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摔直接把安以宁给砸懵了。
地上虽然铺了地毯,但因为假戏真做的缘故,安以宁没给自己留丝毫余地,整个人几乎是以五体投地的姿势拍向地面的。
在保持趴地的姿势并且一动不动地跟羊毛地毯大眼瞪小眼了近十秒钟之后,她终于不堪忍受四肢传来的剧痛,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哀嚎。
尽管如此,樊振也没有立刻走过来扶她,而是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打起了电话,语气没了方才的嘲讽,显得十分风轻云淡:“我在1203对面的休息室,这里出了点状况,你赶紧过来一趟,小心点,别惊动媒体。”
这通简短的电话挂掉之后,樊振方才慢条斯理地走到安以宁身边,语调平静地说:“你稍等一会儿,我助理马上过来了。”
安以宁都快被他气笑了。
稍等?
樊影帝你自己没手没脚吗?
有工夫在那儿废话,就没有工夫搭把手,先把本小姐从地上扶起来吗?
但安以宁最终没把这些话说出口,因为身体的剧痛让她喘口气都费劲,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开口骂人。
好在几分钟后,樊振的助理王晓天就如约而至,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四肢都是麻的,一动浑身都疼,可谓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安以宁只能期期艾艾地任由王助理扶着,连气都不敢大口喘。
至于樊影帝本人,在她虚弱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非但没说几句表达歉意的话,反而还用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给王助理安排起了工作,并且没分给她半点眼神:“我先去棚里做准备,你处理好这边的事后,立刻过来找我。”
殊不知“处理”这个词,把全身不遂的安以宁彻底激怒了。
人们常说“处理问题”、“处理麻烦”,所以“处理好这边的事”给安以宁的感觉就是,她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令人头痛的物品。
“樊振!”安以宁用尽全身的力气喊出这两个字,带着歇斯里底的怒气,“我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吗?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这不过是一句单纯的发泄,类似于小孩子玩过家家的时候玩急了眼斗嘴,不具备任何实质性的意义。
可问题出就出在,在安以宁这句话刚开了个头的时候,她的助理小张突然回来了,并且听到了整句话的内容。
小张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乍一听,大约以为她们家安大歌星被人给欺负了,立刻小跑过来,一把从王晓天手里拉过安以宁,大声嚷嚷道:“安姐,你怎么受伤了?是不是樊影帝欺负你了?”
可谓结结实实地嚎了一嗓子。
她嚎也是关心则乱,算不上什么多大的事,反正屋里就四个人,稍微解释一下,把话说开了也就没事了。
可偏偏小张进门的时候十分匆忙,以至于休息室的门没有关严,她的大嗓门穿透力又强,毫无意外地吸引到了门外人的注意。
而眼下,门外不止有录音棚的工作人员,还有各路前来采访或者挖料的新闻媒体。
这样一来,小张的话便不再是单纯的号丧,而是冷水滴进了热油,瞬间在屋里炸开了锅。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休息室便涌进来好几个人,个个举着相机,“咔嚓”声和闪光灯交错成一片。
安以宁睁着圆圆的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有媒体记者把话筒怼到了她的嘴边,放鞭炮似的问道:
“安歌手,你能具体说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吗?”
“跟你发生冲突的是樊振樊影帝本人吗?”
“你受伤了吗?是樊影帝把你推倒了吗?”
与此同时,樊振那边也有记者见缝插针地发出了一连串提问:
“请问樊振,你为什么会跟你的助理一起出现在安以宁的休息室里?”
“你事先知道安以宁会在今天过来录制电影《同门》的主题曲吗?”
“之前有传闻说你很讨厌靠流量走红的明星,所以你是不是不喜欢安以宁这样的歌手来演唱自己主演的电影的主题曲?”
乱了乱了全乱了......
根据以往的经验,安以宁知道此时此刻,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有可能被曲解成别的意思。
那么与其祸从口出再生事端......
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
想到这里,安以宁便再次闭上双眼,然后两腿一软,“哐当”一声倒了下去。
当天晚些时候,安以宁终于脱离闹哄哄的人群,躺在了医院安静的VIP病房里。
一天之内,她两次装死,两次假摔,几乎用尽了毕生的演技,可谓劳苦功高。
这会儿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病房里,安以宁的大脑不由自主地开始放空,尔后便走马灯似的回闪起今天一天发生的事。
因为体质特殊的原因,安以宁对周围环境的警惕性一向很高,尤其出门在外,她会尽可能地远离那些使自己产生现形反应的不稳定因素。
而今天唯一不受控制的,似乎只有那杯“粉丝”送的柠檬水。
所幸杯子喝完没扔,还有机会查清真相。
“小张,你到检验站了吗?”
