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去的前男友
文/刀上漂
细细打死也想不到,自己还有站着参加柏岩葬礼的这一天。
柏岩是她男朋友,准确来说是前男友。
人家都说,合格的前男友应该跟个死人一样,这点柏岩倒是做到了。
死前的最后一小时,他还是她的男朋友。
他俩闹掰的理由没有什么特别的,柏岩背着她,和他的白月光偷偷勾搭上了。
该白月光是他们大学时风靡全校的女神,拥有天使的外表,魔鬼的身材,人送外号“小张柏芝”。
柏岩是个肤浅的颜狗,当年也是女神石榴裙下的拥趸者之一,小打小闹地追了人家小半年,结果搞笑了,愣是没追上,最后只好弃暗投明,皈依到细细座下。
他们谈了九年的恋爱。
九年过去,柏岩也算一心一意,身边除了细细就没别的女人,平时对她虽说不上百依百顺,但至少只要是她想要的东西,他都能给她。
细细心想,这大概就是爱了吧。
可没想到,这厮居然贼心不死,还惦记着女神呢,人家都没主动招手,他就屁颠颠儿地凑上去了。
细细可气死了。
这俩人光天化日地在餐厅约会,一个低头抚弄发尾作娇羞状,一个嘴角含笑如沐春风,场面那叫一个岁月静好,跟拍电影画报似的。
细细闺蜜在逛街,恰巧从落地窗外路过,见到此幕立即掏出手机拍下罪证,发给细细。
屏幕这头的细细瞪大眼睛,用手指头将照片放大,仔细看了好几遍,才终于敢确认。
照片里那笑出三层褶子、眼珠子都看不到的死鬼,正是她家柏岩!
细细当即气得掀桌而起,打了辆车就风风火火赶往出轨现场。
她去迟了。
女神挥一挥衣袖,不带一片云彩地走了,这场捉奸戏码到底没唱成,反倒是她被柏岩半哄半抱地塞进了车里。
细细板着脸,让他老实交代。
柏岩舔着牙花儿,冲她嬉皮笑脸:“去床上交代行不行?”
细细勃然大怒:“你别给我转移话题啊!”
柏岩笑,厚皮厚脸地要凑过来亲她。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碰上什么解释不清的事,就胡乱亲她一通,把她亲晕了,再将她往床上一丢。
细细迷迷糊糊就被吃干抹净,到了第二天醒来,保管什么都忘了。
这回她打定主意,说什么也不能再被色相所迷,当即一巴掌将他扇老远,抢来他手机,打算查他聊天记录。
上一秒还在笑的柏岩脸色骤变,他开着车腾不出手,命令细细将手机还给他,语气少见地严肃。
细细逆反心上来,就是不给。
他伸出一条胳膊来抢。
两人没抢几分钟,然后就是一声刺耳的鸣笛,瞬间天旋地转。
细细被弹出来的安全气囊撞晕了,眼前一下陷入黑暗,昏迷前,脑海里回荡的还是前一秒她红着眼、声嘶力竭地吼出的那句话。
“柏岩!我要跟你分手!”
谁也没想到,这成了柏岩在这个世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柏岩的葬礼跟一般的葬礼没有什么区别。
遗体告别仪式、亲友吊唁、司仪致辞,白色的花圈、油亮的棺材、还有漆黑的丧服,以及宾客们哀戚的面容。
自葬礼开始,已经有不下十数拨人来安慰过细细了,让她节哀顺变,让她振作精神,让她不要沉湎于悲伤,该走出来时就得走出来,不然天上的柏岩看了也心疼。
细细不明白,她有什么哀好节的,她一点也不伤心,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柏岩会心疼她吗?
才不会呢。
此刻,他一定是皱着眉,在天上抱怨她:“哎,朱细细,你怎么能把我的葬礼办得这么无聊呢?能不能来点儿创新?”
“来点儿创新”,这是柏岩生前常说的口头禅。
他这人离经叛道惯了,就喜欢做些不按常理出牌的事儿。
细细过去总骂他是疯子,他则讥笑她是小古板,现在想想,疯子就是疯子,居然在28岁这么年轻的年纪去世了。
靠,这可真够“创新”的。
细细想笑,却发现嘴角僵硬,一个笑都扯不出来,再努力几下,还是笑不出来。
算了,她想。
有个背着电吉他的长发歌手上了台,对着麦克风喂喂几声。
葬礼上窃窃私语的人们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到台上。
闺蜜娟子瞪大眼睛:“这是整哪一出?”
细细言简意赅地解释:“乐队。”
娟子斜来一眼:“你请的?”
“嗯。”
娟子于是不说话了,只觉得她这是伤心过度精神失常了。
长发歌手已经调试好麦克风,此刻很大气地一挥手,面带微笑:“各位亲朋,各位来宾,今天,我们欢聚……相聚在这里,是为了参加柏岩先生的婚……葬礼。”
娟子捂住眼,一脸惨不忍睹:“你这请的都什么人啊?”
