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这都抓进来几天了,世子爷还不过来看看么?”

“爷正宠着后院里的那个呢,哪有空过来呢。”

“正经该收拾收拾,若是爷得空过来,看到这副样子,指不定连我们一起骂了。”

“真是晦气,看他那半死不活的样子,我再打发人去请大夫过来,别是有什么病,若是沾染给世子爷,那罪过才大呢。”

薛映躺在房间里,听着外面丝毫没有顾忌的议论声,面无表情。被关进来之后,一日三餐和水都有人送过来,只不过都是冷的,抑或者送迟了,唯独每日的软筋散是雷打不动的。薛映从来不挑拣食物,这两日只觉胃里难受得厉害,每日只吃几口,便撂下了。

许是见他整日恹恹的,众仆从们怕他死了反受连累,每日进来给薛映灌几口水,提起来便要吵嚷一番。薛映浑不在意,他整日被关在这里,连走几步的力气都没有,也无甚意趣。他便每日在榻上待着,直到这日午后,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薛映见到来人身上的药箱,知他是个大夫,也无甚反应,继续躺着。

王大夫的店开在城外,平日里便是给镇上的人看病,很少出门。只不过今日出门请大夫的小厮家里出了点急事,于是随便请了个附近的大夫,并没有去城中。

王大夫多年住在京郊,他知道这一片的宅院便有达官显贵家的别院,原是不想过来,可今日药堂里没有病人,这户人家给的钱多,斟酌了一瞬,他便上了马车出了门。

到了门口,小厮便道:“你进去瞧瞧吧,只须看有没有传人的病就好了,别的不许多问。”

王大夫闻言心里一凛,见小厮没有跟上来,不免怀疑房间里住着一个病得极重之人,可进了房间,却看见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瞧上去虽气色不好,但并不像是生了大病的样子。

本着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的心思,王大夫伸出手搭了脉,旋即脸色凝重起来,又仔细确认了一番,方才道:“你这脉象,是有孕了。”

这几日虽然胃痛,但薛映并不关心自己的病情,本没有看向大夫,闻言先是愣了一下,而后转过头去。

“你是说,我有孩子了?”薛映轻声问道,他怕自己听错了意思,又似乎只是想再问一遍。

王大夫收回手,捋着胡须:“我看了这许多年脉象,见过不少有孕之人,不会看错的。”

薛映想起最近自己变得奇怪的身体,似乎不只是软筋散造成的,但仍旧不敢相信:“可我是男子。”

“南疆有数种奇药,其中便有孕子药,你这有什么奇怪的。”王大夫答道。他一进来便看见薛映那不同寻常的瞳色,猜测他应该不是京城人。

薛映想起来那夜与温承纠缠在一起的原因,便是中了情毒,难道那便是一种生子药?当年看的古书,多有不清晰之处,他本以为是一个传说,没想到竟然成真了。

他竟然怀了温承的孩子,只不过现在的处境,薛映想至此,一脸黯然。

大夫见薛映脸色奇怪,一时带着希冀,一时又落寞下来,便道:“若是你想保住孩子,便不要忧思过甚,情绪波动太大。”

“您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旁人,帮我将这件事情隐瞒下来。”薛映恳求道。

王大夫闻言沉默下来,一般人家若是家中添丁,可是天大的喜事,哪有拦着不能说的道理。

薛映不知大夫的来历,身上也没有可以收买大夫的东西,只不过他听大夫那一句关切,想是并不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见大夫面上犹疑,他便大着胆子,胡诌道:“我是想给他一个惊喜,想要亲口告诉他。”

王大夫露出了然神色,心道这想必是人家的一种乐趣,他又何必多插手。更何况他把脉的时候,知道薛映最近服食了软筋散,看上去府内的情形颇为古怪。他本是小户人家,阖家在京城里,并不想掺和这样的事情,于是答应了。

他只想着尽快离开别院,再也不用回来。

待到王大夫离开之后,薛映心绪依旧复杂,浑身颤抖起来。四下无人之时,他终于能直面到自己最真实的情绪,他开始感到害怕。他不知道是这个忽然出现的孩子让他感到惊惧,还是为着那无从寄托的将来,还是二者皆有。他颤抖的同时,眼角慢慢流出泪水,划过了两颊,嘴角。

