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推心置腹

正是放学的时间点,附近的小学生一窝蜂的出了校门,不管是自己走还是家长接,放学后要是不到校门口附近的小店里溜达一圈,就好像这一天没有过完整似的。零食、文具,林林总总的小玩意儿,就算不买,也得“滑溜”一下眼珠子。

这家名为“优学家”的文具店,地理位置着实不错。出门就是车站,周边有一所高中、一所职校、一所初中、一所小学,从大到小,无所不包。

盛夏在车里已经观察了一个小时,来往的大人和孩子都不少,这会儿趁着小学生的人潮退去,赶紧进店来——这是她的店,但不常来,偶尔开车时经过溜一眼。店里只有一个六十岁左右的女店员,心宽体胖,慈眉善目,本地人,盛夏叫她“杜姐”。

杜姐看着盛夏走进来,亲切的寒暄:“小夏来啦!”

“嗯,今天有空,过来看看。”在杜姐面前,盛夏固有的趾高气昂没有了,仿佛这店不是自己的,倒像是杜姐的。不过话说回来,杜姐的功劳可是不小,一个人进货卖货,账目清晰明了,很少向盛夏抱怨或惹麻烦,最可贵的是不贪钱不贪物。

“最近还行吧?我看你记的账还是比较平稳的。”

杜姐摆弄着柜台上的各式文具,笑道:“有的赚呢!”

盛夏笑道:“有你杜姐在,我是不担心的。”

杜姐从柜台走出来:“你不常来,我得格外上心。不过有些事,我也是做不了主的。”

“嗯?”盛夏将眼神从一排漂亮的本子架上挪到杜姐的身上,疑惑地看着她。

杜姐笑道:“你们自己家的事,我不能多嘴。不过呢,我可是把你当自己孩子看的。”

“你说吧。”说真的,在杜姐面前,盛夏可真的像是个孩子,说话的语调也变了。

“你弟弟从店里拿走了一些东西。”

“我弟弟?”

“嗯,来了就说‘我是盛夏的弟弟’。”

杜姐回忆道:有一天下午两点左右,我坐在柜台后闭着眼打盹儿。一个年轻的男人走了进来,笑容可掬的自报家门:“是杜姐吧?我是盛夏的弟弟,我姐让我来拿一批文具。”我听到声音睁开了眼,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哦?啊,我打个电话问问她。”年轻人用手拦下了杜姐:“我姐去进货了。这是她给我发的信息,你看。”我凑到手机前去看,果然上面写着:杜姐,我去进货了,我弟弟一会儿去拿一批文具急用,你给我弟弟就行。

我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可她没说啊。这万一弄错了,我这老太太得赔的。”年轻人笑道:“那你就给她打个电话呗。用我的吧!别浪费你的电话费。咱用免提。”年轻人将手机平放在柜台上,按了盛夏的备注,电话那头一接通,就听见一个急切的女声:“你到了?拿着了没有?我这边点货呢!有话赶紧说!”“我到了,杜姐不放心,要和你确认一下。”“杜姐你让他拿吧!我回去再清账。这边点货呢。先不说了。”电话挂断了,年轻人一脸笑意看着我:“现在可以了吧?”我虽是半信半疑,但觉得还是不惹事的好:“知道小夏有个弟弟,但是没见过。不过电话也播了,信息也看了。”我悄悄抬眼看了看门口的摄像头,就笑着让他拿。年轻人要了签字笔、黑色封皮的笔记本、各式笔袋,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小饰品,装满了一个小箱子。

盛夏问道:“长什么样子?”

“个子高高的,皮肤黑黑的,看外表是一表人才,但说起话来欠稳重,拿东西的样子也不大气。”

盛夏一听,心里明白了几分,又问道:“他没说他叫什么?”

杜姐回忆道:“我问过他,当时他正在挑签字笔……”“对了,你叫什么来?”年轻人看了杜姐一眼,随即低下头:“盛华。”

盛夏听到杜姐的叙述,皱着眉自语道:“他是怎么知道这里的,没跟他说过这个店呀。”旋即,她又故作轻松道:“我回去再问问他,没事儿。”杜姐笑道:“咱有监控,你回去看看,这事儿啊也没几天。”杜姐又回到柜台后,拿起抹布擦着桌子,随口问道:“房东找过你了吗?”

盛夏回过神来:“噢,房东给我打电话说到期就不租了,说这边要修路?”

杜姐笑了:“我家就住这边儿,我们怎么没听说这个事儿!什么修不修路的,是房东的儿子想自己开店,看这地脚不错,所以想收回去自己用。”

盛夏听了不免有些生气:“凭什么啊!”

