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下,风沙中闪过几道人影。
谢无常在梅熹的背上,觉得夜间微凉,不由得抱得紧了一些。
梅熹突然停了下来:“到了。”
这么快就到了?谢无常无奈地松开手,从梅熹身上爬了下来,拉着梅熹坐在了沙丘上。
两个人身体微微下陷,谢无常感受着沙粒白天残留的、正缓缓散去的暖意,以及夜晚悄然爬上来的、带着一丝清冽的凉意,一些细微的情愫在慢慢爬上心头,她不由自主地靠在了梅熹肩膀上。
夜色缱绻,两人看着偌大的沙漠上,突然出现了上千号人,谢无常觉得世界真是奇妙,涌泉的夜晚似乎比白天更热闹。
养驼人停在一弯清澈的泉眼旁,只见他鬼鬼祟祟地跟着路人,一个彪悍的中年女子以为他是登徒子,冲他嗷了一嗓子:“看什么看?你个臭流氓!”
这一吼,几十号在泉边休息的人全都朝养驼人看了过来。
养驼人瞬间跳开女子三丈远,手指着自己,瞪圆眼睛辩解道:“额是个好人,额对天发誓!”
话音刚落,带着蓝色幽光的树灵,站在养驼人身后摇头,在人群中格外惹眼:
“哪有好人会偷我们昆仑的泉眼?”
谢无常见树灵现身,知道是柳如风将消息带给了她们,接下来,就只要看树灵能不能从养驼人手中抢来泉眼了。
再一转眼,她看到柳如风这回没有摇着折扇观战,而是悄无声息地将雾引收入了乾坤袋,他以为没人看见,却还是被谢无常发现了。
她杏眼一转,调皮地望着身边的少年:“梅熹,你说他们打起来,我们要帮谁?”
梅熹低头一看,月光下,受伤的少女倚靠着他,白净的脸庞泛着光,杏眼中全是自己的影子,他恍惚了一会:“你,你想帮谁?”
眼中自己的影子骤然放大,耳边传来少女调皮的声音:“我想,谁都不帮,让他们打得天昏地暗,然后我们把昆仑泉眼拿走,你说好不好?”
许是靠得太近,梅熹下意识推开谢无常,皱着眉问:“你想要昆仑泉眼,那个邪物?”
谢无常被梅熹一推,胸口疼了起来,低声咳嗽了几下,有些生气地反问:“邪物怎么了,你不也是?”
梅熹豁然起身,眉间冷若冰霜:“没错,我也是邪物,你最好离我远点!”
靠在梅熹身边的谢无常身体一空,差一点跌进沙子里。
第一次,谢无常觉得自己套路鬼将军翻车了,她本来只想逗他,却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邪物,对方炸了。看着梅熹走远,她想喊住他,可是胸口好疼。一抬眼,梅熹居然已经闪电般加入了昆仑泉眼的混战。
谢无常两眼一黑,好好的他捣什么乱?
养驼人望着梅熹,恍然大悟:“闹了半天,是泥们故意把额哄到这里来哈!泥们也想夺涌泉的泉眼着哩吗?”
树灵笑道:“你还不算太笨。”
梅熹拔出了腰间的双刀,不吭声地迎战。
养驼人召唤出沙虫:“泉眼是涌泉的,泥们谁都别想抢哈!”
树灵在一旁煽风点火:“你们涌泉的?你喊一声,看它应不应。”
养驼人一边应付梅熹,一边理直气壮地反问:“泥先喊,额再喊!”
胸口一阵疼痛传来,谢无常低声咳嗽了起来,旁边有人递过来一壶酒。
谢无常回身一望:“东君,你怎么还在?”
东君懒散地摇了摇酒壶:“好不容易来一趟涌泉,怎可空手而回?”
谢无常不解地看着这位上古神:“你是想要带一壶酒回去。”
东君点头,发丝闪着金光:“上次来时,教过一个叫元二的小朋友酿酒,这次想向他讨点酒喝。”
谢无常惊呼:“难道昆仑殇是你教元二酿的?”
东君一边喝酒,一边笑道:“怎么了,这么惊讶,难道你觉得我没资格?”
援北斗兮酌桂浆的东君都没有资格的话,谁还有资格呢?
谢无常接过东君的酒壶,一口饮下烈酒,顿时被冲出喉间的酒气呛到,咳嗽间吐了一口血。
东君缓缓道:“淤血吐出来就好了,要不要再来一口?”
谢无常其实不太能喝酒,上次喝了沧桑楼的假酒,就醉得迷迷糊糊,只是今日东君的酒,虽然很烈,但是喝下去之后浑身充满了力量,她不由得又饮下一口,顿时身上的伤痛烟消云散,她睁大了双眼望着东君:“你这酒,果然是神酒,要是能喝到昆仑殇就好了!”
东君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昆仑殇可没有我酒壶里的酒好,不过昆仑殇确实能涤荡人心,毕竟是凝聚了昆仑山的天地灵气。”
说话间,前方传来树灵的声音:“臭老头,再不把昆仑泉眼交出来,我就让整个涌泉的人陪葬!”
一只只蓝色蝴蝶散发着微光,在黑夜中骤然炸成一团烟火,星星点点的蝴蝶如燎原之势,随风散入空中,落在沙漠的路人身上。
粘上一身荧光的路人只觉得是神迹降临,忽然欢呼着开始追逐蓝色蝴蝶。
谢无常起身望去,只见人群汇集成一股席卷一切的飓风,一个个振臂高呼,狂笑着朝着蓝色精灵飞奔,梅熹和养驼人根本来不及阻拦。
“糟了,树灵疯了,她要这是要让所有人都异化吗?”
