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干嘛？”

匆匆忙忙拿着一包抽纸出来的老板娘看着蔺柏奚，又看着蔺柏奚手里那个她刚刚浇花用的水枪。

“很明显，想借用一下。”

蔺柏奚研究了一下手里的水管，随即对准顶棚上背对着他的那团身影，作势要把阀门拧到最大。

“你要干什么？这样猫咪要感冒的！”

老板娘警惕地看着蔺柏奚，她没想到这人胆子这么大。

她上前两步，准备等这人打开水枪就从他手里把水枪夺过来。

“别紧张。那么没素质的事，我不会做。”

蔺柏奚把玩了两下水枪，又把水枪递还给老板娘。

“你刚刚没关阀门，浪费水。”

老板娘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人。

那意思是他只是帮忙关了阀门？自己还得谢谢他？但这一脸可惜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谢谢？”

“不客气。”

蔺柏奚丝毫没有对自己那一瞬间的想法感到愧疚，顺手从老板娘手里抽出一张纸，象征性地沾了沾自己的衣领。

“对了，这棚子，人能上去吗？”

老板娘顺着男人的示意看向自家顶棚。

她摇摇头：“不行，这顶棚就是装饰用的，承不住重。你要抓你家猫是吧？我这有猫条，你要不拿一根看看它吃不吃？”

两人说话间，涂蒙蒙探头瞪了一眼棚子底下的人，又迅速缩回头朝顶棚内侧里地面更高的位置靠。

怎么阴魂不散！

它含着一口花，不动声色地慢慢往走了一段距离。

“不用了。”

蔺柏奚嘴里应着老板娘的话，眼睛却没有离开过顶棚一秒。

几乎上面的身影一动，他也跟着动了起来。

对话戛然而止。

老板娘张张嘴，看着向街口走远的人，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能摇摇头，打开水管继续浇花。

停在最后一家店的顶棚上，涂蒙蒙低头朝路口看着，爪子在顶棚边不安地踩动。

这条路已经跑到尽头，再往前去就必须跳下去。

下去？下去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一长串清晰的梅花印从街头的顶棚串到涂蒙蒙脚下，变成杂乱无章的一片。

最终，他背靠着墙团成一团，卧了下来。

盛夏的气温并不低，能让菜汤才泼了半天就发酵成这样令人作呕的味道。

涂蒙蒙浑身沾满污脏的灰尘，还夹着几粒玻璃碎渣，长毛错乱地纠结在一起。

他被毛上散发出的气味熏得眯起眼睛。

蔺柏奚抬头看着没了动静的顶棚，哼笑一声，靠坐在路边的石墩子上，拨通电话。

听见这声低笑，涂蒙蒙浑身一抖，站起来挪了挪，把屁股对准了顶棚外。

眼不见心不烦。

电话一通，后勤部接线员的声音先传了过来。

“哥，我正准备打给你！定位到519的行踪了！”

“在哪？你们先过去，我这边也有一只，记一下，520号，暂定为长毛狸花，肇事逃逸。”

蔺柏奚接着电话，抬头看了一眼把屁股对着他的猫妖，补充道：“让文小雯带着我的缚妖索来西归路233号找我。”

电话那头的人支支吾吾，不作应答。

没听见回答，蔺柏奚站起来，声音一沉：“怎么了？”

接线员小心翼翼地开口：“文姐已经去现场了。”

蔺柏奚揉了揉眉头。

糟心。

“所以？”

“她把你的缚妖索也一起带走了……文姐说这妖你包抓的，到时候一起拷去她那边跟519挤一个包厢，省得你再回一趟公馆……”

接线员的声音越来越小。

他也是说完话才反应过来，要是蔺柏奚能徒手抓住的妖，还用给他打电话吗？

两边同时陷入沉默。

直到接线员再次开口。

“喂？蔺哥你还在吗？”

蔺柏奚深吸一口气。

“在，定位发我，告诉他们我半小时后到。”

