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这几日在端王府里过得不再担惊受怕,仿佛到了一个隔绝外界的世外桃源,薛映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情,那便是这桩婚事对温承的影响。

在世人眼中看来,温承抢了自己外甥的小妾,并要将这个出身不对的人娶为正妃,一时皆是愕然。

端王守护北疆数年,在幼帝即位皇位不稳时,曾经千里奔袭进京勤王,数年来举荐过不少忠臣良将,在民间向来赞誉极多,如今却因为自己,一切都变了味道。

温承清楚薛映过去的日子让他容易多思多虑,眼下怀了孕,心思怕是更加敏感。他揽着薛映的肩膀,将人按坐在自己的腿上。“没有,怎么会这么想?”

“你和我成亲,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是有人与你说了什么吗?”

薛映没有回答他,只是道:“你明明建立功业,日后便是在史书上,也该是一位英雄,不该因为我,变成这样。”

“若我真如王妃所说,是一位青史留名的英雄,更该有风流故事才相称。”温承带着点笑意,他心知薛映又开始退缩,便想要让他觉得这没什么。更何况,对自己来说,这不只是一桩风流美谈。

可温承越是这样宽慰他,薛映越觉得心里难过,他想了想,问道:“我是不是该去见一见太后?”

温承隐约猜到薛映为何如此,问道:“你想见她吗?”

薛映自然不想见,但想到那个太监的语气,知道自己若是不去,温承大约会为难,便点点头。

“我想听实话。”温承盯着薛映,望着那双如同静湖一般的眸子敛了一层水汽。

薛映没有说话,似乎是怕泄露自己最真实的情绪,屏住呼吸点了点头。

看出薛映的口是心非和强装镇定,温承在心里叹了口气。在军营中,若是有人在他面前如此,他怕是不会说第二句话。可他很清楚,薛映不是他的下属,不是他的子侄,现在这个情形,说不得骂不得更打不得。

温承见薛映如此,只感无可奈何。

“你与我一样,都是这个王府的主人,想见谁,不想见谁,都按你的心意来。”温承话说得不疾不徐,尽量让薛映感受到安宁。

“这样会不会不好?”薛映担忧道,他不愿意自己牵累温承。

“我的王妃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温承说道。旋即,他看见薛映眼里的水雾落了下来,整个人似乎终于放松下来。

温承揽着薛映,将人抱坐在了自己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后背,让他情绪尽快平静下来。他想,哪怕只是半年前,他都不会想到自己即将和一个小许多的人成亲,他的小妻子情绪敏感,需要时不时地哄着,给他擦眼泪。

温承倒不是觉得麻烦,只是薛映时常这样哭,总是伤身体的。好不容易情况刚稳定下来,又险些哭得喘不动气。

将人安慰的差不多了,温承注意到薛映看上去一脸疲累,便道:“想吃什么?”

“我不想吃饭,想睡觉。”薛映嗡里嗡气地说道。

“那便先睡吧,若是晚上饿了,让他们送饭过来。”温承直接将人抱起来,放到了不远处的床上,帮他盖好被子。在床前守了一会儿,见薛映彻底陷入沉睡,他才走出房间,唤来钟贵。

“下午太后遣人到了王府,王妃恰好去了会客厅,正好听见了他嚼的舌根子。”钟贵出门后便去问了嬷嬷们,已然获知下午之事。

温承冷笑一声。

“王妃现在无法操劳,那过段时日,若是宫里再过来人请他进宫学规矩,该如何?”钟贵问道。

“不必学这些,他随意就好。”温承道。

“是。”钟贵忙应下。

“我今日瞧见忠勇伯府送贺礼了?”温承问道。

“正是呢。他们家在京中鲜少与人来往,这次竟然上门了,莫不是他和王妃有些渊源?”钟贵问道。

“同族,不过是远亲。”温承命人调查薛映的事情,下属便调查了个一清二楚,这让人很容易想起一桩往事,先帝最属意的儿子并不是当今皇帝,而是他的哥哥,正是忠勇伯府出身的薛贵妃之子。只是那位皇子自小病弱,后来一病没了,才轮到现在的皇帝幼年登基。

今上亲政之后,众人清楚局势,便都远着忠勇伯府,不再往来。

历来办喜事,来者都是客,钟贵虽知道忠勇伯府情形特殊,并没有特别对待,却不防薛映与他们有一层远亲的关系,着实微妙。今次见王爷特意提起,他忙问道:“那这贺礼咱们是收着呢,还是退回去?”

