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回村的张默喜去爷爷家吃饭,发现闹哄哄的村民挤成一堆,拍毒婆子家的大门。
她赶紧停好电瓶车,出来看热闹。
“毒婆子你给我出来!”
“你欺负弄儿我要打死你!”
“害我的弄儿吓傻了,我今天不打死你这狗杂种我不回去!”
……
几个村妇在前线狠狠地拍门,壮年的男人扛着锄头或者镰刀叫骂。
一个一个鬼上身似的面目狰狞。
站在外围的都是好事的围观者,他们和毒婆子有龃龉,趁机火上浇油,怂恿大家破门而入。
果真有男人踹大门的门锁。
彪悍的村民完全不怕事后被警察追究,也不怕故意伤人要承担刑事责任。他们的亲戚是村干部,只要不死人,不把人弄成残疾,凡事有亲戚顶着。
有一个恶邻妒忌爷爷的田地多,每天去挪田地的边界线,一天挪一点以为爷爷奶奶发现不了。爷爷奶奶自然发现了,却没找村子举报。
因为村长是恶邻的哥哥。
先不说村长会不会秉公处理,一旦举报,村长和爷爷就会产生龃龉,以后领补贴的时候延迟通知爷爷奶奶,找机会给他们穿小鞋,带头孤立他们。
爷爷奶奶深谙此道理,于是哑巴吃黄连,容忍恶邻偷田地。
张默喜为此愤怒过,想找记者曝光。但是她不住在老家,以后被恶邻报复的是爷爷奶奶,她不敢把爷爷奶奶拱上火架烤。
再者,这群闹事的村民如果串通口供一概否认,警局会当民事纠纷处理,不了了之。
部分警察也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这群闹事的村民当中或许有他们的亲戚。
她胆寒。
“你们让开,我来!”另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举起锄头劈门锁。
“爷爷,他们为什么找毒婆子麻烦?”张默喜问旁边的爷爷。
“你回来之前我们听见弄儿惨叫,都跑去看发生什么事。几个弄儿嚷嚷着到处跑,喊什么毒婆子什么吃泥有鬼,有人说他们吓丢了魂,所以来找毒婆子算账。”爷爷夹着香烟嘟囔:“这个毒婆子连弄儿都吓唬,真是恶毒!”
小别墅的防盗门很结实,他们在门上留下几道恐怖的劈痕作警告,扬言等毒婆子现身就打死她。
张永花没敢去凑热闹,探头出家门口向张默喜打听。她走进张永花家,塞给张永花一道护身符。
天擦黑,张默喜没胃口吃完晚饭,抱威猛回老房子。
路上的风比平时多了冷意,显得老房子里的温度宜人。
张默喜放下威猛,一转身差点撞上晏柏。
他冷白的皮肤犹如千年寒冰,嘴唇却艳如喋血,乌黑的瞳孔像安静、缓慢旋转的深渊,慢悠悠地搅碎猎物。
“袍子明天才到。”她觉得晏柏的状态不对劲,先开口试探。
一言不发的晏柏伸出修长冷白的食指,在她的肩上轻轻勾起。
瞬间,她烦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紧接着,晏柏的拇指和食指的指甲尖摩挲她看不见的东西,看似碾碎空气。
他的眼中闪过烦厌。
“人间依旧如此。”他轻声讥笑。
“那不是阴气吧?”如果是,她能看见才对。
晏柏身上的寒意被春日的阳光融化般,他恢复慵懒的模样,双手拢进宽大的广袖里。“你是否忘记某事?”
张默喜转动杏眸,一脸疑惑。
他期待的目光在她的脸上扫来扫去,然后极度不满地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张默喜看看四处巡视的威猛——抱回来了;再掏出裤兜的电瓶车钥匙——带上了,斜挎包挂在肩上,她有忘记带什么吗?
怪人。
不,怪妖。
她默默地腹诽,到大爷的卧室找资料。
大爷连《邪术大全》也收藏。她把蓬松如海浪的马尾束成丸子,仔细翻阅。
她越翻,越凝重,甚至义愤填膺。
一个多小时后,叶秋俞打来,与她视频通话。
叶秋俞眉飞色舞:“偶像!”
他的背景又是旅馆的房间,墙上多了几道保护属性的符。
她喜形于色:“我有发现!”
叶秋俞也激动:“我也是,偶像你先说。”
两人像各自找到坚果然后分享的松鼠。
她清清嗓子:“根据孩子遇害和鬼胎的关键词,我在书上找到一种古老的邪术,叫关肚仙。”
“对对!”他忙不迭点头:“我师姐也这么说,书上怎么写?”
“嘶,很残忍。施法者杀死聪明的童男童女,生割肝、耳、鼻、唇尖,下咒困在术士的腹中,能刺探隐事和占卜未来谋财。”
叶秋俞皱眉摸下巴:“和师姐说的差不多,但是生割这方式……”
“我注意到,上一个‘溺死’的女生没有被捞出尸体。”
他不寒而栗:“是了,前几天捞上来的男生全身被水草包裹但没死,水猴子用这种方法藏起孩子,移交给幕后黑手。那个妖道也在湖的附近,甚至在镇上!”
