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市有两个传言。
一个传言在一百年前兴起,据说那辉煌宏大的天山庄园,有鬼。
一个传言在八十年后兴起,那天山庄园的总管家苏樾,无父无母无儿无女独守庄园八十年,最后抱憾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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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苏樾记事以来,他就知道,他是忽然出现在天山市孤儿院的遗孤。
孤儿院没有名字,以天山市命名,就像山顶那座庄园,叫做天山庄园,关于它的传言很多。
说是之前有人去应聘,干了一天就抱着金银财宝出来了,还说有流浪汉误入,几天后只剩下一堆白骨,不过传言终究是传言,苏樾从不信那些。
当然,他更不信算命的。
沿街有许多衣衫褴褛的老人乞讨,其中一位气质特殊,看似穷困,瘦不佝偻,发白不乱,衣破却净,盘腿而坐,双手合十,薄薄的眼皮紧闭,突出眼球。
仿佛是仙风道骨般的人。
苏樾从左往右,依次向乞讨者碗中丢纸币,轮到这位气质特殊的老人时,苏樾多看他一眼,他忽然睁眼,操着一口乡音问:“小伙子,算命不咯?”
苏樾笑着坐下:“好。”
“把右手伸出来。”
苏樾问:“一般不是看左手吗?”
“我让你伸右手啦。”老人的食指在他伸来的手心上一戳。
似乎有极浅极淡的光芒闪过,等苏樾眨眼后再看,手心干干净净,掌纹清疏。
老人眯起眼看掌纹,很快笑出声,“真乃奇人,外体虚弱,内阳浓厚。”
苏樾不太相信:“什么叫内阳浓厚?我怎么感觉不到?反而只常常感到头晕目眩。”
老人似乎没把他的话听进去,自顾自猛然大喝:“但你很快有血光之灾!”
苏樾心下一惊,想抽回手,却被老人牢牢拽住,他心想,这些不过都是骗人的,就当听一听有个乐趣,不要放在心里。
这时老人笑眯眯问:“你应该没什么钱吧?既然没钱,为何还要施舍给其他人?”
苏樾窘迫道:“等一下我就有工作了,等我有工作就会有钱。”
老人盯着苏樾看了会儿,另一手抬高了,手指如清风般拂过苏樾淡而密麻的眉,自然弯翘的睫毛,挺直鼻梁,与偏粉白的唇,最后两指指向他一双浅瞳。
苏樾被吓到,老人这副严肃瞪眼睛的模样,就像是真想挖出他的眼睛。
“不怕。”老人弯了唇,“即便你会有血光之灾,但你乐善好施,自有神明保佑你。”
都扯上神明了,苏樾温和笑问:“那您说,世上如果有神明,会不会也有鬼呢?”
“啊~”老人拖长语调,“小伙子,我希望你不是要上山去,因为那天山庄园,可真的闹鬼哦~”
“我一般都不信这个。”早知道老人会恐吓他,就不接这话茬,苏樾转移话题说:“姻缘呢?”
“嗯?”老人颇感意外地冲他挤挤眉毛。
苏樾腼腆点点头。
“姻缘我还在看还在感知,不过你能活到一百岁。”
“真的?百岁么?”苏樾感到开心,不过很快又忧虑,要是老了之后,身体很差,身旁无爱人,活到百岁,肯定也会很凄惨吧。
“你现在几岁?”
“二十岁。”
“巧。”老人仅说一个字。
苏樾问:“那现在看出姻缘来了吗?”
“看手相,你倒是有一份天注定的姻缘……”老人无故再次拖长语调,并眯起一只眼,“但其他的,灰蒙蒙黑漆漆的,我就看不太清了。”
“多谢。”苏樾往老人碗中多放一张纸币,然后起身。
老人冲他颔首微笑,喃喃低语道:“内阳浓厚,乐善好施,不做恶鬼,百年而立,望您保佑。”
苏樾俯身问:“您说什么?是跟我说的吗?”
老人抬眼:“是的,我对您说,再见了。”
苏樾冲老人微笑,怎么要走时,倒还对他莫名尊重起来了。
告别算命老人,苏樾往西边走,整个天山市被环山抱着,处于最高山顶的天山庄园,是他此次的目的地。
但他身材细弱,才爬一座小小的山,就喘得不成样子,更何况,树枝间常有小鸟栖息,忽而啼叫,能把苏樾的魂给吓走。
从早爬到晚,还没爬上那最高的山顶。
苏樾站在石头上仰望,从远处看,是山峦重叠,这会儿这么一看,只能感到排山倒海般的压迫,像一尊鬼魅,静悄悄望着他,风过,吹动叶子沙沙,便像是鬼魅在嘲笑他。
苏樾低声埋怨:“没想到这山这么难爬。”
忽而鸟声嘹亮,苏樾捂着受惊的胸口抬眼望去,群鸟入山峦,纷而落地,一动不动,有好几只落在苏樾脚边,苏樾俯身谨慎去看。
鸟的神色显然是不服的,但鸟的脚丫子是被深深扎入土里的,就好像有个什么人下了一道命令,把它们束缚至此。
苏樾去拔鸟,鸟也不叫,漆黑眼珠子定定看着他,苏樾被鸟盯着发怵,松手道:“干嘛呀,我只是想帮你,你瞪我……你这是瞪我吧?”