这几年为了与皇帝达成一个表面上的平静,温承鲜少与人结交,哪怕是他举荐入京的官员,亦不再来往。同样的,他也不管皇帝与谁交好。这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默契。

温承心里清楚,他打杨文景的举动,无疑会让皇帝恼怒。一则敬国公府在朝中并无权势,仰仗的都是皇帝的宠信,打狗还要看主人。二则在外人看来,自己与薛映在这之前并没有任何往来。故而今天下午虽是太后派人出面,想是皇帝背后授意。加之皇帝应当知道了与忠勇伯府的这一层关系,只怕更加疑心。

忠勇伯薛怀玮已过古稀之年,是个很有见识的人,数年蛰伏家中,与子侄低调度日。此番瞧见时机,便抓住机会前来赠礼,算来每一个省事的。

既然他们闹得自己王妃不快,温承很快做出决定:“收着。着人去忠勇伯府传话,若是府上有老家的厨子,送一个过来。”皇帝觉得自己羽翼渐丰,该收回自己的权力,他这位做皇叔的,看在先皇的面子上,愿意让出这些年的权柄,但这并不代表他能一退再退,全无底线。

“是。”钟贵忙答应着,命人赶紧去办。

温承站在檐下,继续思忖着。薛映和孩子的事情,能对邓如铭与温敛等人透个底,因着他们心中有数,了解其中轻重,并不会与旁人说。至于其他人,只等日后孩子平安出世,才能让外人知晓。否则,若是提前说了,搞不好又弄出一堆新的流言,也会让人虎视眈眈。

虽说大夫们反复强调,有孕之人情绪敏感,可温承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情毒是几百年前出现的毒药,几经变化,成了现在的药效,也许还有隐藏的不当之处,尚且没有被发现。

温承想着让人去别处寻找古籍,安排妥当之后,他拿起桌子上的册子,看起婚礼准备的如何了。婚期将近,一切该紧着些了。而明日一早,他会去一次皇陵,告祭先祖自己将要成婚一事。

大婚的日子很快到来,两人的婚礼并没有刻意作嫁娶之礼,不需要送亲迎亲,薛映仍旧住在府里,并没有搬出去。待到成亲当日,他没有早起,而是与平常一般用过早饭后,才在众人的帮助下换上喜服。

在此之前,薛映没有试过这件衣服,如今穿上倒是十分合适。眼下还没有到显怀的时候,嬷嬷们动作仍旧很小心,最后只用一条襟带轻轻收束着。

将头发梳好后,薛映对着镜子略看了一会儿,依旧坐下来歇着,待到吉时将近,在喜娘的搀扶下去了端王府的前院中。

今日端王府宾客盈门,京城中的王公贵戚,皆是前来观礼。京中的高门一向是外表光鲜,平日里略有龃龉立时便会被捂起来,前阵子端王与外甥抢人,自是难得的热闹,几乎人人在背后议论。

而今日的宾客们的消息又格外灵通,不用太久亦是知道了薛映与忠勇伯府是同族,不禁猜测温承这么多年来,终于决定大婚,是否别有目的。

来宾们有平素里格外小心行事的,原是不欲来的,可因着皇帝一道圣旨着力大办,又因着温承这两日亲自去了几位老宗亲的门上送了喜帖,老宗亲们自然捧场,旁的人不得不随大流。

本以为仓促举办的婚礼不会有多隆重,又无十里红妆之类的俗常之礼,可刚一出府门,入目就瞧见沿街的红绸,又听家下人说端王府成亲的喜钱已然撒过京城的各条街道,皆是心里惊异,他们隐隐觉得温承似乎很重视这次的婚礼,怀揣着各异的心思,到了端王府。

