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昶绪给了乞丐三钱银子,因为这出戏他听得还算满意。
临走前,他回头,似笑非笑道:“三钱银子也够你做小本买卖的本金了,听本王一句劝,就你那伪装功夫,除非碰上冤大头才会施舍你。若是遇上脾气暴躁的,骗来的钱都不够你付诊金。”
乞丐讪笑,双手交叠对他不停作揖。
李昶绪收回目光,该提点的提点了,但对方听不听就不关他的事。
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是日落黄昏。
李昶绪走着走着,突然改了个方向,行了一里处,就走不动道了。
楚沐疑惑:“殿下,怎么不走了。是不是累了,不然我背你吧。”
“去去去,我不要面子啊。让你背,明天京城都该传本王的笑话了。”李昶绪嫌弃的不行。
楚沐:呜
李昶绪才不管楚沐呢,他握着扇子,一下一下敲打在手心。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灯火初亮的高楼。
衣着轻纱的貌美女子斜依在红漆木做的木栏上,或笑得花枝招展,或眉目清冷,又亦或是欲语还休,欲拒还迎。
在那一片美目含笑中,一双如水的双眸,却凝着化不开的冷意。
李昶绪微微一愣,视线往下,是女子挺翘的琼鼻,桃色水润的嘴唇,以及白皙修长的颈子。
她穿了一身翠绿色的低胸长裙,外罩一件青色的水薄烟纱,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反而更加勾人。偏偏眸光冷淡,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像是污泥之中,努力绽放地最烈的,最洁白的一朵鲜花。
他看得出神间,一方丝帕随风飘落,轻轻婉婉地落在他身前,他折扇一勾,勾了个正着。
丝帕一素到底,连个花样都没有,更别说名字,其间却是裹挟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冷香,倒是跟主人贴切极了,也跟这百花争艳的青楼违和极了。
他垂眸盯着丝帕,而后再向上望去,只看到一张精致美丽的侧脸和轻蔑的眼神。
那是由高位者俯视蝼蚁的不屑。
李昶绪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被人这般看待,对方还是一个青楼女子。
有点儿意思。
不管对方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他都上钩了。
李昶绪手腕一转,折扇上的素色丝帕落在地上,他毫不留情地一脚踩了上去,径直进了高楼大门。
楚沐都吓傻了,“殿下等等,这里不能进啊,这里是,是……殿下”
阁楼高挂的楣上一扁,上书枕月楼三个鎏金大字,仿若对他无言的嘲讽。
他叫不住李昶绪,进退两难,最后咬咬牙,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这还是楚沐第一次来这种烟花之地,甚为稀奇,进去之后是一个圆形的大堂,最中间有一座圆木高台,料想是平日里青楼女子卖艺之处,高台四周错落有致地安放着桌椅,或许是天光还未黑透,大堂里只有三两个客人,其余皆是楼中女子和奴仆。
等等,殿下呢?
他左右寻找,终于在旋木楼梯上看到了安宁王的身影,老鸨热情地跟他说着什么。
少年人的身形还未长成,有些偏瘦,乌黑的头发因为未及弱冠,只能半束着。跟俗气的老鸨走在一起,愣是被衬成了一截翠绿的小青竹。
“殿……公子!”
楚沐大喊,三步做两步冲了上去,有奴仆来拦他,都被一手推开。
李昶绪不悦:“谁给你们胆子拦我的人。”
老鸨赔笑,又扭头怒斥:“混账东西,还不退下。”
奴仆们告饶退下。
老鸨又哄着李昶绪:“公子快别跟这些下等人生气了,灵鸢姑娘还在三楼等着公子呢。”
李昶绪:“三楼?”
老鸨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都挤一块儿去了,“是啊,小公子是第一次来吧,咱们灵鸢姑娘可是枕月楼的头牌,才情容貌身段都是一等一的好,至今还是清倌人,往日里多少王公贵族,世家大臣,富商豪强捧着千金不得灵鸢姑娘一见呢。小公子还是第一个灵鸢姑娘主动见的人。”
李昶绪差点乐出声,暗道这老鸨吹牛不打草稿。
别说王公贵族,若是哪个世家大臣敢公然捧着千金就为了见一名妓子,皇兄能直接削了他。
楚沐在他们身后听了个清楚明白,刚想反驳,怀里就被送来了一只鸟。
小蓝委委屈屈:“主人有了新欢,不要旧爱了吗。”
老鸨乍然听闻,脚下一个打滑,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还好她及时把住了扶栏。
李昶绪假假问候道:“没事吧。”
老鸨的目光在蓝色鹦鹉身上打转,心不在焉:“没事没事。”
过了一会儿,她实在忍不住:“小公子,这鸟是”
“鹦鹉啊。”李昶绪理所当然道:“你不知道啊?”
