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几天假期,乔绵就在药抒然定的酒店套房度过了,他住的酒店大概是全县城最高级的一家,洁白的席梦思大床,只有乔绵一个人睡,横着躺竖着躺都随她。
说来也许难以置信,这还是乔绵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拥有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
她家是赵艳芬曾经分的单位房,两室一厅,父母一间,另外一间本来该由姐妹俩共享,可自从乔薇上初中后,就突然自我意识增强,不再愿意和姐姐睡一个房间,所以乔绵只能去客厅睡沙发,好在初高中都在学校寄宿,除了寒暑假,真正回家去住的日子少,不然得多不方便。
客厅是公共区域,经常有人进进出出,在这种环境下,不可能睡得好。爸妈都起得早,都起了,她自然也无法再睡,不然赖在沙发上像什么样,所以乔绵在家的时候,从来没睡过一天懒觉。
在酒店就不一样了,每天睡到自然醒,一睁眼就有工作人员上来送餐,三餐都有,还有餐后甜点和冰激凌。
不过,在这里过得太舒服了,偶尔会让乔绵生出错觉,她明明是欠钱的那个人,怎么跑这儿来享起福了?这样的日子可千万不能习惯,她暗暗告诫自己。
三天后,国庆假期结束,乔绵要返校了。
乔国华送她去车站,还把家里她没带出来的东西给她捎过来了。赵艳芬还在生她的气,不肯搭理她,发的信息也不回,乔绵只能怀着遗憾心情上了火车。
乔薇的手机也还给她了,叛逆少女在发现她把她余额里的钱全部转给人家,连微信账号都删了的时候,气得暴跳如雷,给她发信息扬言,再也不会让她进一步家门。
十月很快过去,十一月来临了,北国的冬天来得很早,等到中旬左右,终于开始供暖了,学生们都窝在寝室不爱出门,但凡出去上课,一定要从头顶到脚脖子都裹得严严实实的。
乔绵等来等去,每天都抱着手机查看——上次她和药抒然就加上了微信。可惜没等来只言片语,那个说要和她吃八顿饭的人,始终没发来任何文字。
就这么等啊等,等得她都快抑郁了,这副离不开手机的样子,实在太像个爱而不得的单相思患者了,弄得同寝室的舍友都忍不住打趣:“怎么了?有喜欢的人了?”
乔绵摇头:“没有。”
舍友:“那你天天抱着手机看?都要钻进手机里了。”
乔绵叹气:“你不懂,我这是等着还债。”
“什么债啊?情债?”
舍友说完,寝室陷入一片“鹅鹅鹅”的笑声,所有人都在笑,唯独郝莉莉的床帐没动静,她一向爱八卦,现在却不参与,是因为没心情——她刚和郑乾分手。
满打满算,两个人才谈了两个月不到,但乔绵觉得分得挺好的,主要是郑乾实在不是个好东西。
可当局者迷,不论她们这些旁观者怎么看,失恋都是很痛苦的,夜深人静时,乔绵有好几次听见郝莉莉的床帐里传来压抑的哭声,她只当作不知道。
她已经几天没怎么好好吃过东西了,乔绵叹气,正想着要不要去食堂打包份刀削面回来给她吃,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上面显示一条消息。
药抒然:【出来,我在楼下。】
她以为自己眼花看错,手忙脚乱地抓起来,点开,下一条消息旋即而至。
药抒然:【去吃饭。】
“!!!”
乔绵抓起围巾就跑了出去,凳子翻倒在地上,舍友们被她吓得够呛,扯开床帘,大眼瞪小眼。
“怎么了这是?”
“不知道……肯定是恋爱了吧……”
冬天了,天黑得格外早,才傍晚五点钟光景,夜幕就降临了,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雪花,不算太大,飞舞的雪屑在半空旋转着落下,这是今年的初雪。
乔绵下楼,一路飞奔,冲进漫天飞雪之中,无数经过的路人惊讶地看她,她只看得见路灯下那个穿着黑色长款大衣,静静站着的人。
一口气不停地疾奔到他跟前,她才终于得以喘息,脸颊因为过度运动而晕开嫣红,像抹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她突然出现,药抒然似乎是有些惊讶,低头看着她,随后轻轻地笑了。长指一抬,替她抹去鬓间因雪花融化而坠落的水珠。
第三顿饭,吃的法餐。
乔绵连菜单都看不懂,上面连价格也没标示,听说越是这种餐厅,越是贵得离谱,证明来这消费的客人,早已不在意价钱。
好在点单的任务不归她负责,药抒然流利地点完了单,侍应生一道道地上菜品,乔绵连餐具都不会用,还得药抒然手把手地教。
她气馁,放下银制餐刀,真诚地发出疑惑:“这些东西,你真觉得好吃吗?”
药抒然优雅地叉起一块黑松露鹅肝,放入口中,直至咀嚼干净了,才拿餐布抹了抹嘴,问:“你想吃什么?”
“不是说我没有发言权?”
