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小卖部被麦穗打扫得干干净净,她还在收银台摆上一盆小雏菊盆栽,心情随之明朗不少。

在学生们晚自习的时候,她把萧索给的试卷拿出来刷,上面的题目很有挑战性,好像老师有意刁难一样。

麦穗被其中一题困住入了神,周遭轻微的动静,丝毫进不了她的耳朵。

直到有人扣了扣桌子,入眼是一只年轻消瘦的手背。

不知道为什么,任何带着苍白感的东西都会让她想起某个人,但想到上午王清北说他晚上在打工,又觉得有些不可能。

“选C。”

不可能变成有可能。

麦穗还没忘记昨晚的风吹的差点心梗,所以从嘴里说出来的话都冷冰冰的。

“x为常数,怎么可能是C。”

萧索二话不说,从她手里抢了笔,俯下身凑近,给她演算整个解题过程。

题还没有解完,麦穗已经看懂他的答案才是正解,再看下去也没必要,她自然而然把注意力转到他身上。

萧索解题的样子很认真,但思维太跳跃,怕她不懂,有时还会附上解说。

麦穗歪着脑袋看他的样子也很认真,他就像传说中的大神,脑子好使,一转就会,还比她读书时见过的任何一个大神都要好看。

他们不是少年白头就是满脸痘坑,没有他头发清爽,没有他皮肤好。

但说不惊讶是假的,小胡子让他去奥赛可能是真的想让他去,而不仅仅是因为她帮他写过一次卷子,才冒出来的想法。

麦穗意识到自己先入为主,还去提醒他怕他在奥赛出糗,顿时感觉可笑至极。

有点羞,有点气。

萧索讲完扭头看她,也许是挨得太近,她鼻尖若有似无的黑痣,引他浮想联翩。

萧索收敛眼睑,脸上微微动容,却若无其事站直身体。

“还有没有哪里不懂?”

麦穗不露声色站起来,把卷子对折递给他。

“怎么了?”他又不懂。

“你会写为什么要拿来给我写,耍我么?卷子你拿回去自己做。”

他似乎欲言又止,“没时间。”

“老阿姨的时间也很宝贵。”麦穗理直气壮地,从柜台下拿上来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面装的是从萧索那里顺来的两顶鸭舌帽。

“来了正好,一起拿走。”

这种感觉好像分手的双方归还各自送出去的礼物,这么说也不对,现在是女方单方面划清界限。

麦穗其实心里没有想很多,只是一口气咽不下去,就算是自己多管闲事,现在也学乖了。

你让我滚,我滚了,你又摆出一副很抗拒的表情。

如果眼神能杀死人,麦穗现在已经被萧索反反复复杀死好几回。

萧索紧紧盯着麦穗,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像是受到什么屈辱和背叛,气得要咔出血来。

还好他只是叹了口气,正要说话时手机响了。

他接起来听那边说了什么,说:“嗯,马上来。”

麦穗见他要走,满不在乎指着桌面上的东西。

“把这些都拿走。”

“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萧索就不是个听话的人,我行我素地扔下一句命令似的话。

就不拉!

麦穗幼稚地努努鼻子。

“麦穗!”

麦穗吓得一抖,大晚上魂都叫散了。

她扭头见到苏曼婷,还有她两个跟班在往这里来。

“刚刚那个是萧索吗,他来这里干嘛?”贾贝贝问。

麦穗看着苏曼婷,她今晚的眼神很锋利。

“他当然来买东西。”

苏曼婷看向桌面上的帽子,贾贝贝问:“这是什么?”

麦穗说:“他落的。”

“我们帮你还给他。”

换做平时她一定会同意,还会再附送一句谢谢,但她刚让萧索拿走,他没拿,转眼她就把东西交给他同学代劳,显得真要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好像不太合适。

麦穗不得不较这个劲,按住盒子不让她们拿走。

“不麻烦,他会过来取。”

张玉这时拉了拉贾贝贝的袖管,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贾贝贝把目光对准麦穗:“我问你,你这里有之前梁小莜捡到吊坠还给曼婷的监控,为什么不事先跟我们说?你这样直接给老师,那曼婷成什么人了,其他人会怎么看她?”