细细看着舞台,目不斜视:“随便凑合吧,他们以前搞婚庆的。”
“……”
“柏岩先生,是一位正直、善良、诚恳的有为青年,虽然他离我们而去了,但他的灵魂与我们同在,愿上帝保佑他!现在,摆渡人乐队带来一首歌曲,献给在座的大家。”
话音刚落,长发歌手一拨吉他弦,身后的贝斯手、鼓手也一起弹奏。
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伴奏声中,一句歌词响彻大厅,直冲云霄。
“我真的好想再活五百年——”
“……”
底下的宾客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头一回碰见葬礼上唱摇滚乐的,都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娟子极力地憋住笑,装出一副庄重神情,用鼻音哼哼着问旁边的人:“你这得多恨柏岩啊,人死了都不给他一个安生?”
细细面无表情看着台上,说:“这是他自己要求的。”
这话是真的。
柏岩以前就跟她讨论过葬礼要怎么办的话题。
细细不知道他怎么好端端地讨论这个,但柏岩总是时不时地抽一回疯,她都习惯了,也没有太大惊小怪。
他问她,以后想要一个怎样的葬礼。
细细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
真新鲜啊,别的男友都是问女友想要什么样的婚礼,就他独辟蹊径,开口就是问想要什么葬礼。
再说了,他凭什么断定她会走他前头呢?
说不定他比她还先走。
她把这话跟柏岩说了一遍。
柏岩想了想,笑:“行,那你听好我的要求啊,以后就按着这标准给我办葬礼。”
他那天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细细已经记不太全了,只记得他说,他的葬礼不要求吊唁的宾客穿黑衣服,随他们穿什么,红的绿的都可以,越喜庆越好,女宾可以适当露下大腿和胸.脯,让活着的人死了的人都可以饱饱眼福。
另外,亲友献词时别整煽情那一套,直接来段脱口秀或单口相声,能把底下人逗笑最好。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要请一支摇滚乐队来现场演奏,大家尽管载歌载舞,跳上他的棺材蹦着乐都可以。
细细瞠目结舌地听完,骂他神经病。
柏岩笑着倾身过来,在她脸颊上啾啾啄个几口,抱着她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先死。”
细细气极:“才不会!专家说了,女性的平均寿命比男性要长!”
柏岩笑:“专家说的不算。”
细细掀起眼皮,小心翼翼地问他:“那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他撑着腮侧头想了一阵,说:“还是会伤心的吧,毕竟以后没人给我欺负了,是不是啊,猪、细、细?”
他掐着她脸颊的两团肉,将她的鼻子顶成一个朝天鼻,眼角眉梢都是促狭的笑意。
细细气坏了,将他的手拍开,抓起抱枕就是一顿暴揍。
两人一个逃,一个追,满屋子地乱转。
柏岩被她打得抱头鼠窜,直嚷老婆大人饶命。
细细追得气喘吁吁,心想,世界上再没有比他更讨厌的人了。
-
“我他妈——”
“真的好想再活五百年……”
一曲改编过的《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唱到尾声,摆渡人乐队鞠躬致谢后功成身退。
一群宾客稀稀拉拉地拍着手掌,有人已经绷不住嘴角的笑意,憋得面孔扭曲。
所有的人里,除了柏岩的父母,还在饮泣垂泪的,应该就只有站在角落里的那人——
柏岩的白月光。
果然,小张柏芝过了多年仍旧是张柏芝,身型款款,半点没走样,一件黑色呢子风衣长及小腿,中间用腰带束着,勾出一截盈盈细腰,一只手臂就能圈住。
此时,她正哭得两眼湿红,还不停拿手绢抹着泪,那哀哀戚戚的模样,真是谁看了都可怜,还极易让人产生误会,以为她才是棺材里躺着的那位的未婚女友。
细细看见至少三个人走过去慰问她。
白月光摇摇头,纤指朝她点来,大概是向人解释她才是正牌女友。
搞不清楚状况的宾客顿时露出抱歉神色,细细赶紧撇开头。
她心想,柏岩这波亏大了。
要是知道他昔日的女神竟然为了他泪洒葬礼现场,恐怕他得激动到从棺材里坐起来。
可那死鬼就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里面,这让细细有点烦躁。
起来啊,你女神来看你了。
这不是你做梦都要笑醒的事吗?
“细细。”
娟子的声音唤醒她。
细细睁着眼茫然地望过去,一向刚硬的娟子都忍不住露出心疼的表情,握一握她的肩,用鼓励的口吻说:“去吧,该你致辞了。”
葬礼的最后一个环节,亲属致谢。
她和柏岩在一起九年,也一度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多少算他半个亲人吧。
可是她该说什么呢?
细细昨晚一夜未曾合眼,想了大半宿,依旧找不到合适的话。
其实,她真正想对柏岩说的只有一句话——
去你妈的吧。
去你妈的吧,柏岩。
细细踩着三寸高跟鞋,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上前,走得太急,忽然踢到一根音响线,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她飞速朝那口锃亮的棺材撞去。
我……靠?
娟子惊恐地伸出尔康手:“细细——”
“嘭”地一声,细细的脑袋重重磕在棺材沿上,鲜血不要钱似的涌出来,滴在洁白的内衬上。
她的前男友,静静地躺在棺材里,穿着黑西装,因车祸而破损的容颜都被入殓师修补好了,妆化得稍微有些浓,肤色惨白,剑眉乌黑,嘴唇殷红,像个沉睡了千百年的英俊吸血鬼。
细细对着这看了无数遍的俊脸怔了片刻,然后眼皮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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