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心悬不定

叶知秋抬手看表,四点半。课结束了,但她的问题却刚刚开始。她知道张老师在办公室等她,也知道等待她的问题是什么。她一向是个守时的人,下课时间也是在半个小时之前。可是,30分钟过去了,她依然不想动。她像一个等待上课的学生一样,坐在课桌前发愣。

有人过来了,只是一个影子,能够看到那个人向教室探望,接着就离开了——不知道是不是找自己的。叶知秋突然站了起来,像是无声的点名,她有条不紊的将书整齐的摆放在包里,背起它轻轻关门离开。坚定地走了几步,忽然脚步又变得松垮,慢慢走慢慢走,不要那么快去讨论自己还未决定的问题。

叶知秋站在张老师的办公室门口,正踌躇间,伊孟林背着包走过来:“嗨,知秋。找张老师啊?快做决定吧,那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工作啦!我先走啦!拜拜。”伊孟林哼着歌,轻盈的下了楼梯,在通往一楼的拐角处,她冲着叶知秋挥手,叶知秋冲着她微笑回礼。

终于,她走进了张老师的办公室——问题始终要解决的,即使不一定马上就会有既让自己满意又要对方满意的结果。如同审理案件,往往不是一次开庭就可以得到宣判,即使是,前期的准备工作还要耗时无数。

张老师正在低头看资料,听到柔和的敲门声,她笑了——叶知秋来了,她非常喜欢这个女孩子,她的女儿也喜欢这个短暂的英语家教。虽然她迟到了,但没有爽约。她透着笑意让门并让座,开门见山道:“怎么样,知秋?决定了吗?你可不能落在后面。”张老师没有提迟到,她知道一向很有时间观念的叶知秋不是有意的。

叶知秋故作镇定:“张老师,不是到月底吗?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呢。”

张老师依然满脸笑意:“多想一想是有好处的,但有的时候啊,思考的时间越长,反而适得其反。”

叶知秋低下头,手里搓揉着背包的肩带。张老师看了看她,接着说:“对一件事有所执著是值得肯定的,但前提是你选择的方向是正确的。你不会陌生南辕北辙的故事吧,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就是那个卖力的车夫呢!你陶醉在你自己的努力中,为什么不抬起头看看前方的路呢?”

张老师知道她考研的事情,本来一直都是秘密的,但是齐琦考研成功后用夸张的表情诉说自己对于叶知秋的崇拜,被张老师看了个满眼。叶知秋依然低着头不说话,张老师慈爱的看着她,从抽屉里抽出一本书:“这是我女儿送你的礼物。她让我谢谢你对她的帮助。”是一本用浅蓝色包装纸包裹的书,上面还有一个大小适中的飞鸟剪影做装饰,叶知秋接过来,想说谢谢却开不了口,只好抱歉的笑。

第一块西瓜入了嘴,第二块西瓜又入了嘴,紧接着,第三块,第四块,一连五块西瓜入了嘴,冷一涵突然笑起来。爸爸递过一张纸巾:“吃东西的时候不能笑,小心呛着。”妈妈说:“这是开了戒了,昨天还愁眉苦脸的什么也吃不下去,今天全补回来了。晚饭就吃了不少,这连着五块西瓜,你看你那肚子!”冷一涵擦了嘴,说:“我爸说了,能吃是福,我这满身的福气呢。”说着,冲着爸爸挤了挤眼睛。

妈妈说:“不愁了?你下午回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通了?”

