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李玄冲回了延福宫,这里依旧十分热闹,大概由于圣人离开,年纪尚轻的女郎们终于松了神,加上不常见到的防御使大人落于上座,她们见过之后,难免有些心驰神往。

脂香浮动,琵琶的弦声里头多了些绵长的情丝,薄绢束起的屏风隐隐透着光,屏后奏乐的人悄然换成了乌发高挽的齐国公大娘子。

坐着的另外几家国公爵府、侯爵府的小姐暗暗交了个眼神,有些不服气在里头,更多的还是惋惜。其实郊外她们去得也不少,只不过都是春天的事了,夏日苦热,她们躲在放了冰盆的屋里还嫌汗流,自然不愿踏足郊外。没想到就此让别人占了先。

现在也是一样,虽打小琴棋也都学过,偏没有学了琵琶,也就占不了乐人们的现成,只能望洋兴叹。

得意罢!尽管好生得意罢!要真比琴艺,自己也未曾差她半分,不过占便宜吃了个先利,且让她风光!

这些小姐们想着,颇有默契地调转视线,悄悄看座上人。

最叫人恼的,还是她偏要在人前演这些郎情妾意的把戏,其实她们虽没出阁,谁还没看过闲书听过戏不成?那点心思谁还不知道……

可等她们看过去时,却发现座上人早已离席,错愕之后,皆掩唇笑了,好整以暇地等着屏后的人出来,看她的“好郎君”在哪儿。

李玄冲并非不识音律之人,边疆苦寒,胡笳鼓乐可以振人心志,也给那些平淡的休整之时添些趣味。

但他从那片竹林回来后,罕见地有些心神不宁,在旁人没注意到的时候,他往那人的位置看过几次。

空荡荡的席位让他无暇去听席间音律,只觉得难以静下心来。

他索性到了偏殿,隔门向圣人请辞后,大步走了出来。

罗穆守在车边,见他来了,赶紧跳下车辕站直了道:“王爷出来了。”

李玄冲点头,不发一言,弯腰上了马车,推开车窗。

马车动了起来,回王府的路上已是过了黄昏,夜色悄悄降临。

李玄冲枕着车壁,一只手搭在膝上,望着外头,手掌轻轻握紧了,有些痒,又松开。可是身体的反应最为诚实,骗不了人,他喜欢这种不甚明了的感觉,即便松开了手,掌心还是像留了片竹叶,叶片轻轻划过他的掌纹,带来轻微的战栗。

他垂眸,看向自己摊开的掌心,想起她长翘得像是要扎到人手的羽睫,不否认自己这一刻很想了解她。

至少想问清楚,为什么在他面前要变得那么糟糕。

难道他看起来像是会强迫人的性子?

即便是,对她也不会。方家与蜀王府之间……

李玄冲微微蹙眉,从未有过的淡淡悔意浮上心头,也许他今日和她多解释几句会更好。今日圣人所为,是为了逼他做出许诺不假,但他没想过让她为难,只要在合适的时间内找到想嫁之人,他自然有办法成全。

本来他中途离席找她,也是为了说清此事。

但没想到会撞见她说那样一番话,断人生死,游刃有余,和他在另个人口中听到的一模一样。

可那人年岁长她几十载,治过多少病人,医术之高明,即便没有尽人皆知,在他救过的病人里也是有口皆碑。她呢?她还不到二十岁,就已经有这样的功力。

李玄冲想着,出了神,连到了王府门口也恍然未知,还是罗穆一声“到了”,将他唤回了神。

罗穆跟着王爷踏入王府时,留神到王爷脸色不佳,一双丹凤眼比平时更加地漫不经心,偶尔被他瞥见却觉得两股战战,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

等到了仪门,王爷脚步一停,他浑身打了个激灵,站直了,两只眼瞪得老大,等着自己的处罚。

他就知道,肯定是自己在没意识到的地方犯错了!

“到了,你走罢。”李玄冲瞥了眼他。

罗穆脸白了白,“王爷,末将从军七载,从未想过离开军营,哪怕是留在军中做个伙夫也情愿,还请王爷收回成命!”