挂了电话，他顺手对着顶棚上那团快要融入黑夜里的“猫妖”拍下一张照片，又最后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图，才转身离开。

蔺柏奚走的时候涂蒙蒙没注意。

他正被微热的夜风吹着，舒服地打了个哈欠，拱了拱胸前跟着一起变小的针织小包包。

这是涂夫人用自己身上贴身的绒毛搓出来的线给小兔狲织的包。

带有妖力的包可以随着妖怪的身形一起变大变小，包里的空间也足够涂蒙蒙装下自己的所有家当。

妈妈的味道让小兔狲有些安心。

涂蒙蒙鼻子拱着针织小包，枕着自己的尾巴，迷迷糊糊头一歪睡了过去，在顶棚上睡得四仰八叉的。

……

“所以，你就这样被撵得到处乱窜？”

朗舟叉着腰，看着面前低头不语的少年，头疼地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

从凌晨四点在四条街外找到脏得不像话的小兔狲开始，妖怪公馆的馆长朗舟就再没休息过。

先是捏着鼻子把小兔狲拎回家一通洗，又是打电话给远在草原的兔狲夫妇报平安，最后还得给联系过的所有人脉发信息告知人已经找到。

最后的最后，还得给饿了一整天的小兔狲找口食吃。

忙完这一通，已经到了上班的点。

答应要把人放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的朗舟只能又带小兔狲赶来妖怪公馆。

涂蒙蒙心虚地不敢吭声，只能小声嘀嘀咕咕。

“叔你别晃了，我头晕。”

“你头晕?我头还没晕呢你头晕什么晕！出息！”

“哦。叔，城里好危险。还有捉妖人。我想回家。”

“什么捉妖人，没这回事啊，别瞎说。”朗舟停下来，警告性地叮嘱涂蒙蒙，“以后这种话不许说。还有，你爸妈说了，你就在我这呆着，学会该学的才能回去。”

涂蒙蒙刚从草原上出来，对妖界和人类之间的相处模式还不太清楚。

捉妖人这种仅存在于战争前的职业离已经融入现代社会的妖怪们有些遥远。

起初人类发现妖怪一族的存在时，秉承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原则对妖族深恶痛绝，见到妖怪就喊打喊杀。

捉妖人这一行应运而生。

妖族是沾了天地灵气、人类气运化来的，这世界上有好人也有坏人，妖也一样，有为祸人间的妖便有安分守己的妖。

可有的捉妖人逢妖便杀，无论好坏格杀勿论，做事太绝，引起了妖族不满。

妖族中说得上名号的上古大妖不惜违背天道，暗中鼓动人类发动战争，让人族自相残杀，捉妖人也一同被卷了进来。

大妖们遭天谴，命陨于战争发动之时；小妖们能躲起来的都躲了起来，还有不少死在了战争中。

到了和平年代，妖族和人族都伤亡惨重，剩下的人和妖经不起这么折腾，干脆派出代表签下人妖和平共处的协议。

在没有人生活的地方，妖族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可在人类社会上生存的妖怪们必须遵守妖怪守则，不能扰乱社会秩序。

但还有妖在兴风作浪，违法乱纪，于是便有一些大战中幸存捉妖人站出来，和妖族联手成立妖怪公馆。

公馆专司与妖相关的各类事务：给新出生的妖族上户口、开办学校帮助妖族融入人类社会，以及抓捕触犯妖怪守则的妖。

被抓来的妖轻则拘留教育，重则上报审批后绞杀除妖。

就这样，人和妖总算是能和平共处。

这里面的曲折对于现在的小兔狲来说还有些复杂，只能等以后再慢慢说给他听。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这小祖宗早点融入人类社会！

朗舟思来想去，给跟妖族合作的学校拨了通电话，把送涂蒙蒙上学的事敲定下来。

“从下周开始，你，去上学，我会安排人送你上下学，在学校里也会有人盯着你。”

“哦。”

小兔狲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听见不能回家，也只能任由朗舟安排。

“这个文小雯不行，昨天让她接个人都能把人弄丢，得换个人来。”

朗舟挠着头，在脑子里把公馆里的人列表挨个考评一番。

综合考虑下来，只有一个人最合适，就是不知道答不答应。

只能等人回来问问了，估摸着也快到了。

正如朗舟所料，窗外响起停车的声音。

出外勤的行动组回来了。

“文姐，楼上新来了个小帅哥你知道不?”

