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药起效快,不到半个时辰,元霄的视觉恢复了。
她本以为,以白述那乐善好施,不贪财的性子,这药谷会是清幽而简朴的。谁知,光是她身处之屋便透出富贵之气。
如同世家的府邸,建造所用木材品相极佳,木纹如画卷绘制;桌椅上或多或少镶嵌着名石,连承药之碗都是名器珍品。
元霄一愣,奇道:“白述,没想到你方才说屋子不奢华,是在谦虚呀。”
白述温和地笑着:“这些是祖上流传下来的。”
元霄不会多问他的家世,显然不缺钱的白述也不须她直播赚钱。元霄提议道:“待每日晚上我能视物了,就替你打扫下屋子,如何呀?”
白述简直恨铁不成钢,他弹了下元霄的额头:“我多次与你言道,要保重身体。你怎的如此心急,就耐不住多歇息?”
元霄生前连轴转,穿越后就算瞎了眼,也在替老板娘算账。她神色俏皮地冲白述吐了舌,白述见她一再坚持,只得答应。
元霄在药谷住下了。
白日里,她待在自己屋里与头痛抗争,白述见她可怜巴巴的样子,时不时口严心软地多给她封几针;夜晚,元霄就尽量悄无声息地打扫白述的庭院或药房,偶然会遇见小桃,也对之前的事一笑置之了。
七日后,白述见元霄恢复得好,双翼的骨架也长了回来,便决定对她彻头彻尾地检查一番。
元霄仿佛回到了人民医院,躺在病床上,等医生发话,默默祈祷,不要因为直播太拼而脏器有损。
白述施了针,把了脉,看了相。一轮检查完毕,最后便是要捋清体内妖力。温润的灵力白光凝于掌心,白述伸手,悬于元霄身体上方,自锁骨向下感受。
突然,他眉头微微蹙起,那又软又痒的灵力触角,就停在了元霄的心脏处。
白述略为严肃地询问道:“你可知你体内有两种力量?”
元霄也只知道体内含有妖力,她思索片刻,答道:“我曾使用过凌……令牌的力量。”不知为何,她咽下了脱口而出的凌契令三字。
白述一愣:“契力?”随后,他低声自语:“使用令牌时,只是暂时支配其中力量,不应留于体内……”
白述紧接着询问道:“你这令牌……罢了。”他好像很不喜这个话题,竟仓促定论:“你体内的另外力量于你暂时无碍。在妖力受损时,还能维护经脉,就先按下不处罢。”
元霄知契力之事颇为玄妙,恐怕白述对其所知远少于张玄麟。元霄叹了口气,也将此事搁在脑后。
话虽如此,她敏锐地抓取到“自己体内可能有契力”和白述谈及令牌时的避讳反应。
当晚,元霄留意着小桃的动静,刻意选了相同的地方打扫。
在擦拭屋子中珍贵的器具时,她做出少见世面的样子,惊叹道:“这小壶真是精致极了,我可真好奇,白谷主祖上是如何收藏到如此名器的。”
小桃轻蔑地翻了个白眼,不留神答道:“白述的母亲,钟夫人,以前可是这茯云国的最大商会之主!有什么稀奇玩意儿都正常!”
元霄心中暗道原来如此,看来这钟夫人拥有精商牌。她没往灵行令那处想,毕竟世间唯四的拥有者不应如此鲜为人知。
疑惑略解,点到为止,此事便翻了篇。
·
元霄走了,阿虎便也寻了个理由,从老板娘那儿离开。
张玄麟又熬过一周后,丹田内紊乱契力已被强行压制。他放开丹田,契力老老实实地沿着经脉爬遍全身,十四岁少年缓缓变化身型,二十岁高大的躯体重展手脚。
契力服帖了,与之连结的凌契令也可重归掌控。张玄麟轻松地调控着它,隐去令牌契力,随后手起刀落,那凌契令又到了腹部外面。
他先前得知持有灵行令的钟氏商会已销声匿迹,还未来得及追查,一直耽搁至现在。于是,张玄麟决定从如今茯云国最大的商会开始寻觅。
恰巧听闻街道上,有行人在讨论这商会举办的拍卖会,张玄麟便从此事入手。他来到了举办拍卖的华丽建筑前。
张氏商会的历任主人都是云游四方,各处经商的。然而,到了张玄麟这一代并非如此。
他年幼丧母,此后于永阳国的皇室中生存更是得小心翼翼;他虽对珍奇事物见多识广,谈及行商之道则信手拈来,但他整个幼年直到现在,都待在永阳一国中。
这造就了他理论丰富,实则并未亲身参与过,拍卖会等相对民俗的商业行为。
张玄麟被建筑门口的士兵拦下:“哎,不准入内!你有受到邀请吗?”
