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里开始盛传两男争一女的戏码,把胡莱和萧索因为争夺苏曼婷而打架的情形,造得绘声绘色。
不知道是因为影响不好,还是因为牵扯到胡莱这个人,鲍家明被叫去校长室谈话,出来后却不见动静,只是没过两天萧索就搬进学生宿舍。
当天下午,天气阴沉沉,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沥青路面半湿不干,像无数残旧破碎的玻璃镜片,而倒映出的世界模糊而萧瑟。
一只褐白相间的猫跟在他身后,碎片里两个相似命运的影子默然前行。
枯叶飘着在水面,每每遮挡住压在他脑袋上的东西,好似也不喜欢这顶黑帽。
尽管传言让他显得鲜活些,但他表现的总是与他不相干的,仿佛注定一生被自己的名字困恼。
萧索,不知抱着怎样心态取了此名。
后来听说鲍家明私下请过萧索的家长,但是没有人来,才去了家访。这倒像是实情,他那样的性格,不会轻易改变想法,当然也不会妥协,除非是因为他在乎的人。
也是因为这样,他不好的家庭情况再次被翻出来,像一个破烂不堪的皮球,想起来就踢两下,传了又传。
只是没有人亲眼见过他传言中烂赌烂交的父母。
只是见到他总是一个人,打着各式各样的零工,被生活压抑得看不到希望,如同行尸走肉,却又吸引着人不断靠近。
高三学姐突然向他表白就是一个例子。
可他当作没有看到,直接从人身旁走了过去。
这还不算什么,转头这位学姐就和苏曼婷一伙吵了一架,在小卖部当着许多人的面。
事因是什么麦穗不清楚,她只听见人堆里忽然有人喊叫起来,然后见到一位短发女生怒不可竭指着张玉和贾贝贝。
“谁没有自知之明你说清楚。”
“谁应说谁咯。”
“有什么好笑的,我被拒绝关你们什么事。”
“是不关我们什么事,那我们笑又关你什么事。”
“是呀,言论自由懂不懂,自己长什么样不清楚吗?”
“你再说一遍!”学姐毫无预兆地上前,把张玉和贾贝贝吓了一跳,以为她要动手,当时人多空间又少,两个人挤着挤着撞到身后的苏曼婷,把她的手机也撞掉了。
张玉赶紧俯身去把手机捡起来,前前后后检查了两遍,比机主还要紧张,但幸好没有什么损坏。
她举起手机,不满地看着学姐说:“说的哪里不对么,就跟这手机一样,有苹果能用,谁还看得中安卓机。”
围观者听到就来情绪了,纷纷发表意见。
“怎么说话的,用安卓怎么你了?我就用安卓。”
“国产华为就不香吗?不支持国货支持美国货?还是不是中国人?”
“用苹果还能用出优越感,那开奔驰是不是也能竞选主席?”
……
苏曼婷方才站在局外,她是不打算参与的,但没料到她们蠢到话都不会说,惹了众怒。
如果不帮她们把嘴脸擦干净,她害怕到时候有人说她与三观不正的人做过朋友。
“大家都是同学,别为了小事闹的不愉快。她们说话直,不是那个意思。”苏曼婷转头像大人教训小孩一样,“你们也是的,她被喜欢的人拒绝已经很难受了,何必当面笑话人家呢。”
“猫哭耗子。”学姐冷不丁一句,刺得苏曼婷脸色一凝。
“我好像没有得罪你吧,虽然能理解你被拒绝后的心情,但你没必要把怨气都迁怒到别人身上。”
“我知道你和萧索一个班的,苏曼婷是吧。他如果喜欢的是你,早就追了,不追就是不喜欢。校花又怎么样,苹果又怎么样,不爱的人多了去了。”
苏曼婷甜美的笑容僵硬起来,她的余光瞥到周围不下几十人,有同班的,有不同级的,还有向她示过好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诋毁名声,校花的面子没地方放。
她把鬓角的头发挽到耳后,正色道:“我想你是误会了,没有谁追谁,大家都还是学生,不是应该以学习为重吗,何况你还是高三。”停顿一下又道,“不是人人都和你有一样的眼光,也请你不要找无辜的人撒气。”
学姐并不怂,昂头道:“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他?没有要跟他谈朋友的意思?”
