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风恍若未闻,直到谢无常喊了他好几次,他才回魂般摇着折扇,跟他们打招呼。
柳如风指着雾引道:“我来此是为了这只小鬼,听说它会雾山幻影,就过来看看。你们这是喝酒了吗?怎么两个人的脸都那么红?”
柳如风朝二人身后探了探:“这也没酒啊,你们?”
谢无常和梅熹对视一眼,谢无常心虚地转头,正好对上雾引。
雾引焦急地喊:“姐姐,救我!”
想起之前的险境,谢无常对雾引有了防备,想着从她口中打探一下情况,于是答应道:“救你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那朵食人花到底是怎么回事。”
雾引点头,柳如风解开小鬼后,一阵雾起,将三人拉入幻境。
浓雾散开,一条康庄大道不可思议地出现在谢无常面前,街道上人来人往。
“雾引,你要带我们去哪?”
耳边传来雾引幽幽的声音:“姐姐,花主其实是被食人花吃掉的魂魄,这里是花主生前生活过的地方。”
话音刚落,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出现在道路上,宝马香车,车中主人身份非同一般。
谢无常的目光追随着马车,天空越来越辽阔,泛着波光的河流穿过群山,像要将群山围住。
“公子,到了。”驾车的马夫停下,对车内的人喊道。
车帘收起,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走下马车,腰间环佩叮当作响,手中卧着一只小舟模型,刚下车,伸了个懒腰,对马夫道:“我自己去寻就好,你们在这里等我。”
“公子,听人说,那位老翁在河边垂钓的时间不定,此行恐怕……”
“本公子知道,要你多嘴。”
说罢,少年向湖边走去。这一日,少年等到太阳落山,都没有等到老翁,就在他意兴阑珊,起身要走时,一个盲女出现在了河边。
雾引在谢无常耳边道:“姐姐,花主来了。”
只见那盲女面容清丽,犹如出水芙蓉。少年见惯了姿色出众的女子,倒也不觉得惊艳,但那女子开口之后,少年着实呆了一呆。
“阿爹,你又在岸边钓鱼,这次钓上来了什么,是天上的飞鸟还是别人的臭靴子?”
声若黄鹂,婉转悠然。这样好听的声音,连谢无常都不禁心里一酥。
少年被女子的话逗得哈哈大笑:“姑娘,阿爹今日想钓的,是金龟婿。”
女子闻言,心里恼了,骂了句登徒子,拄着竹竿,转身就走。
少年见状,上前拦道:“姑娘莫怪,刚刚在下只是开个玩笑,不知你认不认识苗青生老前辈,在下在这里等他许久了。”
少女停下脚步,面带惊讶地问:“你是谁?”
少年作揖:“在下叫张冲,闽越人氏,受家父所托,有事前来拜托苗先生。”
少女念了一遍张冲的名字,点头道:“我阿爹就是苗青生,你的名字我记下了,明日日落时分,我让阿爹在岸边等你。”
张冲感激不尽:“多谢姑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少女道:“我叫苗泽兰。”
张冲还想说些什么,苗泽兰已经转身,娇小的身躯融入落霞,在张冲眼中落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二日,张冲果然见到了苗青生,那个老人接过少年手中的小舟模型,感慨万千:“如今的苍山船,已经越来越接近我与你爹当年的构想,没想到啊,有生之年,竟然真的能看到,年少时的凭空一想,真真切切地落到了实处。”
张冲对苗青生郑重一拜:“苗老先生,家父说,苍山船的精巧构思,全出自您手。如今,家父病重,苍山船的建造又到了关键时刻,晚辈在此恳请您出山,救家父于水火之中。”
苗青生嘴角一哂,将模型还给少年:“你可知道,当年你父亲为了权势,抛下我妹妹,后来我仕途不顺,遭人陷害,辞归故里时,他连送行都不曾来,这样冷心冷情的人,你说我为何要帮他?”
张冲闻言却丝毫没有惊讶:“苗老前辈,前尘往事,都已过去,如今宁国战事吃紧,海战更是迫在眉睫。苍山船轻便灵巧,用于追敌再合适不过,希望你以大局为重。”
见苗青生不为所动,张冲思索了一会,继续道:“只要前辈答应出山,救我张家,我愿意请遍世间名医,为苗姑娘治好眼疾。”
“若是治不好呢?”
“若是治不好,晚辈愿意照顾苗姑娘一辈子。”
少年的承诺下得太轻易,苗青生摇了摇头:“当初,你父亲也是这么承诺我妹妹的。我可以帮张家,只有一个条件。”
少年心中一喜,问道:“什么条件?”
“不许打我女儿的主意。”
少年仿若心事被看穿一般,脸色难看了一分:“前辈放心,在下只当苗姑娘是亲妹妹,绝不生出非分之想。”
那辆豪华的马车再次启程,车内坐的除了张生,多了苗家父女。
一个盲女来到大户人家,苗泽兰遇到诸多不适,多亏张冲提前嘱咐,事无巨细,每一件都为她安排得井井有条,连她如厕的路,都特意为她单开。
少女眼疾没有好,但日渐长大,对少年芳心暗许。
少年开始有意无意地避开她,往年的元宵节,张冲都会提前安排好一切,带她上街,即使看不到繁华的灯会,听着坊间人声的喧闹,还有少年的声音,她也异常开心。
可如今,张冲总是托辞造船太忙,脱不开身,敷衍地让下人带她出门。
直到有一日,苗泽兰出门之后,再也没有回来,张冲得知消息,派人找了一天一夜。
找不到苗泽兰,张冲几乎要疯了,他带人登上“天路”,终于在太庙找到了苗泽兰。
少女容颜憔悴地望着他:“阿冲哥哥,我的眼睛,是不是永远都治不好了?”
