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裁缝就按照穆念白的吩咐,将赶制好的衣裳送来了。
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崔棠不知道那些湖水一样在阳光泛起粼粼波光的丝绸叫什么名字,在今天之前,他只在来听戏的贵人们身上见过这样华美惊人的衣裳,如今他摸着这些顺滑光亮的绸缎,只觉得仿佛有一段段美丽的幻梦,从自己指缝间悄悄溜走了。
这些衣衫不仅用料讲究,样式也是如今扬州城里最时髦的。
绣工们不休不眠,险些熬瞎了眼睛,才在这些天水碧的丝绸上留下一枝枝含苞待放的海棠,藕粉的海棠半掩娇靥,寒香缭绕,更添一分妩媚。
穆念白在一旁解释:“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样,只是觉得这海棠微雨,与你的名字最相衬。”
崔棠捧着这件衣裳,像捧着一件稀世的珍宝。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象过,原来自己这个普通甚至卑贱的名字竟然也能和这样婉约悱恻的景象扯上关系,他爱惜地抚摸着柔滑丝绸之上的绣样。
针脚平整又密实,午后日影倾斜,阳光穿过窗棂洒下来,在这些海棠花枝上晕开七彩的虹光。
崔棠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穆念白,反复地问:“这些,真的都是送给奴的吗?”
他也在宝家班见过被豪商豢养着的戏子,可是哪一个能有这样一身豪横的行头?
崔棠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的廉价,居然就这么被几件衣服收买了,一边又在心里悄悄为自己开脱,这几件衣服好像一点都不廉价。
穆念白却被他问的有些不耐,抓起碧色长衫往崔棠身上比划:“穿上试试。”
量体裁衣,自然是严丝合缝,只是崔棠却不敢细想是谁给自己量的体,一想就要面红耳赤。
他没穿过这么奢华的衣服,一时被衣襟上那些弯弯绕绕的系带和小巧精致的金扣子弄得眼花缭乱,崔棠害怕在穆念白面前露怯,一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穆念白的神情,一边暗自和自己较劲,不系上领口的那颗小扣子不罢休。
穆念白看得好笑,随手将那粒扣子帮他系上了,崔棠红着脸低着头,看着穆念白修长骨感的手指上下翻飞,不消片刻就把自己穿好了这身构造复杂的衣服。
崔棠一边在心里感激穆念白的贴心,一边心里不是滋味。
看她动作娴熟的样子,不知道给多少个男人这样系过扣子,整理过衣衫了。
穆念白在他身上拍拍打打,推着他来到铜镜前,拉着他的手让他自己转了个圈。
崔棠看着铜镜里崭新的自己,伸着手指新奇的在镜子上点来点去。合身舒适的衣服将他严丝合缝的裹了起来,身上一寸肌肤都不露,只有举手投足间,会从宽大的袖口里透出几寸无暇的白瓷来。
穿着这一身衣裳,他不像宝家班身如浮萍的戏子,倒像个金尊玉贵,粉雕玉琢的小少爷。
穆念白满意地点了点头,从崔棠身后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问:“喜欢吗?”
崔棠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他见过被豪商豢养的戏子,他们为了迎合主人的癖好,穿的衣服总是裸露又艳俗。穆念白愿意在穿衣这种小事上尊重他,崔棠心中有十分的感激。
穆念白却捧着他的下巴,盯着铜镜中模糊绰约的身形仔细观察,片刻后,她从自己的妆奁中挑出一块月牙形状的玉坠,戴到崔棠颈间,翠绿的月牙卧在崔棠雪白的颈窝间,将他的脖颈衬得更加纤细修长。
穆念白这才放开他,夸道:“你皮肤白,戴翠色很相宜。”
崔棠抿着嘴笑,将穆念白的话一字不漏的记在心里,暗自决定等以后有钱了把家里那些破铜烂铁的小首饰都换成翡翠的。
穆念白正在吩咐嘉禾备车,她转过头来问崔棠:“你的脚怎么样了,能走了吗?”
崔棠悄悄活动了下脚,有些痛,但能忍。他转了转墨色的眼珠,脸颊微红,有些为难地看着穆念白:“多谢三小姐挂怀,是奴无用,如今自己走还是有些吃力...”
穆念白盯着他的右脚看了一会,轻声一笑,伸出手,示意崔棠搭着自己胳膊一起走。
崔棠将手虚虚扶在穆念白结实有力的手臂上,乖巧的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向前。
他不知道穆念白平时用的什么熏香,只觉始终有一股雪后青松一样的冷香,似有似无的萦绕在他的鼻尖,搅得他心猿意马,连穆念白停下脚步都未曾发现,一头撞在穆念白宽阔的脊背上。
崔棠揉着鼻尖抬起头,却看见穆念白似笑非笑的眼神,穆念白上下打量着他:“你伤的不是右脚吗,怎么如今瘸的却是左脚?”
崔棠被她抓住马脚,霎时羞红了脸,他紧张的将两只脚都缩进衣摆中,低着头小声狡辩:“左脚,左脚也疼...”