苦涩的味道从嘴角蔓延开,薛映渐渐回神,他努力和自己说,现在还不是哭得时候,还得想想办法。

他得正视现状,接受现实,才能想出解决的办法来。他慢慢地低下头,注目良久,终于忍不住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月份还很小,并没有明显的形状。可大夫的话让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已经有孩子了,还是和心爱之人的孩子,哪怕他们以后不会再见面,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慰藉。

他要想尽办法,好好地保住这个孩子,将他养大。

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便是要离开这里。别院看守虽不严密,可服用了软筋散的自己完全没有办法逃离,而且时间若是更长,软筋散还会对腹中胎儿有害。

薛映回忆起曾经看过的各类药书,记起软筋散的一种解法,便是多喝一种泡了叶子的水。而他进来的时候,记得院中有一棵这样的树,他须得想办法将树叶摘进来,稀释掉药物。

除此以外,他得找借口将院子里走一遍,摸清楚逃跑的小路,这样才是齐备了。好在可以用来改变瞳色的朝夕草还在自己手上,薛映想了一遍,定了主意,数日来没有神采的脸上蓦然生动起来。

当天晚上,薛映看着送来的饭食,只觉一阵恶心,他还是忍耐着吃了进去,吃完之后,他发现这次没有吐出来,心里泛上一阵难言的情绪。

夜半,薛映像往常一样躺在榻上,一动不动。每天夜里都有人进屋检查薛映是否歇下了,而后便放了心,去二门上与人打麻将。横竖每日一杯软筋散灌下去,走几步路都难。

这天夜里,薛映等到探查的人走远之后,慢慢地下了床,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见四下无人,便看向了外面的那棵树,正有自己想要找的叶子,只是距离有一点远。薛映浑身酸软无力,只能硬撑着一口气,扶着墙一步一步挪过去,走几步,便要歇一会儿。短短的一段路,他走了约莫两刻钟才过去。好在这棵树并不高,薛映用力举起右手,便摸到了树叶,又费了些功夫采集之后,薛映沿着原路返回卧房。

到了屋中,他将叶子泡了水服下睡去。如此这般将养了两日,薛映终于觉得手脚有了力气,每日夜里,便悄悄地在附近走了一会儿,熟悉下路径。

在九凤山逃亡的路上,薛映趴在温承的背上,偶然听他讲过北方宅子的建造特点,便记住了。此刻他回忆着温承的话,分辨着方向和可能逃出的路径,忽然忍不住笑了笑,嘴角却尝出几分苦涩。

可他并不敢思念温承,只要想得时间稍微长一点,他便觉得难过。

一步一步地将计划理顺之后,薛映便择了个日子,准备出逃。再过三天后,便是重阳节,时人有登高望远的习俗,别院不远处便是山,到时候会有许多人过来,甚为热闹。别院里的仆从们皆是兴致高昂,打算到时候只留几个人在府里看守。

薛映便等待起这个时机,谁料还没过两日,别院里的仆从们迎来了真正的主人,那位传闻中的敬国公府世子爷杨文景,忽然过来了。

别院里诸人听到这个消息,纷纷到了门前迎接,杨文景扫了一下跪在地上的仆从,随口问道:“前阵子送来的那个人,如何了?”

“一开始有些左性,前两日开始好好地将养起来了,许是知道要伺候爷,心里高兴着呢。”仆从一脸的讨好,捡些好听的话。

杨文景脸上带着笑意,问道:“是吗?”

“正是呢。小的们便将您素日里的诸般好处讲给他听,他便老实了。”仆从绘声绘色地说起当时情景,将自家主人从头到脚夸了个遍。

杨文景听了这话颇为受用,几步走到了薛映所处的院子,从打开的窗户中看到了坐在窗前看着庭院景色的薛映,忽得呼吸一滞。

过去的许多年岁里,底下人想要讨好他,抑或者无甚关联的人想要攀附他,颇送了不少美人过来投其所好。有那等眉目硬朗些的,也有那种阴柔肖似女子的,还有一见了自己便顺从上来服侍的小倌,亦有那般被强掳来的烈性人,想要趁自己不查一头撞过来。从相貌到个人脾性,各式各样,倒见了个遍。

