虽然他还是被姜述嫌弃学的速度太慢就是了。

不过被姜述嫌弃也有好处，姜述得空就会来教路知点更方便理解的学习方法，还会亲自带路知跟诊配药。

因为有姜述在，姜太医也放心让他俩一起折腾，所以在姜述近乎拔苗助长的教学下，路知在第四个月也能在有人监工的前提下看上诊了。

等到了路知能独立看诊的时候，他在姜家医馆学医也有了半年多的时间。

姜太医对路知这个徒弟很是满意，路知比他想象中的有天赋多了，也比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要虚心的多，姜太医也不吝啬地将自己的经验尽可能地多教给路知，还说来年开春就可以开始教路知针灸之术了。

因为将近年关，宫里头也开始排班轮值，姜太医也不用日日进宫当值，姜述也过了那不知道偷摸在干什么的忙活劲，所以三个人经常会在医馆碰见。

姜太医告诉路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刚好路知下诊，恰好姜述也在一边，两人正热热闹闹地收拾着那些诊具，清点药材，嘻嘻哈哈的像窗外的两只小麻雀。

听到姜太医愿意教自己更多，路知一开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还是姜述给了路知一胳膊肘，路知才生怕姜太医反悔了一般，着急忙慌地应了。

姜述是最爱看路知措手不及的样子，免不了故意损上几句，路知的脸都憋红了，不好意思地看了姜太医一眼，见姜太医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立马没了正形，和姜述打闹了起来。

姜太医看着路知与姜述你打我一下我拍你一下，表情也有些无奈。

姜述虽然言语上总爱和姜太医对着干，但是该做的事从不马虎，一向是让家里极为省心的。

但他小小年纪就成熟的紧，在家里看着也十分拘束，像是整日揣着什么大秘密一般不与旁人多说什么，虽说顶着那张娃娃脸，但其实府里有好些人都有些怕姜述。

路知在学医的时候也会经常去姜府拜访，路知性格好也没架子，没过多久就和姜府的下人们都打成一片，就连姜太医的妻子也极为喜欢路知，都将他看做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般操心着。

有了路知在，姜述与父母的关系都亲密了不少，平常也不是整日里冷着脸端着架子了，下人们也敢和姜述搭上几句话，甚至有时候还能开几句玩笑了。

姜太医其实心里头十分感谢路知的到来，让姜述有人气了许多。

现在看两人乐成一团，姜述咋咋呼呼的上蹿下跳，路知眉眼弯弯，笑起来也久违地有些孩子气。

姜太医脸上还挂着无奈，笑着对两人说接下来由他守着医馆，给两人放一月的年假，还让姜述趁年关带路知好好在京城玩上几日，说路知这每日早出晚归的学了半年，也该好好休息一阵。

两人欢呼雀跃起来，收拾东西的速度也快了几分，边帮姜太医一起把那桌椅板凳都收罗了起来，边说道着今日已是小年，街上该有夜市，肯定是极为热闹的。

医馆里本就干净整洁，三个人收拾自然也是极快，姜述没多久就扯着路知说他今日带了衣服，要去医馆后的厢房打扮一下再出去，拉着他先和姜太医告辞，说立马要出去玩了，晚膳也不在医馆用了，两人要去夜市吃小吃。

姜太医心里笑他们真是小孩子心性，也配合地挥了挥手，说医馆要打烊了，就赶着手挽手的两人出了门。

姜述拉着路知去了后院的厢房，顺道和守在后门的勿诠知会了一声，让人先回去，说等晚上逛完了再送路知回来。

勿诠看路知同意，也就没多说什么，只关照两人小年夜的街上人多，让他们注意安全，又从马车上取了一个汤婆子塞进路知手里，让他别冻着了，便驱车离开了。

姜述对路知挤了挤眼睛，拖着路知进了后厢房，说自己要打扮一下。

路知每日来医馆都是勿诠驾的马车，平日里都停在医馆后头的小门口，由姜述身旁的心腹接他进门，因为进出都很小心隐蔽，路知平常也就没刻意戴着显眼的幕离了。

再加上路知的头发长了很多，平日里都是拿个白丝带扎个半扎发，还自己修了个挡住了大半额头的三七分刘海，在看诊时用块不透光的白纱将脸围了，就几乎只露出两只似水柔和的桃花眼。