张默喜肃然:“但书里写肚仙只是一个鬼魂,不会撑大肚皮,如果困在女人的肚子,可能是另一种邪物——鸣童。”
叶秋俞激动得脸红:“我师姐也这么说。鸣童源自南宋,从孕妇的身上活取胎,分尸烹煮然后腊制;还有一种方式是女人怀孕后的三个月内,引肚仙进腹中养成半死不活的鬼胎,分娩时鬼胎爬出母体吃掉四周的活物变成魔胎。这是黑巫师的手法,用来‘降神’。”
她恼怒地捶打桌面:“虎毒不食子,李成娟的丈夫畜牲不如!”她深呼吸回归理性,问:“降神是什么?”
他挠头:“师姐也不知道。我们对巫师的术法了解不多,我第一次接触,只能望文生义。要么是降伏邪神,要么让邪神降临。”
他苦恼地补充说:“还有啊,瑶族和壮族有各自的巫师,供奉的神明不同,使用的巫术也不同,我先调查一下对方是哪一边的黑巫师……啊,大哥,晚上好!”
张默喜急忙回头,果然看见晏柏又杵在身后。“你怎么又擅自进来!”
他警惕地戒备露出人像的手机,不满道:“玩物丧志,摄魂的魔物该画符镇压然后毁之。”
“这叫手机,是现代的通讯工具,不是魔物!”
叶秋俞:……大哥入戏好深,好敬业,我等楷模啊!
张默喜灵机一闪,故意赶他:“我们在讨论鸣童,你快出去!”
晏柏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侃侃而谈:“利用鸣童降神之,乃古老大巫一派,信奉五通神。”
叶秋俞自动忽略他文邹邹的说话方式,惊喜道:“是宋朝进行淫祀的五通神吗?”
晏柏昂首:“非也,乃五类蛊灵修炼而成的邪神——蛇蛊、□□蛊、蜈蚣蛊、金蝉蛊和疳蛊,鸣童乃活祭品。”
瞧见张默喜脸色发白,他似笑非笑地补充说:“五通神能号令虎头将军、九子娘娘、阿姑老祖之流小邪神,人间必有大祸。”
对面的叶秋俞打哆嗦:“偶像、大哥,我先给师父汇报,有空再聊,晚安!”
手机屏幕黑下来,张默喜压平想上扬的嘴角。“晏柏,谢谢你,你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他言笑晏晏:“不必客气,偶像。”
张默喜怔怔地盯着他的笑脸。
含蓄的他游弋视线。
“噗——哈哈哈——”
他不理解她为何笑得花枝乱颤,毫无仪态可言。
张默喜笑出眼泪,差点岔气。“你,你是不是以为我的名字叫偶像?”
晏柏欲言又止。
那个小道士每次喊她“偶像”,若非名,何须一见面就喊。虽然名字奇怪,但他是两千多岁的君子,对小辈要包容。
“偶像的意思等于唐朝的官员和百姓崇拜李白的诗,对李白尊称为偶像。”眼看晏柏的脸色迅速沉下来,她骄傲地指着自己:“小女子芳名张默喜,小名是大喜,是21世纪曾经当红的歌姬。”
“当然,你想当我的歌迷也行。哦,歌迷的意思是欣赏者。”她嫣然一笑。
结果,回答她的是一阵冷得打喷嚏的狂风,吹乱桌面的书。
千年老妖离开了。
张默喜摸一下头顶的丸子,喜滋滋:“脑袋还在,头发没乱。”
世上有悲惨的人,有恶毒的人,有善良的人等等,都与他——
何干!
马上立刻现在!让他学会时光倒流之法!
快!
晚上八点多,村里仍然不平静。
“张小勇——”
“张小勇——”
……
老人叫魂的声音绵长,带有独特的婉转音调,在黑夜中像阴森的鬼喊魂。
受到惊吓的男生发高烧,躺在床上昏睡不醒。他一直紧皱眉头,很害怕的模样。
“天黑黑,地沉沉,谁家小儿在哭啊?
莫哭莫闹莫开门,开门索命人容婆。
半夜咀嚼快开灯,莫变一床红血沫。”
歌声沙哑难听,男生的眉头越皱越紧,紧闭的嘴巴发不出声音。
窗外,贴着一张青得发紫的老人脸,从左眼到腮部留下三条深深的血痕。她盯着男生笑,笑容一如生前恶毒。
守在床边的母亲抬头,窗外剩下茫茫夜色。她给男生擦汗,发现男生的皮肤很冷,急忙帮他多盖一张被子。
清晨六点,村中的几户人家陆续传出恸哭。
昨天被毒婆子吓得丢魂的三个男生,咽气了。
有人,啊不,有妖又自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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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偶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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