多少双眼睛盯着,多少对耳朵听着,麦穗察觉苏曼婷的眼神咯噔了一下,似乎有出乎本人意料的慌乱。
张玉神色紧张,自知闯了祸,帮腔的话没说几个字,被学姐吼道。
“我问她没问你。”
话逼迫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婉转的余地。
苏曼婷笑了下,又很快收敛住,清澈的眼仁里透出一丝寒意。
“我目前只想以学习为重。”
“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一场闹剧散场,仅剩麦穗一人留在原地回想方才。
貌似苏曼婷偷了一个巧,还没说是与不是呢。
……
麦穗去上厕所的路上还在想苏曼婷这个人,她有一副甜美可人的外表,看似清纯不做作,尤其纯粹的笑容治愈人,但从细微末节看起,好像就不是那么回事。
她前脚刚踏进厕所门口就弹了回来,里面多了个人,这厕所平时人毛都没有一根,不由得她惊不惊。
“你在干嘛?”
那人也被她吓了一跳,捂着喉咙猛是一顿咳,估计被呛到了。
麦穗递过去她用来擦屁股的纸巾,“在漱口?”
梁小莜点头,接过纸巾擦了擦湿漉漉的脸,还有额头上粘着的刘海。
“可我怎么看见你喉咙咕噜咕噜,像在喝水。”
“嘘!”梁小莜急忙捂住她的嘴巴,但下一秒意识到以她们之间不熟的关系,不适合做这样亲密的动作,于是她又触电般拿开手,背到身后藏起来。
“对…对不起,我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所以你就特地跑到这个厕所。”麦穗看她衣着干净,头发和眼镜虽然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每缕发丝都是清清爽爽的,于是她问,“你知道这里面的水有多少细菌吗?”
梁小莜呆愣着在想什么,然后一本正经说:“生物老师教过这一篇,但是具体多少细菌没有数过,应该…不会很干净吧。”
说完,她的肚子就发出一阵打仗似的叫声,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叫嚣。
她尴尬地笑了下,捂紧肚子。
“中午没吃饭?”麦穗问。
她一只手托起另一只手腕,在中间竖起一根手指说:“是一天没吃。”
“现在都下午三点了,为什么不吃?”
“我妈妈两个星期给我一次零花钱,但是上次请同学吃东西,提前花完了……”她故作坚强挂起笑容,“还有两天我妈妈会给我转钱,饿一饿,没事的。”
麦穗挑了下眉头,深叹了一口气,说自己先去上厕所,一会就出来,让她在外面等她。
梁小莜全然不知为什么,但仍然照着她说的去做,心中的天枰慢慢向她倾斜,想与她有更深的交集,可能潜意识里就觉得这是个人美心善的姐姐。
不一会,麦出来穗甩着手上的水珠,边走边说:“上次我听你同学说会请你吃饭,你没去找她们?”
梁小莜紧跟在她身旁,矮她半个脑袋,所以看她的时候总是微微扬起头,仿佛带着崇拜的感觉。
她摇摇头说:“没有。”
“为什么?害怕么?”
“好像…好像…不合适。”
“什么不合适?”
没听见回话,麦穗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谨小慎微的模样。
“我不告诉她们。”
“做朋友不合适。”
没想到她看着呆呆萌萌,但也不是那么拎不清的人。
麦穗把梁小莜带到小卖部,给了一桶泡面给她,梁小莜不敢要,她身上五毛钱都没有。
“先欠着,等你有了零花钱再过来给我。”麦穗说,“但别告诉其他人,不然都来赊账,我要亏死。”
她说的很不以为然,也很市井,但在梁小莜眼里,她是这个学校唯一问她吃没吃的人,别人一见到她,总觉得她是吃饱了的样子,其实她都要饿出幻觉了。
后来麦穗问她教室里有饮用水为什么不喝,她说那是用大家的班费买的,她一个人喝掉大半,很不公平。
于是麦穗回了她一个字——“傻”,还让她偷偷地喝。
只是没等梁小莜把面吃完,她就多了一个偷窃嫌疑犯的身份,偷的是苏曼婷从巴黎买回的限量版水晶吊坠。
这件事一下子跃进了一中最热门的话题,因为种种原因,在学校愈演愈烈,恐怕整个一中没人不知道有一个叫梁小莜的胖子偷了同班校花的昂贵挂饰。
于是所到之处都会见到对她指指点点的人,于是她的家庭背景父母做何都成为了课后谈资,于是从别校得知她的莫名其妙的前同学对她的人品定论……