鸟头一转,看向前方,苏樾跟着望过去,群鸟像排队似的,隔一步停一只,苏樾心想,若这些鸟能发光,倒像是指路灯了。
苏樾向前走,经过一只鸟,这鸟便立马飞走,好像是苏樾给它的赦免,好生奇怪。
可越往上爬,山越宏伟,天色越黑,越看不清,静悄悄的、石块跟泥土铺成的山路,让苏樾没由来感到害怕,他不敢再向前。
“不如找个山洞睡一晚?”苏樾对脚边的鸟说。
鸟开始啾啾地叫,接着一排鸟都叫起来,叽叽喳喳,吵闹个没完,苏樾忍不住说:“不要这么大声了吧?我怕引来一些动物什么的。”
紧接着,苏樾感觉头顶有什么东西发了光,他小心抬头看,是天空的星星,好像比之前亮了,但很可能是错觉,苏樾心想。
在鸟跟星星的帮助下,苏樾爬了一晚上的山,直到天明。
他站在山顶上连连呼吸,疲软双腿快站不住了,眼前一阵接一阵的发黑,怎么孤儿院的阿姨没跟他说过,爬这山得爬一天一夜?
或许是她们没来过,也不会知道,这山顶的景色如此美。
苏樾暂时忘记了劳累,双眼被日出光芒照得润泽,双颊被照出红晕,他身子轻飘飘,空灵的思想仿佛已上天,他想,看过这般景色后再累死,也不算太悲催。
那庄园就在眼前,日出的光晕洒在宏大却破败的庄园之上,但苏樾已无法走动了,他需要休息,他需要——他晕倒在地。
偌大空旷的庄园里,从某间寝房里发出一道男声。
“好吵。”
候在门外的女仆欠身,冲着门缝甜美笑道:“少爷,是有人来了。”
房里的少爷冷笑一声,没再说话。
女仆转过身,一张洁白的脸,肤苍白唇血红,身穿掐腰女仆裙,双手交握身前,软头皮鞋踩在被烧毁的地毯上,走路摇曳生姿。
她一路走到庄园大门,期间没碰上一个人,却能听见从庄园各处传出的声音。
“烦死了,他这么一吵,我的晚餐都被吓到了,血肯定不新鲜了。”
“哼,喝血不如喝酒呢。”
“喝酒的那个人,请不要恶意将酒水洒在地上,少爷看到会骂我打扫不干净。”
“小少爷,是否需要我重新准备食物……”
“我看那个人好像晕倒了,不过隔太远,闻不到气味到底香不香啊!”
“嘘,少爷正要入睡,不如我去帮你们看看?”
女仆隔着铁艺大门,踮脚提裙摆,杏眼望向晕倒在地的苏樾,说:“我已看见啦!一个长得超漂亮的年轻男子!”
半小时后,苏樾睁眼,看见自己坐在椅子上,双手还规规矩矩搁在椅子的扶手上,苏樾收手抬眼,余光瞟见椅子扶手上那被烧毁了一半的精美花纹。
是一间大厅,空空荡荡,风声灌来灌去,听起来就可怖,窗子被血红的帘子盖住,透不进一丝光线,昏暗的,令人有些窒息的。
苏樾壮着胆子问:“有人吗?我是来面试干杂活的。”
没人回答他,除了风声,一点动静都没有,苏樾张望一圈后,发现这大厅之前好像被火烧过,到处都是残破的,应该是相当大的一场火,如果他应聘成功了,那工作量可大了。
十五分钟过去,苏樾起身想四处看看,不料听见红帘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会还有老鼠吧?不过这么大的庄园,老鼠肯定也不少啊!
细听之下,苏樾断定是人在说话的声音,他微微放下心来,虽然这些人不出来与他见面,不问他话,但应该是在幕后商量定夺着什么。
“少爷。”一个甜甜的女声唤。
那些人全都噤了声。
苏樾心想,这位少爷,应该就是庄园的主人,他伸长脖子,想看看少爷长什么样。
“咯吱咯吱”,像骨骼,也像某种器械的声音从帘后传出来。
苏樾的心莫名揪紧了,视线下垂,只见那位少爷被擦得锃亮的皮鞋,熨得笔直的西装裤,看似是坐在一个精致轮椅上。
是残疾了么?苏樾心想。
帘被风吹弯一点,苏樾有一秒钟的时间,对上少爷那双斜睨的眼睛,是黑得发红的眼珠子。
并且一张脸皮白得渗人,就像西方的吸血鬼!苏樾立马坐回椅上,低头不再抬眼。
风渐渐大了,肆无忌惮吹起红帘,一瞬一瞬的,露出站在帘后,这几人的身影。
但苏樾始终低着头没抬眼,所以他没看见,那窗是涂黑了的,这八人都是面色冷白,唇嫣红的。
坐着轮椅,双腿看起来安然无恙的少爷,位居七人中央,身后女仆细心将他的轮椅回正,他半垂漠然的眼,睨着耸肩拢腿,微微发抖的苏樾。
少爷右侧,同样穿西服的小少爷低声嘲:“表哥,他都不敢抬头。”
苏樾没听见他嘲讽的声音,只知道余光里,一晃一晃的红。
少爷盯了苏樾头顶良久,眼眶都发酸了,他眯眼时眉也皱起,黑中泛红的眼瞳像宝石一样的晶莹光泽,浓黑的剑眉抚平之后,他用苏樾听不见的声音低沉道:“先玩玩他。”
小少爷面色一喜。
少爷斜他一眼:“但不准给我玩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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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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