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大火燃烧在崔停清面前,哪怕是寒冬,穿着厚厚的衣裳与蒙面,崔停清仍感受到火传递来的温度。那股暖意,驱散周围的寒冷。
黄月娥带着两个孩子跪在火堆前,蒙面令她含泪双眸更引人注目。两个孩子哭得伤心,一字一句哀嚎着阿父。
丢进火炉子的纸钱转瞬即逝,化为灰烬,随风而起,缓缓飘荡,飘在崔停清眼前。崔停清耳边全是孩子的哭嚎与乔婉隐忍的哭泣声,恍惚间似乎看见眼前一片漆黑。
眼下推断出真凶,但捉摸不透真凶去向,东宫太子突发意外,不知是那些人有意为之还是组织中有人不听令。她无意间得知祭天大典与暗道之事,更加怀疑那群人的真正目的是遥远的皇城。
张新勇安葬一事在云晴的操办下,没有任何隐患。
崔停清安心睡下,月黑风高夜,一声鸣叫十分突兀。可上都城内的人们习以为常,此乃夜鸮所鸣。
姜松如往常般笑吟吟踏出院子,笑对办案路过的崔停清问候,说了两句话,竟拉起崔停清的手就往院子内走去。
被牵起手的崔停清木讷地望着姜松那张姣好的面庞,只觉得她笑得有些渗人,心中古怪异常,却不知道如何去描述。随姜松来到院子里,崔停清这才发现,这是在安和县那楼里的院子中。
“姜松阿姊不是……”
突如其来的眼神十分凌厉,盯着崔停清,迫使崔停清的话半途吞回肚子之中。崔停清低下头颅,耳边却传来姜松的声音。
“我不是什么?停清妹妹好好道个清楚。”
崔停清缓缓抬头,只见姜松怒目而瞪,嘴里不断重复着“我不是什么?停清妹妹好好道个清楚”的话,越说声音越大,越说声音越发刺耳。崔停清害怕后退两步,却发现手腕被人死死抓住。
“不!”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姜松逐渐变成那夜巷子里的模样,装束华丽古怪,还透着奇怪的香味。
“不!”崔停清双手捂耳大喊一声。
猛地一下,她坐起身子,双眸涣散,额前鼻尖冒出冷汗。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在崔府的闺房之中,崔停清松了口气,起身之时发现自己四肢发软。来到桌案前端起茶壶为自己倒上一杯冷茶,冷茶落肚,彻底清醒过来。
屋外的侍女听到动静,匆匆从外间跑了进来,看到崔停清惊魂未定地坐在桌子前喝着冷茶。侍女快步为崔停清换上一壶在炉子里温着的水,“小娘子,冬日冷茶伤身,将茶盏给我吧,喝这壶温茶。”
眼前的侍女是新来伺候的人,崔停清有些不习惯,无声将茶盏递过去,任由侍女倒上一盏新茶。
“方才我在外间候命之时,听到有些许动静。小娘子可是梦魇了?有无大碍?”侍女头一回伺候崔停清过夜,对崔停清的秉性毫不知情,也不知晓她的喜好,惶惶不安之中问了这番话。
崔停清挤出一抹笑,“无事,你下去歇息吧。”
侍女踌躇,见崔停清神情不疑有假,放下心离开。
茶盏靠近崔停清的红唇,阵阵淡雅的茶香扑鼻而来,驱散梦魇的恐慌,崔停清恍然想起姜松下葬之事,十分简单。
依照云晴所言,中卍纹蛊之人处置不妥当,将会引起大乱。
转眼天亮,崔停清生怕姜松坟墓有异,前往大理寺官署立即与万意白等人说明此事。温向竹听了此言,立即起身说道:“那我们要速速前去,万一有村民不慎靠近,岂不是……”
赶往姜松坟墓前,崔停清把顾远山拉到一旁,从斜挎包中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笺给他。崔停清见顾远山欲要打开,忙伸手阻挡他的动作,“此信笺是给宇文郎中的,现下我有旁的事情,劳烦顾小官跑一趟。”
顾远山狐疑地打量崔停清,“哦?什么事情神神秘秘,还要写信笺去传话?”
“此事不对你隐瞒,你前去途中大可打开看看。”
——
以崔停清为首的大理寺官吏皆站在姜松坟前。此时此刻的温向竹心生不忍,上前与崔停清说道:“死者已入土为安,我们这么做怕是不妥吧?”