和叶知秋分开后,冷一涵就直接回了家。回到家二话不说,整个下午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她翻箱倒柜,将自己从小学到大学保存完好的英语课本全部拿了出来,按上学阶段一一摆放在书桌上。然后,她起第一本英语书将每一篇课文大声念出来。一开始很顺利,到了高中的英语课本,有些单词的发音就拿不准了,索性跳过它,直接翻阅大学的英语书,看到密密麻麻的笔记,冷一涵感觉自己年纪轻轻已经得了老花眼——干脆看单词表吧。她一皱眉:部分单词的确念不出来,合上书,眼睛无神的盯着面前的白墙:“这都什么呀!”她无力的将头枕在胳膊上趴在桌面。原来叶知秋早就知道自己在四级考试前夕,常常在晚上躲在被窝里哭,真感谢她没有当着舍友的面说出来。冷一涵知道自己的英语不好,早在一进大学校门就偷着背单词,为什么一到周末就必须回家?其实是回家偷着做英语题——她不是有意的背地里用功,而是怕努力之后得不到好结果反而得到别人的奚落。

冷一涵回味着叶知秋的话,也听进去了零星半语。她有些奇怪,明明没有说自己遇到的问题啊,可为什么她说出的话好像是专门为自己为说的呢!“或许懂得多,也可以读出对方的心吧。”冷一涵用自己的想法解释叶知秋的话。她立起身,拿出一支笔想在纸上写下自己擅长的东西和爱好,左手托着下巴许久,右手转了无数圈的笔,最后只有六个字:“擅长:吃;爱好:吃。”一想到这个,她就想笑:笑自己除了吃就是吃,笑自己一无所长。

她拿起手机,在一堆英语书中给冯子涵发了一条信息:“怎么样?今天顺利吗?能在40天之内把自己嫁掉吗?”

冯子涵回道:“40天之内是嫁不掉了,40年之内还是有极大可能性的。”

冷一涵乐了,开玩笑道:“你也太乐观了。再加一个40年吧。”

冯子涵也开玩笑:“那是你吧!”后面跟着一个大笑的表情。

门外两声敲门声,冷一涵知道是爸爸在用手指敲自己房间的门,是他一贯轻松的语气:“出来吃西瓜。”

妈妈也看过了那张宣传单,她问:“别笑了。你决定报那个英语班了?”现在,她一脸认真的说:“不学了,那个不适合我,我要是报了,就是浪费钱。对于我来说,不实用。”妈妈问:“那你想学什么?”冷一涵说:“现在不想那些有的没的。在通知下来之前,我要好好工作,站好最后一班岗。如果真被裁员了,我会根据实际情况去报个技能班;如果没有被裁员,我就继续好好工作呗。”

爸爸说:“这就对了,走一步看一步,先把脚下的路走好。”冷一涵说:“爸爸说的对,先走好脚下的路。就算被人赶走了,也得给人留下个好印象。”妈妈说:“突然心这么大了?你能这么想最好。不行就嫁人吧,那样最好了。”冷一涵一听,顿时拉下脸:“妈,你怎么又提这个。真烦人!”立即起身,甩着膀子回了自己房间。妈妈对着正啃西瓜的爸爸说:“你也少吃点吧!”

冷一涵将书重新放回箱子里,但她留下了夹在书里的一张纸,是一张漂亮的信纸。中学时,女孩子间特别流行买漂亮的信纸互相写信,特别是好朋友之间,写下一些有的没的小八卦、半明半暗的小秘密,或是抄写喜欢的歌词和诗。冷一涵也买了好几本,其中一本还是与贺贝贝一起买的,两个人约好了用彼此喜欢的信纸写心事。如今,时光远去了,贺贝贝也有一段时间不联系了,失去朋友的心结还没有完全打开,新的问题又摆在自己面前,所有的所有只汇在这张稍有年代感的信纸上——上面用中文和英文端正的写着一首诗:The dust of snow,From a hemlock tree,Has given my heart,A change of mood,And saved some part,Of a day I had rued.