众人皆知张玄麟是那商会少主,永阳太子,却认不出面前之人。
张玄麟一愣,这才想起进入高端拍卖会须请函。他父王派人各地夺取令牌,他自然不该随意暴露身份,张玄麟只得想办法凭自己所学所知来获取。
他知就算是高端拍卖会,商品亦鱼龙混杂,便决定为受邀前来之客辨明真伪。
张玄麟在街上四处观察,寻觅机会。要是让知情人见了这堂堂永阳太子,商会少主竟落到如此境地,怕不是要笑掉大牙。
张玄麟却毫不介意。终于,他目光一锁,一名身着永阳服装的少年拉住一位过路宾客,向他推销道:“大人赏眼瞧瞧,我这儿有永阳特产蕴碧玉。”
说着,少年拿出一块玉石塞入宾客手中:“大人请看,这玉外表通透,内里却有特殊矿丝缕缕交缠,可大有乾坤!”
张玄麟一看就知那人在瞎扯。若是平常,他无意断人财路;但此时,他也须证明自己的用处。
张玄麟走上前去,摆出一幅懂行之人的样子,嫌弃道:“这小子竟胡扯,哪有甚么蕴碧玉?”
少年不服道:“你是谁?”
张玄麟高傲道:“本少爷不过是被家里赶着历练,这祖祖辈辈做的玉石买卖可忘不掉。谁知,刚入世没几天,就遇上如此荒谬的谎言!我若判断错了,便叫人送你一屋子名石亦可。”
他这一番高高在上的发言引起了那宾客的兴趣,他拦住还要反驳的少年,询问道:“那你如何证明所言为真?”
张玄麟不紧不慢道:“永阳国并无甚么蕴碧玉的特产,但碧炎石倒是有的。”
那少年嚷道:“大人,你别信他!你拿着这块玉石,以灵力感受,是否有温润通透的热气从中扩散?这便是蕴碧玉的妙处,有灵气健体护身之效!”
那宾客细细感受,若有其事地点点头。
张玄麟高傲地翻了个白眼,一摊手:“给我。”那宾客被他自信无比的架势一震,将石头放于他掌心。
张玄麟灵力一聚,白光大涨,石头应声而碎。少年大喊:“你干什么!”
张玄麟轻轻一吹,粉尘散去,那据说是矿丝的内里却好端端地躺在掌心。
张玄麟轻蔑道:“碧炎石,取自避炎石,以反射热度的特点,被常用于阻热防炎。你在它外面裹了层遇灵力发烫的琉璃,再骗人以灵力感受,人就上当了。”
那少年转身跑了,张玄麟不经意地叹道:“哎,本少爷也是好心,见一个就帮一个。就是不知这鱼龙混杂的拍卖会,又有多少人要上当受骗?”话音未落,飘然离去。
那宾客伸手拉住他,邀请道:“呃,这位少爷?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同我进到这拍卖会里瞧瞧啊?”
张玄麟挑眉:“你要我帮你辨明真伪?行吧,我刚好对这幕后组织活动之人也甚是好奇。”
其实,他挑的那宾客也是有讲究,锦衣玉食的,且一看就准备在这场拍卖会大展身手。
那宾客连声应道:“你若当真这么厉害,全能辨明真伪,我买得多,自然能带你去见那组织者。”
张玄麟如愿进入了拍卖会场。
拍卖会所在的建筑,从外表看只是华丽富贵罢了,谈不上惊艳四方,然而这内部空间,仿佛为独立的一方天地。
穹顶似有似无,镶嵌着名石珍宝,构成巨大的日月星图。座位划了区域,有的尽显奢华,桌前摆着果酒佳肴;有的被迷雾笼罩,神秘莫测。
正中央的拍卖台,璀璨闪耀。一束光自高空落下,打在晶莹剔透的台子上,被向四面八方折射出光辉。
张玄麟被领着入了座。他维持着历练少爷的人设,其实时不时地,不为人知地瞥着张望。
这里的一切于他而言都不算稀奇。但激烈的叫价,形色各异的人们,火热的气氛,这些种种对他这个从小忙于斗继母,觅生存的太子来说,都是新奇的。
张玄麟感到一种,如同小兽探索世界时的好奇。这股好奇本该如细水般,流淌于他的所思所想,然而,在他察觉到这股情绪后,它像是被黑暗的深渊吞噬了,一点不留。张玄麟心中掀起的任何一丝小波,都会在分秒之间被强压于无。
这是极度奇怪的,没有人会完全如同毫无波澜的死水,但张玄麟正如此。他的心底好似为深渊,只要不是强烈的恨意,扭曲的恶意,都会被它吞噬殆尽。
张玄麟记得不久前做的梦,他隐隐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心境是异常的。这不是指他被复仇蒙蔽,而是说部分情感或记忆被抽走消散了。
但他对这些不甚在意,他依旧孤独地行走在自己挑选的复仇之路上。
张玄麟怀着薄雾般的淡漠忧伤,面上作出仗义少爷的鲜活样子,替那宾客鉴定,终于见到了茯云国如今最大商会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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