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周末两天时光,麦穗花来补充被搬空的小卖部,周一一早,她坐在早点摊上腰酸背痛。

望见24小时便利店时,想到近来收益不错,当下冲动了一会,进去买了袋价值不菲的猫粮。

回到学校不出六点半,天空还是抹淡灰色,去教学楼那条道路,零星一两个穿着蓝白校服的同学,背着沉重的书包埋头前进。

柏油路上少了市井的烟火气,多了一分身处在这片土地上,独有的冀望与憧憬。

麦穗拆开猫粮,抱在胸前抖了抖,让味道散出来吸引那只在她这儿蹭了几回饭的小橘猫。

“喵~喵~”她捏着嗓子眼模仿小猫叫,沿着林荫小道,视线在草丛间搜寻。

可能是还没到它觅食的时间,正在哪处藏着睡觉呢,麦穗气馁地直起身,视线回到前方时,目光闪了闪。

之后,她旁若无人地走到长椅,在另一边坐下来,心里不知怎的有一丝快意。

“喵~”躺在人怀里的猫儿,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麦穗拿出猫粮捧在手心里递过去,舌尖顶着腔壁发出“哒哒哒”的轻声逗弄它。

长椅那头察觉到身边动静,微微揭开沉重眼皮,手掌去抚摸猫儿脊背,不知是不是怀中抱着小只儿的原因,也可能是刚刚苏醒,他身上找不到一丝冷意,反而温柔极了。

初晨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仿佛把世间无限善意与柔情都赐予了他。

可能不小心在某个环节出现差错,但至少在外表方面,老天爷在创造他的时候,应该是这样的。

麦穗初次直视这样一双平静,却又在呐喊的眼睛。

那里有一片历经风雨后崩塌的废墟,绿苗被压在碎瓦砾下艰难生长,终日不见阳光,仿佛终有一日会与万千尘埃融为一体。

她心里颤抖了。

“早啊。”

萧索收回视线,低头看着猫,说话时声音沙哑得令麦穗感到惊讶。

“这不是在小卖部,没有东西找你买。”

她听出是因为上次自己装不认识,他用当时的话刺自己。

她伸手摸摸小橘猫的脑袋,理所当然地说:“我跟着它过来的,刚巧碰上了你嘛。”

有些人说瞎话真的随口就来,不用打草稿的。

这回更加应证了萧索对她的看法。

她虚伪,圆滑,世故,待人亲切热忱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看着她急于在他人面前与他拉开距离的样子,就什么都明了了。

但他脑子里也同时响起,在其他人谈论到她年轻漂亮的外貌会促进消费时,王清北以他为例,问过他一句话。

“你知道小卖部上一个收银员是男是女吗?”

他一向很穷,没钱去小卖部。

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

“伤都好了?”麦穗问。

“好不好能怎么样。”萧索说。

又尖锐起来了。

“它饿了。”麦穗看着小猫埋在手心,风卷残云般把猫粮扫光,“忘了买个碗了。”

她说着抬起头看向他,“你这帽子不错。嗯?”

萧索不动声色,眼神还微微有些轻视,于是麦穗就逗着猫乱说话,他无奈在她与它的迫切目光中妥协。

装好猫粮后,小橘猫在他们中间咕噜咕噜吃得倍香。

麦穗拍拍手上残渣,不经意提及:“你们班女生挺出名的,最近几乎每天都会听到她的名字。”

瞧他老僧入定的表情,不爱搭理她似的。

在麦穗眼里这才刚开始,她才没那么容易打退堂鼓。

“你不会以为我说的是苏曼婷吧?你觉得她怎么样?”

萧索轻哼了哼,说:“笑起来的样子——”

他似乎有意停下来吊起她的胃口,等她的目光定在一处才道。

“没你假。洋娃娃再好看也是个假的。”

“……”

麦穗愣了片刻,脸色说不上好坏。

她点点头,对小橘猫自言自语说:“小猫小猫,你说这位小哥哥的意思,是说我好看呢,还是说我好看呢。”

萧索说:“后面这堵墙都没有你脸厚。”

麦穗低头浅笑,若有所思。

“你体会过…”她想了想措辞,“什么叫人言可畏么?”