可饶是见过许多,依旧没见过长得如眼前之人这般的。眉目如画上一般标致,描摹五官的笔触却不是淡色,反而有几分艳丽,衬在玉白的肌肤上,像是那御窑烧制出的白瓷,上面绘着精致的图样,正是京城达官显贵最喜欢的摆件。

略微走近些,便能瞧见更多细节。想是一路磋磨,美人儿看上去颇是消瘦,更兼眉眼里含愁,二者混在一起,又显出几分柔弱,倒是恰到好处。

更妙的是明明看得出满心愁绪,按理说这等人眼神多是木木呆呆的,可不远处的美人斜倚在栏杆上,望着不远处的地方,偶然流露出企盼和期待,像是久行在暗处的人忽而得了几分光亮,想要快步过去捉住,那希冀的眼神虽只有一瞬,但足够动人。

杨文景屏住呼吸,眼神没办法动摇一分一毫。他头一次生出一种感觉,他希望眼前这个人等待的是自己的到来。

薛映本是怕自己在屋里太闷,对腹中孩子不好,这两日便时常推窗看一会儿外面,没成想看到对面来了个衣饰华丽的陌生人,望着旁边那群对他态度严苛的仆从,心里有了猜测,脸色瞬间白了起来。

杨文景望着眼前的人因为自己的到来倏然变色,正要往前走的步子微微一滞,他顺着薛映的目光,看到了身边的侍从。

“可是他欺负你?”杨文景看向薛映问道。

薛映不解他为何问自己这样的问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了起来,思忖着该如何是好。

杨文景会意,吩咐道:“来人,将他拖下去,打一百棍子。”

侍从闻言立刻跪下,哭嚎道:“小的并未做错事情,小的都是按你的吩咐来的啊。”

杨文景使了个眼色,旁边人立刻用帕子塞住侍从的嘴,带人将他拖了下去。待到四周都清净了,他才走过来,对薛映解释道:“前阵子听说便听说你来了别院住着,原是吩咐人好好照顾你的衣食起居。谁料手下人做事不知轻重,误了事情,我会让人好好罚他。”

薛映虽是第一次见到杨文景,许是最近经历的事情有点多,让他的感觉更加敏锐,他直觉此人一句实话没有,虽不解这一番做作,心里想来想去,决定顺着这个台阶走:“多谢。”

杨文景见他相信自己的说辞,心里一喜,问道:“怎么坐在这里吹风?”

薛映一颗心提了起来,猜想他是否知道自己有孕一事,默默吸了一口气,强装镇定道:“略坐一会儿。”

杨文景见薛映脸色依旧苍白,并未复原,只以为是刚才吓的,不疑有他,声音反倒放低了些:“既然你这样无聊,随我回国公府好不好?”

看上去他并不知道此事,薛映见他如此态度,倒不觉得庆幸,反而更加忧虑。眼看着便能找机会逃了,如何能随他回去?薛映脑内急转,想出一番说辞,当下迟疑着问道:“你要让我跟你回去,跟你回去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杨文景一笑,手中折扇一摇,显出扇面上的初秋游园图,而那携手出游的是一对男子,竟是依偎在一处。

薛映看清楚扇面上的图案,心里不由冷笑,面上却没露出来,似乎是羞怯般,他低下头道:“可我们那里,都是成了亲才会搬到一起住的。”

“好。”杨文景立刻答应着,“我马上便安排人准备,三日后便在府中大婚。”

薛映盘算了下时间来得及,便没再说话。目送着杨文景离去,眼里的嫌恶之感再也掩饰不住。

两日后的晚上,便是他离开的时候了。

杨文景出了院门,脸上的笑意愈发掩饰不住,仆从问道:“世子,真的要摆酒请客么?”

“当然,博美人一笑么。”杨文景笑了笑,吩咐道,“定在后天。”

“他真是好福气。”仆从赞了一句,又道,“不是三天后么?”

“自然是诓他的。”杨文景脸上带着期待,笑道,“你说,他发现我提前了日子,是会高兴,还是会害怕?”

仆从听着主子散着寒意的声音,想起过往的诸多流言,不禁打了个哆嗦。

下一章就温承就到京城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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