文小雯正卷着缚妖索从楼道里往上走，碰着了宠物医院的前台，被拉住的时候一头雾水。

“什么新来的，我不知道啊！”

她把卷好的缚妖索朝腰上一挂，“什么时候的事儿？”

小孔抱着一摞刚从二楼拿下来的宠物病例资料，下巴朝楼上一扬：“就今早，你们回来前十多分钟吧。”

文小雯早把接人的事忘了个干净，压根没想起来还有这一号人。

她转过头问后面：“小孔说咱们这儿新来了个小帅哥，馆长告诉你没？”

蔺柏奚从后备箱里拎出一个航空箱，漫不经心地朝文小雯笑了一下。

他单手插兜，两三步走到楼道跟前，把航空箱往文小雯脸上一递：“要不你帮我拿一下，我跟这儿打个电话问问他？”

航空箱哐当作响，往文小雯脸上摇晃。

她一看箱子，就又想起来昨晚自己干的好事。

昨晚文小雯刚到现场，后勤部的接线员就前后脚给她打电话，把搜查官空手而归的坏消息秃噜给她了。

她一歪头躲过去，冲蔺柏奚嘿嘿一笑，拉着小孔侧身靠在墙上给蔺柏奚让路。

“我错了。包厢我不拎，519怪凶的，你自己送上去。辛苦搜查官大人！”

小孔把手里的资料往怀里紧了紧。

搜查官手里的航空箱一直在响，听上去有点可怕。

和一般市面上常见的航空箱不同，蔺柏奚手里的航空箱是用和缚妖索同种质地的材料制作的，用处自然不必多说。

为了保险起见，他还用缚妖索捆了一道里面的妖怪。

这妖性子太烈，被捆得严严实实还不知疲倦地撞着航空箱。

蔺柏奚没再多说什么，稳稳当当地拎着航空箱，冲着让出来的道往楼上走，路过两人的时候朝小孔点头打了个招呼。

航空箱里装的是什么，在场三人都心照不宣。

楼下这两层宠物医院也属于妖怪公馆的一部分，由后勤部管理。

医院平常按部就班接待来看病的各种宠物，背地里会帮妖怪公馆处理各种事情。

包括但不限于救治还需要审讯但被打断了两根肋骨的当事妖和给罪大恶极的死刑妖实施安乐死。

小孔作为医院前台，签署了保密协议，对妖怪的事不说门清，但也知道不少。

她跟文小雯混得熟，对搜查部的行动也略有耳闻。

“哎文姐，这是之前跑了的那个？”

看蔺柏奚的身影在楼道转角消失，小孔拉住正要走的文小雯小声问道。

“对啊，”这一夜过得太刺激，文小雯正愁没人说，“我跟你说，你猜我们在哪找到的？”

她一脸神秘，眼里的兴奋压都压不住。

“呃，不知道。”

小孔想了半天，摇摇头。

“哎，就是……”

文小雯刚张口，就被头顶一道声音打断。

“要不我还是打个电话帮你问问吧？”

两人一激灵，抬头循着声音看去，却见本该消失在楼道转角的蔺柏奚突然探出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们。

被这么看着，文小雯也反应过来自己差点违反了员工守则，把和嫌疑妖有关的重要信息透露给无关人员。

她摸摸鼻子，朝小孔尴尬一笑：“那个，回头再说，我还得回去写报告。”

随即她沿着台阶大步上了楼。

蔺柏奚在楼道转角处等文小雯跟上来才继续往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