萧索闻言扭头,眼神有了深意。

“这几天那个女生的名字,真是响亮透了。”

麦穗说的零散且晦涩。

“可出名不一定是好事。那些难听的话你只要在你们班上,肯定也听说过。因为一件未定论的事情,什么样不堪的揣测都可以安在一个女高中生身上。”

萧索放松绷紧的神经,还是那个拒人于千里的样子,背靠椅背,看着眼前灰色天空,嘲讽的语气。

“你想当圣母么,谁可怜都要同情一下。”

“这不是同情,这是一种随处可见的现象。口口相传的事情就是真的吗?谁都不知道吧,但没有人怀疑过这些传言的可信度。”

萧索默然,似乎想到什么。

“人仅凭一张嘴就可以把另一个人杀死。”麦穗说,“而且死的那个必定体无完肤,遗臭万年。”

“你想说什么?”萧索问。

“所以你懂了吗?为什么我要和你装不认识。不是因为那些传言,更不是因为你不好。”

他嗤了声,听起来却没那么冷酷了。

“我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嗯。”麦穗含笑,“你最冷,你最酷,冬天不用穿秋裤。”

“……”萧索磨了磨牙。

他说:“不用特地买猫粮去喂,看见了,手里有适合它吃的东西,就扔一点给它。”

“怕它开始依赖我,不会自己去找东西吃?”

“嗯。”

“可是它实在找不到吃的,饿死了呢?”

他用最轻柔的手势抚摸它,嘴上却说着最绝情的话。

“死了就死了。”

麦穗微微蹙眉:“为什么不让我帮它?”

“你帮不了。”他不带一丝留念起身,“走了。”

可能是错觉,她感觉他又变回原来的样子,甚至还要消极悲观。

不等她多想,忙碌的一天又再开始。

上午第三节课上课,麦穗正在收银台整理大课间收来的零钱,余光见到三班老师鬼鬼祟祟靠近,生怕谁看见他似的。

麦穗合上钱柜,等着看他搞什么名堂,就见他凑近来神神秘秘说:“小麦,你这里有烟吗?”

麦穗先是一愣,怀疑自己听岔了,让他再说一遍,紧接着莫名其妙的感觉,怎么高二三班的老师和学生都是一个德行,她是照着不良少年的模子长的还是怎样。

她撇了撇嘴,想起拿外号调侃他:“小胡子老师,我这里可没有荼毒青少年的东西,你不会是来□□的吧?”

“嘿!”鲍家明睁大眼,“你怎么跟我们班的小家伙一个样,拿我这两撇宝贝不得了。”

“那是因为你没架子,和学生们谈得来呀。”

“我看他们就是拿捏住这一点,指定我不会发火,哼!”他故作生气拍了拍桌子,然后恢复原样,把衣领压下来折好。

“烟我这里肯定是没有的,口香糖要吗?”麦穗从柜台前抽了一只绿箭递过去。

“只有拿它压压瘾了,又不好意思找其他老师要。”鲍家明低调地笑了笑,接过来撕开剥了一片放进嘴里。

付过钱,他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站在原地思前想后的模样,但又故意装作不经意间想起。

“对了小麦,那天晚上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些什么吗?”

“哦,”麦穗也学着冠冕堂皇那一套,说,“只是最近网上不是发的挺多的么,校园暴力,担心我们学校也会有这种事。你们还在为打架那事发愁?”

“这个,那俩最近都消停了,你捡的那张卷子还记得不,全是我出的奥数题,答对了八成好家伙,再练练手完全有竞赛可能。”

“……”麦穗想起那张让她抓耳挠腮的卷子,抿嘴偷笑起来,“真厉害,又会打又能学。”

“唉唉,会打架,我可不提倡啊,你们小女生是不是觉得这样很酷很有个性。”

“哈哈。”她笑着说,“小闹怡情大打伤身。上升到斗殴的级别我也欣赏不下去。”又说,“不是打架,还有什么让老师烦到趁上课时间来抽烟?”

“你不知道啊?我们班学生不见了东西,还不便宜。”

“不是找到谁偷的吗?”

鲍家明皱眉:“没有证据的情况,怎么敢拍板定罪,这不是小事。虽然都说是我们班另一个同学,但他们又说不出所以然,怎么偷?什么时候偷?偷去哪了?这都是疑点,让他们别瞎猜,又堵不住那么多张嘴。哎!”

麦穗挑了下眉头,似乎听过鲍家明说的话感到了诧异,连带着看他的眼神,都仿佛上升了一个高度,只是他低着头发愁,什么都没看到。

“既然没有证据,为什么他们只怀疑那一个同学呢?”