万意白站在崔停清另外一旁,听到温向竹的话,肚子里升起一团火,“温小官,现在可不是烂好心的时候。死者死亡之后数日不腐,你可是目睹全程的人,若不按照张新勇入葬方式处理,谁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古怪之事。”
温向竹犹豫三分,看了看万意白认真的脸,又看向坟头。见坟前的雪似乎比别的地方少了些,温向竹疑惑地发出声音:“诶?崔司直,难不成死者在京城还有旁的熟人,会替其扫墓?”
这话一出,崔停清视线落在姜松坟前,只见姜松的墓碑被积雪遮掩,而凸起的坟头却没有什么雪痕。她神情凝重,小心翼翼挡住欲要上前挖坟之人,绕坟头转了一圈。
“万小官,麻烦回大理寺请程正卿前来。”崔停清说道,“温小官,麻烦前去崔府寻寿安县主请云晴来。”
说完,崔停清想到崔思岑不认识温向竹,应当不会相信温向竹的话,立即喊住转身即将离去的温向竹,“温小官,还是我去一趟吧。”
卍纹蛊凶狠,又是乌蛮族人赖以生存的东西,云晴不会随便将此术一些解法传授给旁人。让温向竹去找崔思岑,再等崔思岑去找云晴,待两人赶来,还不知道要耽搁多长时间。
温向竹侧首看向崔停清的腿,指了指崔停清的腿,略微犹豫地说道:“崔司直,你当真方便吗?”
额,竟然忘了自己腿上有伤一事。
“温小官,你就好好守在这里便是,其他的事情还用得着你操心吗?”万意白坐在马背上喊道。
“也是。”温向竹挠挠后脑勺,“方才山上崔司直坐着马车,前去找人帮忙,定然也是坐马车而去。”
——
马车稳稳当当停在云晴所住的小院前,崔停清站在门前高喊几声,不见有人回应。车夫不免说道:“此房主人怕是外出了,喊了数声不见其身影。”
崔停清眸色一沉,呼呼吹的风吹进她的心脏。她定定站在院门前,回应车夫的话,“她在屋内,只是不愿意见我罢了。院子里有脚印,昨夜大雪至今日早晨,院子里除了屋子门前的脚印,再无别的脚印到院外,可见她没有出门。
方才我们来的时候,竹屋后有缕缕青烟,应当是屋内有人烧火取暖。待我喊了两声,屋内的人不再烧火,而竹屋后面不再升烟。她,为何躲我?”
思前想后,崔停清明白云晴为什么躲着她。她对着竹屋喊话:“云晴,我知道你在家,我喊三声,你若不出来,我便直接进去。你知道,我是不会武功之人,不懂躲毒的弱娘子。”
屋内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小娘子,你断然不能前去啊!要去也是我替你前去!”车夫立刻挡在崔停清面前,却被崔停清阻拦。
崔停清放声喊道:“一!”
屋内无声。
“二!”
屋内仍是无声。
“三!”
话音一落,院子里的屋子还是没有任何声音。崔停清看不见云晴的身影,她深吸一口气,推开院子的门,一脚踏入院子。
脚刚落地,竹屋的大门打开,云晴清冷的身姿站在门中央,“你是不是嫌自己命长!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你从地狱门前抓回来,你为何要轻贱自己的生命!”
崔停清朝云晴作揖,诚心实意地说道:“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我并未轻贱自己的生命。生存一日,当为生民办事一日。停清诚信请求云晴相助,云晴对停清登门避而不见,不得不出此下策。”
云晴冷哼一声,“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智之所无柰何。”
“急难救人,一善可当百善。”崔停清着急说道。
她心一着急,另一只脚却传来疼痛。天寒地冻,伤口感受最为明显。
“唯人性命,长短有期,人亦虫物,死生一时。我非圣人,善事与我何干?”云晴说着,下了逐客令,“还望崔司直速速离去,莫要耽误我的时辰。”
云晴的态度极为古怪,崔停清不得不猜疑,阿炎罗已经找到云晴,并且说服云晴为其出力,将云晴拉拢入阵营。如果当真这般,那她岂不是成了双面间谍?以此身份潜伏在公主身旁,为阿炎罗传递信息——
万万不可!
生性纯良的云晴因不忍战乱才来天邺,倘若因为权利引诱令其出力,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唯有云晴心心念念的孩子,才能劝动云晴。也许不是劝,而是要挟!
思及此,崔停清忽然开口:“悠悠昊天,曰父母且。无罪无辜,乱如此幠。昊天已威,汝慎无罪。昊天大幠,汝慎无辜。
少而强者不可保,如此孩提者,又可冀其成立邪?试想她在乌蛮族人之中活得痛苦,你不应自强不息,借助公主之力将你的孩子带到天邺吗?为何要用这种事情惩罚自己,逼着自己走上一条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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