“现在允许你说。”
乔绵想了半天,最后坦言:“说实话,我想喝粥。”
第四顿,吃的广式生滚粥。
特意从潮汕请来的老师傅,食材空运,鲜虾、鲍鱼、瑶柱、香菇,辅以香米在砂锅内炖煮,撒入翠绿葱花,香菜碎,姜丝,甜椒,色香味俱全。
乔绵发现,药抒然也吃中餐,只是对食材很讲究,力求新鲜,愿意跟她去吃学校东门那家鸭血粉丝,绝对是给了面子的,至于她曾经提议的煲仔饭麻辣烫,那根本不在他的食谱之内。
民以食为天,吃喝拉撒,吃排在头等,是人生第一大事。
食物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一起吃了几顿饭后,两人的关系也算有所亲近,偶尔吃饭中途,还会交谈几句,让乔绵印象最深的,是第七顿,吃的日料。
那是一家极富盛名的米其林餐厅,平时很难预定,那天恰好是圣诞节,就更难约上了,可药抒然神通广大,偏偏订到位置。
温泉蛋牛丼饭滑而不腻,手作寿司不错,鱼生也很好吃,就连乔绵这样的地道中国胃,也挑不出来味道哪里不好。可品尝着这样极致的美味,她却突然想念起来垃圾食品,她想吃油滋滋的炸鸡,上面淋上满满的蜂蜜芥末酱,一口下去,无比满足。
药抒然对此的评价是:“不健康。”
她反驳:“你是为了健康才吃东西的啊,当然是因为好吃才吃。”
药抒然沉默许久,最后答:“我小的时候,不允许吃这种东西。”
乔绵呆了好半晌,说:“我也是。”
准确地说,是家里条件有限,肯德基、麦当劳,那是乔薇才能偶尔吃上的东西,而她只能在旁干巴巴地啃手指。兴许是因为吃不到,所以才成了遗憾,越想要却越得不到,越得不到就越想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想象中的味道在记忆里发酵,最后成了最美妙的味道。
下一顿,吃炸鸡。
只是跟之前乔绵吃过的都不同,窗明几净的五星级酒店餐厅内,她眼看着厨师穿着雪白工作服,站在锃亮得能当镜子照的料理台前,将一只只个大饱满的琵琶腿放在清水下洗净。
她扯扯药抒然的袖子,问:“这是做什么?”
“炸鸡,”他淡淡瞥来一眼,“你不是说想吃?”
乔绵的神色一言难尽:“我是想吃,但不是想吃这种……”
唉,难以说清。
“别为难人家师傅了,我知道哪里的炸鸡好吃,你跟我来吧。”
来到一处公园,乔绵在长椅上坐下,药抒然四处看看,问:“你说的炸鸡呢?”
乔绵托腮,弯身,去玩脚边的雪。
“等着吧,会来的。”
等了大概十多分钟,一个明黄身影从石子甬道走来,上面写着“某团外卖”。
乔绵接过外卖小哥手中的塑料袋,道过谢之后,喜滋滋地拆开包装,招呼药抒然过来吃。
“世界上最好吃的炸鸡就是点外卖时的炸鸡了,这顿我来买单,正好欠你一顿饭,来尝尝吧。”
药抒然环视四周,眉头皱着,似乎不大喜欢在户外用餐,但还是迫于无奈,抓起一块炸鸡块,放入口中。
乔绵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怎么样?”
肉质不新鲜,表皮炸衣太湿软,不酥脆,一入口全是调料味儿,说实话很难吃,但看着眼前充满期待的一张脸,他破天荒地说了违心话:“很好吃。”
“是吧?”
得到认可,她满心愉悦,拿起一只炸鸡腿慢慢地吃,忽然,左手伸出来,手心朝上,一块雪花恰好跌入掌心。
“下雪了呢……雪天吃炸鸡要配啤酒,这里没有啤酒……”
在塑料袋里翻找一阵,她掏出一罐可乐,冲他举杯一笑。
“但是有碳酸饮料,给你,凑合喝吧。”
可乐,又是药抒然不会碰的饮品,然而他却拉开拉环,喝了一口。
两人就这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一起分享着童年时代绝对不允许吃的食物,就像弥补了那些年缺失的快乐。
吃到最后,雪停了,公园银装素裹,就连他们的头发上、肩上都落满了雪花。
药抒然突然转头,说:“乔绵,跟你在一起,好像很容易快乐。”
他的眼神太认真,乔绵一下愣住了,但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就轻弹了下她的额头:“我明天飞美国,大约一个月后回来,给你带礼物。”
又是礼物,乔绵蹙眉:“你不要再送我东西了。”
每回见面吃饭,他都要送她礼物,乔绵不收,他总有办法让她收下,那些拒绝过的礼品袋,总会第二天原封不动地出现在她的书桌上,抽屉里,不管她是退还,还是扔进垃圾桶,结局都一样。
乔绵渐渐地明白了,药抒然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他送出去的东西,绝对不会收回,即使对方并不想要。
乔绵不喜欢这种逼迫的做法,总感觉处在他的掌控之下,这让她非常不舒服,可又拿他没办法。
他送的礼物种类繁多,珠宝首饰衣服鞋包都有,价格无一例外都很昂贵,乔绵从来没使用过,那也架不住校内流言蜚语越传越多,越传越离谱,大部分都是说她傍上了大款,谈了个富二代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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