那是在高二分班前的暑假,她在图书馆无意翻到这首诗,立马抄写了下来——她有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很多人见了都说“字如其人不适合她”。她常常在学习之后拿出来轻声念一遍,算起来,已经十二年没有再念了。她坐在床上,心里默默地念出来,彷徨又坚定,不安又憧憬,矛盾又清晰,那个十几年前的女孩子仿佛不曾远去。

天整日的阴沉着,像一个强忍着泪的小孩子。叶知秋一路无语,低着头上了公交车,不看窗外的风景;低着头下车,不理会行人的笑闹。一路上回想张老师的话语,仿佛心里在此刻有了结果。她感觉自己真的像那个卖力前进的车夫,她想停下来,哪怕只有一瞬间。她低着头走到楼下,突然站住了——有雨滴落下来,紧接着,如同筛珠员正在用筛子筛选珍珠,真可谓是“大珠小珠落玉盘”。

“憋了一天的雨,终于下来了,可让它闷死了。没淋着吧?”是妈妈开的门,不安的看着女儿。

“没有,正好到楼下,运气真好!”叶知秋笑着回答。

吃过饭,叶知秋没有像平时一样端坐在书桌前看考研书目。她在自己的房间里踱步片刻,定了定神,来到客厅。爸爸妈妈正在看电视,看到女儿站在那里,俩人奇怪的互相看了看,又将奇怪的眼神看回女儿:“有事吗?”叶知秋郑重其事的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有出国的机会,你们会同意吗?”爸爸妈妈又奇怪的对视一眼,妈妈先开口:“什么时候?现在吗?”

叶知秋坐下来:“其实,我早就应该告诉你们。几个月前,张老师找我谈话,她想让我进入学校筹备的留学项目,我将会做为带队老师出国半年。今天张老师又找我了,最后确定的时间在这个月底,但我还没有想好,我想问问你们的意见。”在爸爸妈妈发表意见之前,她又慌忙加上一句:“大部分费用由学校承担。”

爸爸开了口:“费用你不用担心。”叶知秋期待的听着爸爸接下去的话,可是爸爸只说了一句就不再说了,她又将期待转向妈妈,妈妈问:“你的想法呢?”叶知秋说:“我没有想好。我既不想放弃考研,又不想失去这次机会。”妈妈又问:“那你们张老师的意见呢?”叶知秋快速的回答:“她当然想让我去。”妈妈看了看爸爸,对女儿说:“你决定吧!”

叶知秋略有些失望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客厅里爸爸妈妈还在窃窃私语。爸爸说:“考研考了这么多次,也没有结果,早该放弃了。出国说着容易,哪有那么简单。其实她这个年龄,结婚就行了。”妈妈半同意半反对:“这话也不尽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也不能都一个活法。她要是不愿意,你能强迫她吗?我倒是觉得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去试试。”爸爸说:“那你去和她商量商量,我不懂出国的事。”妈妈说:“我也不懂!”

但妈妈还是进了女儿的房间,叶知秋正在做考研政治题,看到妈妈进了屋,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妈妈。妈妈在小床上坐下来:“有些事啊,爸爸妈妈都不懂,你觉得好就行。你30岁了,自己拿主意吧!”叶知秋略低了低头。妈妈继续说道:“我和你爸爸的意思呢,要是没有这个机会的话,你就继续考研,要是这个机会好,咱可以去试试。学校既然选择了你,肯定也是你符合学校的要求,那就试试。而且,你学了那么多外语,不到外国走一趟,不都浪费了!”叶知秋听着妈妈的话,禁不住乐了,向着妈妈点点头。

妈妈离开了房间,叶知秋呆坐了一会儿,她想起中午她对冷一涵说的话,其实那些话更多是说给自己的,在劝解冷一涵的同时,她更希望一石二鸟,可以帮助自己做出决定。下午张老师的比喻和晚上妈妈的话,让她心里有了谱。这歌要如何起头,并且要如何唱下去,她的心里有了第一稿的乐谱。

她耸了耸肩,从包里拿出张老师送的礼物,摸起来像是一本书,正欲小心翼翼的拆下包装纸,却发现那飞鸟剪影其实是一张小小的贺卡,里面一行娟秀的字体:做一只引吭高歌的鸟,哪怕一生只唱一次。这行字从左向右斜排着,像一排整装有序的秋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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