这是最黑暗的两天,也是不过比往日多几片阴云的两天。
梁小莜百口莫辩,任她说多少遍不是,都无人相信。
没有人能证明是她做的,也没有人相信她的清白。
她几乎以为,认定一个人有罪,只需每人吐一口口水那样简单。
可即便是梁小莜的头低得再下,她也没有自我放弃,反而像春日野草,只要锄头没挥掉根基,她还会偷偷冒出不起眼的绿苗。
这天下课,她一路跟着苏曼婷来到小卖部,主动提出要请客,目的是想让她停下来认真听自己解释。
“我真的没有偷你的东西。”
苏曼婷烦透了她怯生生又不安分守己的样子,总是在眼前晃悠,碍眼死了。
“好了!我不要你赔!”她忍了又忍,终于受不了板着脸转身。
但梁小莜受不得忽然大声,她像只受了惊的兔子,绊倒门槛,踉踉跄跄撞到路过人的怀里去。
苏曼婷见大家都看过来,一时之间不好解释什么,就低着头赶紧溜走了。
而梁小莜的脑袋磕到什么,撞的生疼,没留意到人走了。
她也是不经疼的,一点小痛,眼睛就会不自觉冒水花,很多时候不是她自己想哭。
梁小莜一门心思揉着脑袋,丝毫没察觉到靠在别人怀里,直到听见头上有个三分轻浮的声音。
“碰瓷呢,小胖妹。”
她跳的一下起来,退的远远的。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以为道完歉就完了,想继续和苏曼婷说事,但被历辉横路拦截。
“唉别走。莱哥快看看你的东西丢没丢。”
胡莱装模作样摸了摸胸口,不怀好意的狐媚眼一挑:“操,小爷祖传的猛男十八式哪去了?”
历辉绷不住弯了下嘴角,但迅速收敛,指着梁小莜说:“是不是你拿了?告诉你这玩意邪门得很,传男不传女,赶紧交出来。”
梁小莜一脸懵,双眼惊恐不安,两只手摊开,着急的语无伦次。
“怎么会…不,不是我,没有拿,刚刚…刚刚就是不小心撞到,他们都看见了!”
在场没一个人搭她的话。
“看见没?”历辉环视一周,“没人看见啊。”
“可是你们说的是什么东西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拿?”
她忽然间的聪明,把历辉给问住了,话堵在嘴边不知道说什么。
“什么东西?”胡莱把挡在中间的历辉一把推开,单手插着口袋,漫不经心弯下腰来,直视着梁小莜的双眼。
她有些害怕他,全身的肌肉紧绷起来,紧咬牙关不知所措。
突然地,胡莱动了动他引以为傲的性感嘴唇,吹动了梁小莜额前厚厚的刘海,像微风悄悄揭开窗帘一角。
扑面而来的男性气息,是她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发出酥麻的声音,说:“是让你“性”福死的东西。”
梁小莜虽然似懂非懂,但本能地感到羞耻。
转眼间,面红耳赤。
“看样子真不是你拿的,毕竟这玩意一个人没法干。”
恶作剧得逞,胡莱抽身而退,潇洒了了的样子。
历辉跟在他身旁往小卖部里去,一边走一边讨论,丝毫没有压低声音的考虑。
“不是瞎子,谁会上一个土圆肥。”
“这你就说错了,瞎子会摸。”
“摸?摸那又不一样了。”
紧接着发出一阵□□狡猾的笑声。
胡莱进到小卖部不去挑东西,反而凑近麦穗的收银台,散漫的倚靠在一个舒服的地方。
“小姐姐。”
“叫我吗?有什么事?”
胡莱趴着货架托起下巴,专注地看着麦穗,说:“你对萧索也是这么冷冰冰的态度么?”
麦穗察觉着他像是来找事的,说:“谁来都不是这一个样,怎么就冷冰冰了,难道我会把生意往外推么。”
胡莱说:“篮球场一回,这里一回,你认识他?”
“你在说什么?”
“你认识他。”
麦穗笑而不语,接着挥挥手,“要买东西你就进去挑,不买就麻烦你让一让,后面有人要买单。”
他挑了下眉头,直起身把身上带的卡一张张往往收银台上扔,扭头不知对着谁,更像是对着所有在场的人说。
“随便拿,搬空算我的。”
麦穗盯着桌上各种卡,想起来他是个富二代,可能卡里的钱轻轻松松盘下这个店铺。
她仿佛忘了他之前纨绔的行径。
“要不要帮你推个车,东西多了不好拿吧。”
“知道谁是老大了?”
“有钱人就是了不起啊。”
胡莱嗤之以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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