因为路知的坐诊，来医馆看诊的年轻病患都多了起来，都是冲着大家传来传去的那句“姜家医馆新来了个眼睛极为好看的大夫”。

姜述没因为这事儿少嘟囔路知，要不是需要号脉问询，他恨不得给路知支个屏风看诊。

路知那面纱下的面容着实让大家好奇，所以后来每次有人夸路知好看，姜述都将人几乎挡了个严实，嘴里酸溜溜地说“难不成本少爷就不好看了”，把病患们都逗乐了。

路知知道姜述自然不是真的酸他，只是怕自己的身份被人察觉。

路知也不想被别人过多关注，他自知自己的外表也没多么出众，可能只是因为面纱的加持让大家起了好奇，所以每次也配合姜述，他一来挡就立马缩到人后头，不给人看着一点。

久而久之，大家才没那么关注路知的容貌了。

但今日是姜述扯着路知逛夜市，他围个面纱出去反而更加引人注目。

正当路知犯难之际，姜述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顶淡黄色的幕离，和往常给他扣帽子一样，直接扣在了路知头顶。

路知只瞟到一眼那垂下的白纱上一片刺绣，似是腊梅的图样。

路知今日穿着件鹅黄色的圆领袍，腰间系着条白色织金的腰带，因为冬季寒冷，出门时勿诠特意给路知披上了件颜色更浅些的绣着积雪腊梅绣样的斗篷，还带着一圈毛茸茸的领子。

路知将斗篷系紧了，整个下巴尖都被围了进去，显得脸更小了，再加上身着嫩色，显得格外鲜妍年轻。

“嗯，挺配的。你这身衣裳虽然颜色不那么显眼，但莫名衬你，要是真出去了，指不定多少人看你。”姜述砸吧嘴点评了一下：“虽说配上这幕离，那种勾人的感觉更甚，但反正别人也看不见脸，只能干心痒痒。”

“你这说的什么话，显得我是什么狐媚子一样。”路知锤了姜述一拳。

“你瞧瞧，就是这不自知的劲儿~”姜述说话的语气拐弯，活脱脱展现出了一副浪荡公子气：“甚好，今日你这穿身真是太合适了。”

路知还在奇怪姜述为什么这么说，姜述又扯了扯路知，表情认真的问他：“你看我这身如何？”

路知见姜述竟没穿平日里极爱的紫色系衣衫，反而换了件绣着竹叶的青绿色圆领长衫，一股子潇湘君子之态，恍然大悟道：“噢……今日，你要去见那苏姑娘？”

路知在医馆的这半年，可是没少听姜述在那边念叨苏姑娘的名字，那情窦初开的模样，比当时的路衡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姑娘是正三品御史中丞苏乘风之女，全名苏语灵。

苏语灵人如其名，容华若桃李，长得很是冰清玉洁，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衬得只有巴掌大的瓜子小脸格外清丽，倒是和姜述的那张娃娃脸很是相配，就是可惜了这么好看的姑娘不知道怎么瞎了眼栽在姜述这种咋咋呼呼的毒舌怪的手上。

这是路知见到苏语灵的第一印象。

但是等路知见着这姑娘第二面以后，就再也没有这种想法了！

路知感慨这两人真是给面子，第一次在酒楼介绍认识的时候，苏语灵这姑娘穿着一身青绿色竹纹的对襟配珍珠白色的流光百迭裙，安安静静斯斯文文地坐在姜述身边，讲话也是轻声细语的，礼貌地称呼自己为路公子，那副清澈又单纯的样子让路知全程没忍住，给姜述甩了好几十个眼刀。

“她才二十一！这么温柔可人的姑娘！你可真是老牛吃嫩草！”路知记得他当时就是如此唾弃姜述的。

而姜述当时是怎么回答的路知？

姜述给了路知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拍了拍路知的肩膀。

“下次你就知道了，她可带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