张冲抱紧怀中的少女:“不会,我一定会找人只好你的眼睛。”
女孩的眼神却暗淡了下去:“阿冲哥哥,算了吧。”
女孩想要推开张冲,张冲却死死握紧她的手,就怕下一秒,怀中的女孩又消失不见。
那晚之后,张冲又回到了从前,对苗泽兰无微不至地照顾。
可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他又忙于公事。
直到有一次苗泽兰听下人说,张公子在祖宅娶妻了,过几日新妇就要进门。
新妇进门那日,苗泽兰被人推倒,手掌被什么东西划破,鲜血直流。
随身照顾她的丫头却不敢上前扶她,任她在一地碎玻璃里挣扎着起身,浑身不知流了多少血。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苗泽兰已经被折磨得日渐消瘦,她再一次离开了张府,来到荒山的庙里。
她等啊等,这一次,她没有等到她的阿冲哥哥。
来的人是张冲的新妇,苗泽兰心灰意冷,将新妇骗到了悬崖边的食人花旁,一把将新妇推倒,喂给了食人花。
没有人知道,苗泽兰的眼睛,早在第一次失踪后,就已经痊愈。
那晚从太庙出来,她神奇地看到了剑眉星目的英俊少年,和一朵食虫为生的奇花。
为了得到少年的怜惜,她瞒过了所有人。
回到张府后,苗泽兰去找阿爹,说她想要嫁给张冲,如今的她是个正常人了,她想要曾经不敢奢望的一切。
苗青生却极力反对,让她断了这个念头。
她这才知道,张冲曾像她这般极力争取过,可阿爹竟拿造船威胁,不肯答应婚事。
她不理解,只是想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为何就这么难。
苗泽兰郁郁寡欢,到了茶不思饭不想的地步。
苗青生最后松口,答应她,等苍山船造好,就跟张家商量她的婚事。
那些等待的日子,是苗泽兰此生最幸福的日子,仿佛有一道光,在不久的将来会落在她的身上。
从此世间的黑暗,再也不能将她吞噬。
苍山船终于造好了,小巧的船体,吃水五尺,风顺则扬帆,风息则荡橹,能在水上来去自如,宁王看了十分满意,表彰了张家。
苗泽兰穿上喜服的那日,阿爹脸上却满是愁容。
可那天,少女一心只想着,她的阿冲哥哥穿上喜服,会是怎样的俊朗,根本没注意到阿爹的脸色。
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直到张冲领着她来到太庙前,他盯着少女惊恐的双眸,无奈地谈起从前:“阿兰,还认识这里吗?
你第二次失踪那天,我其实找到了你的,只是我以为,你会跟着我的新妇回去。
可你没有,还将她杀了。
那朵食人花,是我养的,如今,虫蚁已经不能满足它了,它现在,只喜欢吃人。”
苗泽兰惊声尖叫:“原来你知道,这一切你都知道。”
张冲难过地点头:“是啊,我知道一切,却改变不了这一切,就像我改变不了,你阿爹要走,我阿爹为了防止技术外泄,要我杀了他。”
他们要杀阿爹?
苗泽兰吓得脸色煞白,急忙往庙外冲,却被张冲一把拦住:“别去,就算去了,也只能看到你阿爹惨死的尸体。”
女孩拼命挣扎,尖叫着:“张冲,我恨你!”
“阿兰,恨我吧,有时候恨比爱长久。”
绝望的少年转身,将阿兰投喂给食人花。那个曾经给她许多承诺的少年,将她一人丢在了凄风苦雨的山崖上。
从此以后,张府搬离,只剩下一朵在山崖上夜夜哀歌的食人花。
“姐姐,我有事,先走了。”
雾引的声音响起,谢无常回过神来,想要问些什么,却见浓雾一散,雾引消失。
柳如风摇着折扇懊恼道:“看了半天,饿死了,走,一起去楼下吃饭,我做东。”
三人来到楼下,掌柜迎了上来:“几位客官想要点什么?”
谢无常杏眼一转,猝不及防地问道:“掌柜,可听说过苗泽兰。”
掌柜反应极快,脸色瞬间变得严肃:“两位问她做什么?”
谢无常早已想好说辞:“是这样的,掌柜的,我们做的是亡魂摆渡的生意,听说这个苗泽兰死后变成冤魂,所以想要问问。”
掌柜突然来了兴致:“两位真的能摆渡亡魂?”
谢无常拿出乾坤袋给掌柜看:“这个自然,我叫谢无常,他叫梅熹,我们来自河西,掌柜不信的话可以去河西镇打听打听。”
掌柜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平息了河西镇水患的小巫女,不,小神女。太好了,若你们真的能摆渡亡魂,就将苗姑娘的亡魂送走,我家少爷,定不会亏待二位。”
“你家少爷是?”
“闽浙张家家主,张冲。”
两人互望一眼,谢无常点头应下了第四单。
柳如风摇着折扇道:“要不要我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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