“监控里录下了这个?”麦穗显得毫不知情,“内存卡不是你们老师找我要的吗,他说用来做教案,而我刚好需要换一个大内存卡。交给他的时候,我还让他把里面的录像删掉。”

“小胡子找你要的?”贾贝贝侧首去看苏曼婷的眼色。

“真的这么巧?”后者上前一步,“你说他怎么会想到去翻看小卖部的监控。”

“这可能要去问你们老师,我也觉得奇怪,兴许他早就知道,你们有谁告诉他了。”

贾贝贝和张玉相继跳出来表态:“不是我。”

麦穗说:“那个女生就算捡过一次,也不代表之后不是她偷的,你们也是这样想的吧,不然也不会瞒着不说。”

“对啊,偏偏在监控底下拍到她捡到那条吊坠,你说巧不巧!说不定就是她故意使的计谋,想让我们排除对她的怀疑,结果就是她偷的!”贾贝贝哼了哼,“我们怎么可能如她的愿,没说出来是对的。”

麦穗认真听她一顿阐述,似模似样努努嘴:“所以你们上午才会在画室和她私聊。”

“是的。”苏曼婷很快回,“她还是没有承认。不过我打算就这么算了,连饭都快吃不起的人,再跟她计较我真做不出来。一条限量版吊坠而已,丢了就丢了,我家多的是。”

麦穗拿出以前站柜台的看家本领:“你真善良,同学们知道了一定特敬佩你。你们说是么。”

又听一阵让人飘飘然的吹捧。

张玉问麦穗:“你还拍到什么?”

“还有什么吗?”麦穗反问。

张玉的眼睛连续扑闪了几下,神情有点回避。

麦穗说:“摄像头后面几天没内存,不过现在是好的,连续两个星期都没问题。”

“那就这样吧。”贾贝贝挽起张玉的手臂,“曼婷我们走,上这么久厕所小胡子该起疑了。”

苏曼婷寸步不移,摆摆手:“你们先走。”

她说的话就像是命令,她们收到指令走开,不多问一句。

而后小卖部恢复短暂的安静,只不过苏曼婷与麦穗互相盯着对方,暗自较量。

接着麦穗看见她的嘴角扬了扬,高人一等的姿态,指挥佣人的语气。

“我要一瓶小茗同学,青柠红茶口味。”

麦穗差点儿笑出来。

苏曼婷这会就像站柜台那时遇见的富商老头的续弦,带着外面养的小奶狗来消费奢侈品,因为男的躲在杂志下偷偷看了麦穗两眼,她就让她试了二十双高跟鞋。

当时的确很威风,还很高调,只不过没几天就被老头扫地出门。

麦穗听从她的吩咐,走过去拿了水,扫码结账。

“扫吧。”苏曼婷把二维码递过去。

她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但眼神一直盯着她:“你和萧索是什么关系?”

麦穗回视,并保持沉默。

“你没来的高一,他一共来小卖部三次。”苏曼婷竖起手指,“一次走错路,一次为了逃课躲班主任,还有一次,进来什么都没买。”

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已经当着自己的面挑明了对萧索有意思。

麦穗换了下站姿,看着轻松自然。

她回忆说:“前不久我在街上碰见他,看见他貌似背着很重的包袱,在爬一个很陡很陡的坡,看到他快要跌倒的时候,我于心不忍,上去拉了他一把…后来我们就认识了。”

她说的每句话都听得明白,但连在一起又似乎不大懂。

苏曼婷只好简单问:“你们很熟?”

“那倒不是,还没和你熟。”

“穗儿姐,你觉得萧索怎么样?”

“一个丧里丧气的小屁孩。”

“听你这么说,你应该喜欢阳光成熟的男生,我有一个认识的哥哥,人不错,介绍你们认识吧。可以的话我把他微信推给你,你觉得呢?”

苏曼婷虽然话说的急,但也象征征询麦穗的意见。

她并不像有的媒人,遇见一个就推销似的,怂恿当事人非要联系上。

苏曼婷更多的是在试探,麦穗心里真实的想法。

但麦穗怎么会看不出来,论起心思,她不一定少。

“加,让姐瞧瞧有多不错。”

麦穗把人加上后不冷不热晾了一晚,隔天早上在小卖部下面的台阶捡到一支未开封的祛疤药膏。

她看着自己裹着纱布的手,沉思良久。

之后听闻萧索叫胡莱上学校后门打了一架,讲述的小学妹一脸迷恋,把这场架形容成一种行为艺术,仿佛只要学校开课,他们就是当之无愧的打架特长生。

对此麦穗持保留意见,搞不懂他曾经一心求死,最近又反复无常。

她也搞不懂新加的男的玩哪一出,热情实在过头,严重影响到工作,于是应约出去和他挑明。

这才得知苏曼婷口中“认识的哥哥”,是她出去玩时偶然加上的一个游戏陪玩。

幸好麦穗也不是带着期待来的,只是那人显得兴奋过头,吃饭时借机会摸她的手,她当场就说了再见。

等到这个星期五,学生不上晚自习,小卖部可以提早关门,于是麦穗离校去大一点的商超购买日用品。

吃过晚饭,东西买完,将近八点半。

麦穗怎么也没想到会被人尾随,当时时间也不晚,走过的街道也不偏僻,但那人就是明目张胆地跟着她,隔着有二十米远的距离。

开始以为是多疑,结果麦穗换了几个方向,他都跟上了,就像知道她要去哪里。

那刹那麦穗心惊肉跳。

天色越来越暗,临街门店没几个开着,刚才还能见到人,这会都凭空消失了。

她当时无助极了,心里害怕得要死,但还算冷静,准备悄摸着打电话叫人。

但还没拿出手机,那人跟鬼似的闪现在身旁,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浑身散发酒气,猥琐地对她笑,说请她去吃宵夜,盯着她的胸部,拉着不准她走。