谢无常飞身往树灵的方向,手中画出无数道符箓,抛向空中。
符箓跟追着蓝色蝴蝶,在触碰到蓝色荧光的刹那,符箓化为灰烬。
“不好,我的符箓对她没有用!”谢无常抬眼望向树灵,只见树灵已经变成一棵参天大树,根系如沙虫般探入大地的心脏,树冠中藏了万千只蓝色蝴蝶,像是沙漠中骤然盛开的一朵蓝色妖姬。
一只蝴蝶就要落在谢无常肩上,被一道刀光抹杀,梅熹站在谢无常跟前:“快走,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
谢无常却转身朝柳如风而去,梅熹护在她的身旁。
“雾引呢?”谢无常焦急地问柳如风。
柳如风摇了摇头,佯装不知,谁知谢无常伸手一夺,将雾引从他的乾坤袋中放出:“雾引,把所有人都引到昆仑泉眼中!”
浓雾一起,沙漠上瞬间只剩下闪着蓝色荧光的蝴蝶。
“啊——啊啊——!”
伴随着一声声惊呼,路人纷纷落入沙漠上的泉水里,群水顿时像煮了饺子的汤水,浑浊不堪。
树灵大怒:“雾引,你竟然敢坏我好事,不想活了吗?”
无数条藤条朝雾引袭来,谢无常叹了口气,戴上傩面,对东君下了指令:“东君听令,射杀树灵!”
一支金光闪闪的长箭如流星般从浩渺的星空中落下,划破那层蓝色迷云,直直地插入树灵的心脏。
一瞬间,天地为之一黯。
蓝色荧光顿时在天地间消散,只留下月光,照着昆仑泉眼中的所有人,大家瞬间清醒,呼喊着从泉眼中爬了出来。
“怎么回事,那些人的荧光没有消失。”谢无常抬头,看到了梅熹脸上和脖子上沾染的蓝色荧光。
她伸出手,帮梅熹擦去荧光的瞬间,反而觉得此刻的梅熹有些好看,像是暗夜森林的精灵王子。
雾引突然开口:“姐姐,没用的,一旦沾上这些荧光,这辈子都不可能消失了。”
“啊?”谢无常被雾引的话吓了一跳,再望了一眼从泉眼里走出来的人,荧光真的没有消失。
“树灵已经死了,这可怎么办?”谢无常担忧地问。
雾引摇头:“姐姐,我也不知道,这些荧光是昆仑神的诅咒,或许要问神仙。”
神仙?谢无常朝东君望去,只见东君站在沙丘之上,正在懒洋洋地喝酒。
如果只有上神能解的话,那就只好套路一下东君了。
“东君上神,我知道有一种酒,天下无双,你想不想试试?”谢无常小跑着朝东君喊。
东君闻言,本来涣散的目光瞬间亮起:“哦,叫什么,说来听听。”
听到好酒,他果然上钩。
谢无常杏眼一转:“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你要先帮我救这些染上蓝色荧光的人。”
“消除昆仑神的诅咒对我来说小事一桩,我答应你,快告诉我是什么酒。”
“这个酒叫——”谢无常的小脑袋高速运转,编什么好酒呢,她只知道怪老头喜欢喝酒,可关键时刻,她想不起师父喝的是什么酒了……
“怪老头酒,你知道吗?”谢无常故作神秘地眨眼。
东君蒙了:“这么难听的名字,还真没尝过。”
“只要你能破咒,下次我唤你出来的时候,请你喝,如何?”
“那就这么说定了,不就是昆仑神咒嘛,我的酒神狂欢可以解。”
“酒神狂欢是什么?”
“世间千愁,酒可以解**百,在极致的**与幻觉中,体验纯粹的快乐,与人高歌、相拥、哭泣,像多年不见的老友,像即刻就要开打的仇人,像一个个游荡的孤魂,在狂欢中重生,重生之后,他们就会摆脱从前的一切,获得自由。”
说罢,东君将酒壶中的酒水引向苍穹,只见月光下,一道清泉从月亮上洋洋洒洒地倾泻而下,仿佛一条银色瀑布,落入昆仑泉眼,变成一泓弯月。
东君指着月亮泉向众人道:“一人一杯喝下月亮泉里的水,你们就可以消除蓝色荧光了。”
瞬间,所有人站在月光下,饮下从天而降的神酒,连红裙没人跟小将军都在喝,突然人群中有人高喊:“是昆仑殇,真正的昆仑殇!”
也许是从死亡边缘逃回的兴奋,众人突然狂呼,尖叫,围着月亮泉朝东君跪拜了起来。
谢无常看着虔诚的人群,顿时有种自己是什么邪教头子的错觉。
东君仿佛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旁若无人地提醒她:“世间不是只有摆渡亡魂才能积攒功德,我的酒,也能积攒功德。这些功德,就当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下次见面,别忘了你的怪老头酒!”
于是,月光下,谢无常看到东君装逼地喝着酒,吟诵着李白的诗歌渐行渐远:“黄河之水天上来……”
她被养驼人拉入人群,跟着众人一起围着月亮湖唱歌、跳舞。
那一刻,她仿佛回到了过去的筏子村,那些黄河边的夜晚,她听着村民古老的秦腔,一起生着火,听阿爹他们讲羊皮筏子的故事。
就在谢无常沉浸在眼前的欢乐中时,耳边突然传来物灵的声音:“丫头,急渡幽魂!仅剩一炷香矣。”
谢无常回过神来:“这里到黄河边都要三炷香时间,时间恐怕来不及了!”
物灵叹气:“天意!骷髅头将灰飞烟灭矣。”
谢无常哭丧着脸:“祖宗,你得想象想办法,这一单虽然只有100文,但是钱已经收了……”
物灵现在很想喊她祖宗:“若如此,唯有拼死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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