“到了,以宁姐。”助理小张那边很安静,应该是天色已晚的缘故,“托了周姐的关系,这边的工作人员已经在加班化验了,结果晚上就能出来。”
“好,有结果后第一时间通知我。”
这边安以宁刚挂完小张的电话,那边经纪人周霞的电话就紧跟着打了进来,好在说的不是演唱会的事:“安安,你看热搜了吗?今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电话都快被人打爆了!”
安以宁趴在病床上,一手拿手机,一手解锁了平板,结果还没点开微博的搜索框,一行灰色的小字——樊振安以宁不合,在休息室大打出手——就赫然出现在眼前。
其实就算不看微博,安以宁也能猜到现在网络上是个什么情况,但她不好告诉周霞,那些都是自己为了跟樊振独处造成的啼笑皆非,只能删繁就简地表示,一切都是误会。
“既然是误会,那就好办。”周霞沉了沉声,冷静道,“你伤得严不严重,会影响后面主题曲的录制吗?”
“不太严重,休息几天就好了。”
“好,那回头我们跟樊振那边出个联合声明,一起澄清一下,到时候可能需要你们两个人配合演场戏,拍几张照片。”
安以宁是歌手不是演员,虽然她不喜欢演戏也不想演戏,可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由不得她想或者不想了。
“好的周姐,我听你安排。”
“不行,我不同意你这个安排!”几公里外的五星级酒店内,樊振正皱着眉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握电话的手臂上可见条条暴起的青筋,“你知道我除了拍戏以外,不喜欢......”
“不喜欢跟别人有肢体上的接触,我知道。”电话那头是樊振的经纪人白茹,她声音尖而细,可语气却有着让人难以反驳的沉稳,“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安以宁那边肯配合已经是看在顾总的面子上了,我们总不能驳了他老人家的面子,更何况目前,网络上的舆论对你更加不利。”
“那你需要我怎么做?”
“安以宁不是在住院吗?明天你抽个时间,去医院看望一下她,对她做一些表达关心的事。具体做哪些事,怎么做,我会让小王拟个大纲给你,你就当做是在拍戏,我这边也会联系关系好的媒体前去跟拍。”
樊振抿着嘴唇不说话,拿着手机的指尖显得越发苍白。
“樊振?樊振你还在吗?你有没有听到我......”
白茹又说了什么,樊振没有再听,他的脑海中出现了许多以前看到过的场景,画面大多都很血腥,有时候是一截断肢,有时候是一双惨白到失神的眼。
他用力捏了把眉心,直到真实的痛感自额头传来,才用力喘了几口粗气。
“好。”
“什么?”白茹惊诧地问道。
“我说好。”樊振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但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这件事情过去以后,我不会再接任何跟安以宁有关的通告。”
此时,病床上的安以宁还对即将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然后一不小心,点进了樊振的微博主页。
这是安以宁第一次进樊振的微博主页,此前,她虽然知道樊影帝这个人,但对他除了拍电影之外的事一无所知。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樊影帝在拍戏之余,还十分热衷公益。
在不拍戏的日子里,樊振几乎每天都奔走在全国各地的孤儿院里,为那些失去双亲的孩子带去食物、衣服和玩具。
他甚至还兴办了专供孤儿读书的学校,成立了恤孤基金会,为那些身患残疾的孤儿提供终身免费医疗救助。
翻看着樊振微博的安以宁,此刻内心无疑是震撼的。
因为以前的她,就是一只被嫦娥娘娘捡回广寒宫的野兔子。
尽管仙人有别,尽管到目前为止,安以宁变成人类的时间还没到一年,对所谓的孤儿生活一无所知,但这不妨碍她在看樊振微博的时候,与那些孤儿们产生深刻的共情。
樊振为什么会从事专门针对孤儿的公益?
难道他曾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童年往事吗?
不待安以宁继续刨根问底,手机就先一步打破宁静,尖锐地响了起来。
“安安姐,检验结果出来了!”小张语速极快,声音在听筒里显得刺耳又空灵,“报告显示,你喝的那杯柠檬水里含有酒精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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