穆念白揭穿了他,却并不生气,仍旧伸手撑着他的身子,轻笑:“想扶就扶吧,何必耍这些小心机。”
崔棠试探着伸出手捉住穆念白手臂,穆念白噙着笑,心情颇好地看着他的这些小动作。见穆念白并不排斥,崔棠便愈发大胆妄为起来,紧紧握着穆念白的小臂,紧紧贴在她的身后,踩着她的脚印往前走。
马车也是崔棠没见过的新奇东西,他被穆念白扶着坐好,像到了新领地的小鸟一样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穆念白一边看一边笑,轻轻咳嗽几声,将崔棠的心神拉回来。
“笑得这么开心,看来是把前几日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崔棠一张俏脸上立马不见了笑意,神色黯淡的低下头,小脑袋跟着踏踏的马蹄声一点一点。
穆念白撩起珠帘,看向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就快到鼎香楼了。
“想明白是谁害的你了吗?”
崔棠心乱如麻的想了一会,如今再回忆这件事,他只觉得有一个人处处都透着处心积虑的味道。
崔棠笃定道:“一定是梅卿。”
穆念白赞许的点了点头:“总算不是太笨。”
崔棠俏生生的脸颊因为愠恼浮上一层薄红,他义愤填膺地骂着梅卿:“我和他无冤无仇的,他这个贱人,为什么要栽赃陷害我!”
这只小鸟难得在自己眼前露出暴躁市侩的一面,穆念白一边新奇的看着,一边慵懒的给崔棠解释:“不是他要栽赃陷害你,是你那点心机不够用,看见那么大一张网,还要呆呆傻傻的往上面撞。”
“他并非是针对你,谁对他的那番说辞心动,那口黑锅就要扣到谁头上罢了。”
崔棠咬着嘴唇,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傻,看不出这样简陋的陷阱。不过,崔棠抬起头,定定的看着穆念白,如今自己有了穆念白做依仗,总能,总能报仇雪恨一次吧?
穆念白仿佛看出他在想什么一样,叹了口气,伸手扶他下车。
“未必像你想的那般顺遂。”
鼎香楼前却已经停了一架乌篷的马车,马车旁还停着一架缀满金银宝石的轿辇,衣着锦绣的轿妇们各个昂首挺胸,高高在上的站着,用鼻孔看人。
几个宝家班的小男孩正畏畏缩缩的跟在几个健壮高大的仆妇身后,帮忙打包衣裳首饰。崔棠眼见,通过红艳艳的衣裳一角认出这些都是梅卿的东西。
崔棠下意识的抓紧了穆念白的胳膊,穆念白冷眼看着这些人蚂蚁一样忙碌着,心中冷笑,果然如此。
梅卿原本正在鼎香楼里颐指气使的支使那些小男孩帮自己搬东西,他今日郑重其事的穿了一身大红的衣裳,露着雪白的领口和膀子,腰掐的很细,胸腹间曼妙的曲线一览无余。
他听见门外穆念白声势浩大的动静,忍不住皱了皱眉,他赎身嫁人的大好日子,哪个不长眼的来触霉头。
二楼转出来个穿金带银的富贵女子,而立之年,眉眼间却已经堆满了筹谋与算计。她顺着楼梯转到梅卿身边,阴着脸面色不虞地问:“外面什么动静?”
梅卿紧紧贴着她的胳膊,捂着嘴,故作娇怯的笑:“不知道呢,奴听了真害怕。”
穆念白远远便认出了她,是谢家二房主事的谢芝,指掌谢家私库多年攒下颇多家私,看如今这局面,想来是梅卿帮她办成了事,她便投桃报李,赎了梅卿纳他做小。
穆念白不想和她多费口舌,谢芝看见她,却抱着拳主动迎上来,她目露得意,装模做样的向穆念白请罪:“欸呀呀,妹妹,我新纳的这个男子喜欢使小性子,没误了妹妹的事吧?”
穆念白心中冷笑,当然误了。
穆念白云淡风轻的将这话挡了回去:“不过是男人撒娇耍痴罢了,能误得了什么事呢?”
前面两个女人两张嘴一张一合的说着些崔棠听不懂的话,他只是死死的盯着笑得花枝乱颤的梅卿,他对谭秋童下了那样的死手,还栽赃嫁祸给自己,让自己受了那么多的折磨,如今竟然能穿得漂漂亮亮,风光无两的嫁入谢家。
崔棠心中熊熊的烧起了一把火。
他插进穆念白与谢芝虚与委蛇的寒暄中,佯装无辜,眨着黑亮的眼睛,笑眯眯地盯着梅卿脸上那张虚伪漂亮的伪装。
“梅师兄,你要嫁人了吗?那黄师姐怎么办呀?”
“你们不是私定了终身,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吗?”
小鸟:一肚子坏水哼哼哼
改了一下文案和文名,不知道大家喜欢哪个,如果喜欢原来的我就改回去ov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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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报仇的小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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