那眼神好像在说: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土包子不知道鹦鹉吧。
老鸨:…………
老鸨勉强笑道:“小公子的鹦鹉,毛色真罕见,也……”她又看了一眼小蓝,小蓝本来就生气,在楚沐手里跳脚:“看什么看,没见过美鸟啊,土包子。”
老鸨:这鹦鹉可真他娘的嘴欠。
她尴尬笑道:“小公子的鹦鹉真别致,呵呵。”
之后上楼的时候,老鸨再没多说过一句话,他们上了三楼之后,老鸨把人送到最东边的房间外,敲了敲门,笑得跟朵老葵花似的:“灵鸢啊,妈妈把小公子带上来了。”
“进来吧。”声音清润婉转,的,如珠落玉盘,煞是好听。
房门从里面打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圆脸女孩冲他们笑了笑:“公子请进。”
李昶绪大大方方走了进去,楚沐抱着鸟跟在他后面,他心里先有了怯意,缩着脑袋,那副过分拘谨的样子,把李昶绪气了个倒仰,一巴掌甩他肩膀上。
“是不是男人,缩头缩脑的像什么样子,给我把背挺直,抬起头。”
楚沐乖乖照做。
老鸨在门外多看了两眼,又着重打量了一下李昶绪的穿着,眼神闪了闪,悄悄关上门,退了下去。
难怪灵鸢让她把人带上来,这小公子年纪不大,一身衣饰可价值不菲,一看就非富即贵,若是能把人笼络了去,他们枕月楼也能再添一位靠山,可比什么富商巨贾有用多了。
想到那小公子的稚嫩面容,就是有权,恐怕也还没见识外面的花花世界,只要灵鸢稍微使使手段,还不是手到擒来。
老鸨越想越觉得自己的预想没错,高兴之下,还让人准备了上好的点心茶水送上去。
就当是放长线,钓大鱼了。
三楼厢房里,李昶绪明目张胆地观察着屋里的摆设,他正面过去是一张黄花梨木多宝架,每一个小格子上面都放着不同的摆件。
李昶绪一点都不见外的上去拿了一个翠玉葫芦,触手光滑细腻,只有他半个巴掌大小,上面描着两只小猴子,憨态可爱。
李昶绪玩着玩着,把翠玉葫芦放在角落里的灯光下,翠玉葫芦变得格外通透明亮,颜色也变成浅绿,上面的两只小猴子如同活过来一般,栩栩如生。
楚沐和小蓝也被吸引过去,一人一鸟同时瞪大了眼睛,张开了嘴。
“小公子真是有趣。”屏风后面传来一声清越的琴声,伴随着女子的揶揄。
小丫鬟适时的请他们过去落座用茶点。
案几上的紫檀香炉袅袅青烟环绕,氤氲的香味给屋内添了几分暧昧。
楚沐抱着鸟,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茶杯,不该看的,绝对不多看一眼。
李昶绪就比他自在多了,捻了块点心吃着,还评价一番:“不够细腻。”
“我也要吃,我也要。”小蓝是受不得馋的,凡是李昶绪在它面前吃东西,它必然是闹着要一起吃的。
李昶绪把手张开,鹦鹉直接飞过去,就着他没吃完的点心啄食。
鹦鹉是有味觉和嗅觉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李昶绪把它养得精细,这鸟也跟着挑剔得不行。
这会儿它吃了两口点心,就没胃口了,翅膀一展飞到李昶绪怀里,还故意恶劣道:“难吃死了。”
小丫鬟又羞又窘,红透了一张脸。
李昶绪挥挥手,让她下去歇着。
小丫鬟回头看了一眼屏风。
“无妨,你去吧。”
小丫鬟脸上有了笑意,行礼道:“谢谢姑娘。”然后高高兴兴退了出去。
李昶绪单手撑着脑袋,看向屏风,“听说灵鸢姑娘是枕月楼头牌,才艺双绝,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见识一番。”
“当然。”话音一落,琴声铮然抖开,如玉石相击,清脆悦耳。指法变换间,又如金玉相鸣,隐不尽撩拨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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