吉时已至,在傧相的赞祝声中,薛映搭着红绸在内监的搀扶下走过仪门,薛映甫一进来,已然感到些微不适。

近日来,因着薛映身体之故,在大夫的建议下,端王府内常居之处的熏香皆是去了,随侍之人皆是不带香囊的,唯恐犯了味道。

今日来者众多,平素皆有熏衣习惯,站得离新人有一段距离,可一阵秋风吹过,香气袭来,薛映不由屏息,他知道这是上好的香料,可还是觉得闻了难受,脑袋渐渐晕沉沉的,只希望快些离开。

三拜之后,原该将王妃送入新房之中,温承察觉到薛映脚步虚浮,大步走到身侧,取了手中的红绸递给一旁的侍从,旋即携了薛映的手,亲自搀着向内室走去。

在场之人都是与温承相识多年,老一些的皆是看着温承长大,年纪稍轻一些的不少由温承举荐提拔,深知端王的脾性。年少时被其父斥为“桀骜难驯”,是其兄一力保举维护,年纪轻轻前往边关掌了军权。多年位高权重,是个从不假人辞色的,可当下,人人都瞧见温承罕见地柔和姿态,甚至于有些小心翼翼。

在场明眼人都是瞧出,这位明显是端王心尖上的人,如若只是做戏,温承可以给他王妃的尊荣和富贵,不过是几句话,王府上下的仆从皆会照办。唯独他自己亲自做事,才能显出其中真情实意,想明白这一点,众人心里皆是纳罕。

温承扶着薛映,原是要将人一路送回去的,缓缓下了三级台阶之后,薛映身形微微一晃。

薛映一开始时原以为是请来的傧相,可走出前堂,那些馥郁香气消散不见,他深思渐渐清明起来,意识到搀扶着自己的人实际上是温承,先是吃了一惊,险些踏空脚下台阶。

温承立时加大了手上的力道,一只手揽住薛映的腰侧,将人扶住。待到下了台阶之后,薛映拦道:“王爷回去吧。”他记得,按着先前定好的礼数,温承该回正厅去见那些亲眷同僚。

哪怕隔了一层,温承亦能看出薛映的不安,答应道:“好,回去好好歇着。”

“嗯。”薛映轻轻答应着,在内监的搀扶下,继续往回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身后一直有人目送着他。

到了新房,重又坐好后,便有嬷嬷上前揭了盖头,道:“王爷吩咐过了,您随意坐着躺着,他在前厅忙完了,便会过来。”

薛映点点头,望着屋内的一片红色,对成亲的事情终于有了实感。他真的和温承成亲了。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心里的喜悦,远远多于一直以来的忐忑。和喜欢的人成亲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更何况这半个月来,温承对他着实迁就。

薛映坐在床上,望着外面的天色,盘算着温承何时才能过来。王府中似乎有很多客人,薛映出去时盖着盖头,没有瞧见来宾,只听交谈声音,猜测人数很多,不知何时才能一一敬完酒。

想到这里,他不免担心温承会喝醉。

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薛映吃过了两餐饭,外面终于传来请安的声音。

嬷嬷们忙给薛映盖上盖头,他只能靠声音判断,温承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喜秤上镶了同色的环扣,拿起时叮当作响,薛映听到耳侧响了两声,眼前重新看到屋内的景象。

同样一身喜服的温承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薛映蓦地想起两人初见的那天,他在背后看着温承骑着高头大马离去的背影,那时候觉得他高高在上,很难产生交集。但今天的温承没有维持这个动作太久,而是转身端起了两杯酒,微微弯下腰,将一杯递给了自己。

“该喝合卺酒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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