杜姐劝:“人家不是说了到期不租吗?也没现在就赶着咱啊。他们可不想出违约金。”

“可是年底就到合同了呀!改装半个月正好赶上元旦,一点没耽误他们。”

“那你就得想想了。”

盛夏看着对自己微笑的杜姐,重重的叹了口气。

盛夏感觉自己是被抛进大海里的人,喘不过气来,游不动手脚。最近不失眠了,噩梦却一个连着一个,一会儿从悬崖坠落,一会儿堕入海底,一会儿是野猫侵扰,一会儿又是野狗狂吠。午夜梦回,盛夏便不敢再闭眼了。可怕,真是可怕!宁可睁眼到天亮,也不想进入阴森可怖的梦乡。

烦心事总是一桩接着一桩,像一浪高过一浪的浪花。

干脆起床!摸黑下床,扭开梳妆台上的台灯,台表的时针和分针直指四点整。

秋浓,夜凉。

盛夏披着外套蹑手蹑脚的到洗手间洗漱,再出来时,却见客厅的灯是亮的。她抬头看,正和妈妈撞了眼神。盛夏嘟囔了一句:“起这么早干嘛?”妈妈轻声道:“睡不着就早点起来吧。”妈妈进了洗手间,里面传来洗手台放水的声音,盛夏在原地停了片刻,便进了自己屋里。

睡不着就算账。这是盛夏的习惯,据说可以转移自己愁烦的注意力,但是,此刻的她越算越心烦,眉头早就皱了起来,计算器在自己的手指下噼里啪啦的跳舞,却怎么也入不了盛夏的眼,间杂着“咚咚”敲门的声音,盛夏不耐烦地喊了一声:“怎么了?”门外传来轻声细语的问句:“可以进来吗?”

依然是不耐烦的回答:“进来吧!”又是一声低语:“真是烦死了!”

妈妈推门进来了:“喝口热水吧!”装满热水的杯子被轻轻的放在梳妆台上,人慢慢的坐了下来。盛夏瞥眼看了桌上的热水,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妈妈,换了语气:“怎么不多睡会儿?”妈妈说道:“睡不着。”盛夏轻轻哼了一声:“你有什么睡不着的?”妈妈笑道:“我怎么就不能睡不着呢?”

说着,两个人都笑了。盛夏端起热水轻啜了一口,温度刚刚好。

“那天小华说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他也没有恶意……”

盛夏打断了妈妈的话:“就这事儿让你睡不着啊?那你可真是多虑了。他是我弟弟,我哪能真生他气啊。倒是他很有骨气嘛,对我爱答不理的。”盛夏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纸:“你瞧,又给我一张费用清单。”上面写着:我一定会还你花在我身上的钱!盛夏将纸递给妈妈:“你看看吧!你儿子可比我有骨气呀!”

妈妈浅笑:“还是个孩子呀!”

盛夏笑道:“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不对,还要比他小的多,可是帮你里里外外的操持着这个家。我还没毕业就找到工作了。”说到此,盛夏低了头。妈妈将纸张放到桌子上,正要开口,又听女儿说道:“唉,时移势易啊。”妈妈没听懂女儿的话,只好笑着说:“你弟弟也是体谅你,担心你吃亏。”

“呵!他别吃亏就行了!前几天说他怎么着?和同学一起创业?就凭这些刚毕业的小毛孩子?做梦还差不多!不是单靠耍嘴皮子做做白日梦就可以的,他们啊,把这世界想的简单喽。他还是担心担心他的未来吧。”

妈妈低头笑了,女儿还在耳边唠叨:“我自己的烦心事都一大堆,管不了别人的事。”

“怎么了?”

“说了你也不懂,你能帮上什么忙啊?”

“你说说,就算是发发牢骚也好嘛。”

“发牢骚能解决问题吗?”盛夏将整个身子扑在椅背上,双臂环在一起,看着妈妈:“文具店的房东不想租了。寿司店每个月能维持基本费用,抛去水电费房租还有人工物料,也不剩什么了。鞋店倒是还行,不过也大不如前了,都喜欢在网上买呀。每天晚上算账,算来算去,钱是越算越少。你们说我不顾家不顾乐乐,可我得看店挣钱呀。租房子也是一笔费用,看咱现在住的,不敢大动干戈,毕竟不是自己的,但这么住着吧,心里总感觉不舒服。房价这么高,买房就等于供了个祖宗。回老家吧——可我回得去吗?就我那点破事儿,闹得满城风雨,怎么回呀!再说了,既然我决定出来了,就不能够轻易回去。”盛夏低头,搅缠着自己的手指头,而后,猛地一抬头看向妈妈,笑了:“你看,我把牢骚发出来了,你能解决问题吗?”

妈妈用手抚摸着盛夏的卷发,怜爱的看着她,就像十五年前的晴天霹雳之后,母女俩也是这样,只不过那时是母亲的牢骚:“小夏,你爸爸没有了,你弟弟还小不懂事,以后你得帮着妈妈,要不,咱家的地就没人种了,妈妈还得去上班,你放学之后要给弟弟做饭,还得帮着妈妈洗衣服做家务。学校的活动,你就停一停,就先别跳舞了。”自己的语无伦次换来了女儿的贴心:“妈,你放心,我会好好学习,好好帮你的。”可是如今,自己却解决不了女儿的难题。

盛夏躲避着,闪了妈妈的手:“好了,又不是小时候,摩挲什么啊!”窗外已有亮光,黎明透过窗帘来到屋子里,盛夏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床边拉开了窗帘,妈妈也起身走到房门口,问道:“你想吃点什么?”盛夏似乎没有听见妈妈的问话:“天又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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