麦穗先留了一个心眼,走的都是熟悉的地方,并且认得门口幼儿园值班的保安。

之后就像从一场噩梦中醒过来。

江哥出来帮忙,江哥报了警,一起被警察带走。

麦穗坐在公安局,人还是虚的。

“叫什么名字?”

“麦、林麦穗。”

“身份证。”

“没带。”

“那报号码。”

麦穗报了自己的身份证号。醉汉在旁边也是同样流程。

接着开始询问。

“怎么回事?”

“他尾随我,企图不轨。”

“干了这事没有?!”

“没有,我这走路,走路肯定你往前走我后走。”

“那你为什么拦着不让我走?”

“到底干了没有。”

“没有,我没对她干啥。”

“行行行。”做笔录的是个矮矮胖胖的辅警,另一名老民警坐在对面,把他们放在一起询问。

“你们什么关系?”

“没关系,我不认识他。”麦穗说。

“你呢,认识她?”

“认识。”醉汉低着头点了点。

麦穗拧眉看他。

“你是干什么的?”老民警问。

“玩游戏的。打游戏。”

“说清楚点!”

“就是那个打游戏,陪别人玩游戏。”

麦穗豁然起身:“李勇!你是不是李勇找来的?”

醉汉不承认认识李勇,被警察吓了两句,才交代清楚。

他们两个是同事,今天晚上一起喝的酒,李勇跟他说相亲对象主动摸他的手,很随便,而且还和他睡过觉。他听了心里痒,觉得自己不比李勇差,能看得上李勇,肯定也肯跟自己睡觉。于是吹嘘一番,要来了麦穗的地址。

后来李勇也被叫到公安局,证实是这么回事,他哭着说自己不该吹牛,其实麦穗跟他什么都没有,连一餐饭都没吃完,微信也被拉黑了。

警察当着麦穗的面把他们严词教训了一顿,让他们给她道歉。

“完了?”

“都是喝酒误事,他真要清醒了肯定干不出这事来。”

“他再这样怎么办?”

“教训过了,也在局里留了底,你不放心我让他们给你写一份保证书。”

“保证书能保证他以后不对我干什么?”

“这不是没出什么事嘛!你这人还真是较真,以后,以后看什么情况,你不招惹他能对你怎么样。”

麦穗气得发抖,说:“笔录里有,你还没瞎就能看见上面写的什么,看看我之前跟他说过一句话没有!”

“唉行了行了,别得理不饶人。”老民警不耐烦地让辅警过来应付,“人我给你批评教育了,没出事我们管不了,处朋友的事没法管。”

麦穗的眼前模糊一片,多想把那两个烂人打死,把这里砸的稀巴烂,连带以前的怨恨通通发泄出来。

尤其是当她听到电话里爸妈的声音,她差一点哭了出来,妄想对他们诉苦。

但电话一通,里面传来的只有谩骂,质问,接着就是要钱。

麦穗心里苦涩不堪,委屈从每个毛孔里钻出来。

她死死咬住下唇,眼泪无声滑落。

“你们知道我现在在哪么。”

“我在公安局。”

他们问钱什么时候转,还要不要这个家,就是不问她为什么在公安局。

也许没有听清楚吧。

麦穗又说了一遍,听着听着就笑了。

被带进局的小混混在对她吹口哨,值班警官在赶她走。

夜晚太冷了。

真的,

没有一处暖和的地方。

转眼她又接到老家一个熟人的电话。

“不好意思小麦,你爸妈也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半夜堵在我家门口闹得楼上楼下投诉,我实在没办法,只好给了他们你的电话。”

“嗯。陈姨,我给你一万一,你帮我把一万给他们,还有一千你留着,你转告他们以后我不会再打钱回去,这是最后一次。”

“小麦……”

“还有,以后他们有什么事不用再联系我,这个号码我只用到今天。”

麦穗漠然抽出电话卡。

掰断,扔掉。

她歇业一天,蒙头大睡。

小卖部竟然没开门,萧索借王清北电话打过去,显示的关机。

他找了一天,最后在教学楼天台见到她。

摇摇欲坠站在石台上。

撕心裂肺喊。

过你妈的操蛋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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