李玄冲本来要继续走的步子听了下来,似在忍耐,但还是解释了句,“到这里就行了,本王让你回家。”

罗穆更加慌乱了,誓死道:“军营就是末将的家,除了那里,哪里的家末将都不回!”

“罗穆”,李玄冲叫了他名字,让他后背发凉,八尺男儿仿佛就要受不了夏夜里的几阵微风,直挺挺倒下。

李玄冲忍耐到了极限,“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做过什么?继续留在王府,是看在你母亲面上。”

说完后,他转身,重重一甩袖,从仪门去往上房。

罗穆瞬间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被拦在仪门外。

其实不算拦,本来他该自己停下脚步的,有自知之明地回家的。但谁知道一时脑子进了浆糊,竟然误会了王爷的话,还求起王爷来。

是,要不是母亲在太妃身边服侍,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单凭他做的事,早够按军法处置,痛打百来根军棍,再剥去军衣贬为庶民了。

可话又说回来了,要不是母亲那边传来太妃意思,要他无论如何将王爷与齐国公府的亲事定下,他绝不会这么大胆,暗中与齐国公通气,将王爷的行踪泄露。

甚至那齐国公府的大娘子,还是他亲手搭救的。

或许早在那之前,王爷就得知了他的意图,不然也不会稳坐马鞍之上,神情淡漠,对即将摔下马车的娇娘子视若无睹……

罗穆缩了缩脖子,越想越觉得王爷只禁止自己进出仪门以内算是宽宥了,他犯下这样的事,深究起来,简直不能再不忠了,赶紧加快脚步往外走去。

李玄冲回到上房,窗明几净,灯烛清亮,芙清托着他的常服迎了上来,笑得温柔可亲。

她柔声道:“王爷饮酒了?身上酒味好浓。先饮了沆瀣浆再去洗漱罢?”

芙清一手托着他的衣衫,一手去接侍女手里的汤碗,想端给他喝。

李玄冲摆摆手,没要沆瀣浆,也没要她手里的衣服,径直去了旁边的湢室,沐浴之后,湿了头发出来。

芙清本来失望地耷了眼,见他出来了,又两手捧着白巾上前,含笑道:“奴婢给王爷擦头发罢。”

李玄冲坐在了圈椅上,随意地“嗯”了声,拿起本书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儿,他想起那本夹了个玉镯的书,手上翻书的速度变慢,眉眼在烛光里比平日柔和了些。

娶人用的彩礼,亏她想得出这个借口。

但又想到她男子打扮,倒是清俊得紧,真要找个女子来娶,说不定不是什么费劲的事。

“王爷……”芙清见他有了松动,俊逸更胜从前,仿佛也不是白日那个难以接近的亲王,心神一荡,低声道,“入眠之前,还请王爷饮了沆瀣浆好吗?奴婢怕王爷明早起来头疼。”

“你说什么?”李玄冲回过神,脸色也变了回来,和昔日并无二样。

芙清见了他凛冽侧脸,只觉糜思退散,涌起无边的后怕。

她怎么忘了,王爷最不喜人左右自己想法,哪怕是府里的大夫,治病之时,王爷也绝不会照单全收。

她手一抖,一大半湿发从手托的白巾上面溜下,落在圈椅椅背上,浸湿了月色常服。

“王爷恕罪!”她跪了下来。

李玄冲揉了揉眉心,叫来管事姑姑,蜀王府出来的,命她将人带走。

管事姑姑叫侍女们将芙清扶出,自己留了下来,满脸愧色道:“奴婢疏忽,让王爷为这等事劳神。”

她是蜀王府的老人,也是太妃特意拨来在他身边暂管府里中馈的,李玄冲对她向来比较敬重,今日也不例外,只道:“姑姑不必自责,下去罢。”

管事姑姑走前,又安排了两个侍女在他身后擦头发,也并未走远,等两个侍女擦完头发出来后,问了王爷没放在心上,才松了口气,扭头去处置那个大胆的侍女。

后半夜,蜀王府里却突然响起号角之声,李玄冲从梦中惊醒,冷静穿衣套靴,大步赶到了西厅。

“王爷,河北西路出事了!”一个武将模样的中年郎子迎出来,附耳急声。

话音未落,罗穆气喘吁吁跑来,见了他便道:“官家请王爷入宫,有要事相商!”

写一下某王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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