鲍家明迟疑了一会,摇头说:“还不清楚。”

“不是不清楚,只是你不知道怎么去说。或者说是不愿意相信,本该青春阳光的班级,却也有了阴暗的角落。”这些话麦穗埋在心里,没有说出口。

她说起另一个故事。

“以前我有一个同学,她从很偏远的山村来,和当地人语言不通,她也不爱与其他人讲话,每天一个人,看起来极其阴郁。这样的性格肯定不逗人喜欢,没有朋友是当然。”

“开始大家也不是欺负她,只是发课本的时候,会忘了这个人是谁,叫她的名字也没有人应答,最后她一个人的课本回到讲台,当着四五十人的面,被老师点名,其实在课代表叫她名字的时候,她是伸了手的,可能没有人注意吧。”

“有时下课去上洗手间,座位就会被一堆人占据,因为前桌是班上的宠儿,大家看见她也仿佛没有看见。记得有一次体育课改到下一节课,只有她不知道,结果一个人傻傻的在教室呆了四十五分钟,最后还要挨老师的批评。”

“性格极内向的人,她本身说句话都难,更谈不上会组织语言向老师解释,所以他们通常都沉默寡言,好像生来容易被人排斥。”

鲍家明紧皱的眉头越来越深,中间一条长长的鸿沟,他愈听神色愈是沉重,肩上的担子被自己挑忘了形,恨不得立马给自己一巴掌。

“她好像也是这样的情况。”

“是么。”

“我要是有第三只眼睛,肯定摆在教室天天督促他们,不让一个人出事。”

“第三只眼睛,我这里恰好有一只。”麦穗从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放在桌上,“我嫌上一个内存太小了,昨天拆下来换了一个,这个没用了,送给你吧,也许对你来说是有用的。”

鲍家明将信将疑拿在手里端量,这种小盘他老早就不用了。

-

下午刚打放学铃,萧索第一个出现在小卖部,扔下一张试卷准备闪人。

麦穗说:“又来?你们班主任打算让你去参加奥数竞赛,到时露馅了怎么办?”

萧索不以为然:“有人会去,轮不上我。”

“凭什么。”

他离开的脚步一顿,停了停,接着默不作声匆匆走了。

晚上七点半,朋友新店开张,麦穗提前收铺子去庆贺。

到提款机前,朋友打电话过来催促。

麦穗一边操作一边对电话里说:“等等,我打完钱就过去。”

那边听到机器的提示音,知道她正在汇款,说:“又是给你家里打过去的,我还以为你已经跟他们断绝关系了。”

“别提些有的没的,半个小时到。”

“那你快点过来。”

“知道了。”

麦穗到店里的时候,饭局已经开始了,郑雨婷她们都在。

她这几天挺累的,懒得应酬,一进门就坐到最边上光顾着吃喝,幸好场上有几个她们瞧得上的男士,所以无暇来挑衅她。

酒过三巡,荤段子跟着来了。

男女吃喝勾搭,骄奢淫逸。

麦穗听着屋子的歌声头皮发麻,鼻尖总能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眼前的人浮浮沉沉,多出无数个白影。

可能抿了小口酒,有些醉了。

她悄悄起身走到房门外,隔着一整面落地窗,凝望江边夜景。

没过多久朋友也出来了,似乎是来找她的,但看到她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手递过去。

麦穗低头看见是一根香烟,她不由自主笑了笑,“不了。”

“去一趟学校连烟都戒了?”

“是啊,每时每分每秒都有人监督。”

“成年人有什么好监督?”

“怪我抽烟的样子太迷人,怕把我们祖国未来的接班人勾跑了。”

“别说,真有可能,扎上马尾谁不叫你一声同学。”

“多谢褒奖啦。”麦穗转过身,“高同学。”

高蜜弯起嘴笑,见麦穗转过来后直勾勾望着身后,她扭头看过去。

“肖安。”高蜜说。

“你认识他?”麦穗问。

“知道,附近开公司的。”高蜜隔玻璃指向楼底下一条街,“那一家就是他的地盘。”

“他做什么生意?”

“财务公司,你说做什么。”她撞撞她的肩膀,意有所指道,“听说还在主办拳赛,玩命的那种。”

“玩谁的命?欠债的?”

“那到不至于,不过也差不多。欠他的钱不还,也会被他推出去打拳,据说还有高中学生。知道黑市拳赛流传的一句什么话么——“富贵靠命,生死在天””

“他还向学生放债?”

“父母债。”高蜜上前挽起麦穗的胳膊,一脸兴奋与神秘地凑近说,“你不知道那个高中生的妈妈竟然在他面前脱光了衣服,还跪下来求他去比赛,三观垫脚了我。”

麦穗忽然握住她的手,咽喉艰难蠕动了下,很使劲似的说:“为什么?”

高蜜凑到她的耳旁,她听见耳边震震响,像神山上滚下一块块信仰与希望的巨石。

“下面烂了。”

“他妈妈说你嫌我脏,我脏我也是**把你生下来的,当时喊得他们整条路都能听见,贼牛逼。”

高蜜说着说着,没留意麦穗的神色,直到看到她脸色煞白,喘不过气似的,像受到极大的惊吓,害怕极了,连着她自己也跟着吓了一大跳。

“没事吧!你哪不舒服?”

“拳赛什么时候?”

“啊?你怎么了?”

“告诉我拳赛什么时候?”

她看看表。

“十五号,就在今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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