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领禁军前来的人正是赖承均,他静静看着崔停清。
禁军统领手持诏书,高声宣读:“朕闻近日朝中有不轨之徒,与外戚勾结,图谋不轨,意图颠覆朕之江山社稷。经查,大理寺暂代少卿崔停清与瑞王李汇之间,往来密切,行迹可疑,似有联手谋反之嫌。
此等行径,实乃国之大敌,民之公害,朕特下此旨,命禁卫军即日前往,抄没其家产,所有金银珠宝、田宅房产、书籍文书等,一并查收,不得遗漏。
抄家之事,须谨慎行事,特派内推府推官赖承均督察,不得滥杀无辜,亦不得徇私舞弊。所有参与抄家之官员,务必秉公执法,以彰国法之威严。被抄家者,若愿自首其罪提供线索,或可减轻处罚;若抗拒不遵,必将严惩不贷。”
随着诏书的宣读,原本热闹非凡的崔府瞬间陷入死寂,偶尔有尖锐的鸟鸣。宾客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崔伯长更是脸色骤变,手中端起的酒盏无力地滑落,酒盏内的酒水洒满衣襟。
宣读圣旨之时,崔思岑趁众人不注意,拉着崔停清悄然离开宴席所在的院子。赖承均看到她们离去,双眸沉了下来,并未命人前去将她们拦住。
崔停清还未想明白是什么人打小报告,状告她与瑞王有往来。崔思岑便带着她回到寝间,她见崔思岑翻箱倒柜片刻,崔停清不禁问道:“你在作甚?”
捧出来一幅画,崔思岑手忙脚乱,“快拿灯过来。”
等崔停清端过来灯,崔思岑打开画卷,崔停清才发现是《乘黄千岁环册》,大吃一惊,“此画不是让你处理了吗?怎么还在你寝间!要是被人发现,你——”
“无碍,这是抄本,是我临摹的。”崔思岑看着燃起熊熊大火的画卷,火苗很快由小变大,又从大变小,炉子里剩下灰白,鼻息间是不好闻的味道。
外面吵吵闹闹的声音响起,崔停清和崔思岑趁乱回到卢苒蔚的身边,眼睁睁看着崔府的家产被一一登记在册,谁曾想,偌大的家产和私房钱,一夜之间便化作了乌有。
从未见过这么大阵仗的侍女有的已经绷不住,哭哭啼啼起来,想要逃跑卷些许细软离去,却没有一点机会,禁军侍卫个个如恶煞盯着众人。有胆大的人想要跑出院子,被看守的禁军侍卫打断了腿。
诏书说,不得滥杀无辜,可没说不能伤人。
有前车之鉴,谁还敢跑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不知所措,崔伯长脸色苍白,浑身发颤,看向卢苒蔚,只见卢苒蔚双拳紧握,他试图向禁军统领解释,禁军统领看向崔伯长身后的崔停清。
“你便是大理寺暂代少卿崔停清吧?”禁军统领冷声道,“来人,把崔家的人统统拿下!”
宇文柏着急,想要上前说些什么,被宇文祥赟一把抓住。宇文祥赟低声训斥:“你这是在做什么?乱了阵脚只会害了她!”
崔停清被铐上手链,浑黑的手链衬得她肌肤如雪,她似有感应般回首,看到宇文柏那双担忧的眼眸,露出笑容,无声说道:“陷害。”
“等我。”宇文柏嘴唇上下一动,无声回道。
崔停清点点头,跟着禁军侍卫离去。
没有主家在,禁军侍卫迅速行动,他们闯入崔府各个角落,开始翻箱倒柜搜查财物,还有一行人专门前去崔府藏书阁书房等地。
崔府被抄家不仅让崔府陷入绝境,也让整个上都城为之震惊,人们纷纷议论。
这一年来,崔府蒸蒸日上更是女帝心腹,却因为半路归来的女儿身陷囹圄,可惜,可惜呐!
—— * ——
范修财今日值夜,和看守牢房的小吏嘻嘻哈哈地玩着上都城最新出来的叶子戏,忽然有人高喊:“来活啦!别玩了!”
他们慌张收拾,转眼间牢房院子高高的门被打开,外面的人举着火把,照亮一片地。范修财舌头在嘴巴里挑塞牙的兔肉,好奇地挤在人群中探头看去,“这么晚,是哪户人家得罪了权贵,全家被抓来大理寺?”
说话之际,身边的人冷不丁地开口:“崔少卿?”
“崔少卿?”范修财纳闷,“她明日才归来,难道她提前归来,还抓人了?”
“不是!被抓的人正是崔少卿!”
范修财心脏乱跳瞬息,换了位置挤出去看,果真看到崔停清一身衣裙,犹如谪仙般淡然自若,跟着禁军侍卫走入大理寺牢房。他心急如焚,想要靠近崔停清问个清楚,到底是怎样的由头,能把新任大理寺少卿抓走,还关押在她所属的官署。
禁军侍卫就像铜墙铁壁般守在崔停清等人身旁,不容任何人靠近。关押他们进入牢房,全由禁军统领亲手为之。
崔停清看到范修财,张开嘴巴欲要说话,却被崔思岑冷静的声音打断。
“现在禁军在身边,有什么话都先留着。”
是了,当今情况不明,不宜轻举妄动。
范修财可不懂那么多,只认为崔停清楚楚可怜,欲言又止,都因为禁军的缘故。他想要去告诉程正卿,问问缘由,对大理寺影响大不大。他拔腿跑到小门,猛然想起自己今日值夜,不能随便乱走,找了个信得过的弟兄去给程正卿通风报信。
同样心急如焚的还有宇文柏、宁镇北。
宇文柏跨步来到赖承均身旁,神情明显不悦,“这次行动一点风声都没有,你瞒我瞒得很苦吧。”
看着宇文柏,赖承均心中了然,当真动情动心。
也是,毕竟亲自求来赐婚圣旨,圣旨一出,闹得沸沸扬扬,不少女娘心灰意冷哭哭啼啼。如今崔府豁然倒塌,想来不少女娘的心死灰复燃蠢蠢欲动。
赖承均轻声开口:“是,陛下担心你知晓,会与崔府通风报信。”
“崔停清当真有罪?”
“你不是瞧见她与瑞王在同一个茶馆出来吗?”赖承均狐狸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宇文柏,内推府的官服穿在他身上,让人觉得他像是千年老狐狸幻化成人般狡诈。
好一句“你不是瞧见她与瑞王在同一个茶馆出来吗”,倘若被旁人听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宇文柏告发崔府。
宇文柏乌黑的睫毛颤动,藏于后背的手紧攥拳头,杀意腾腾。
赖承均暗觑他的神色,挺拔的身姿有意识后退半步,拉开距离,继续说道:“据不良人来报,崔家小娘子与瑞王在同一家茶馆同一厢房相处一刻钟,一刻钟内他们身边没有旁人,说了些什么,交易了些什么,除了他们两人,无人可知。”
女帝生性不算多疑,但经不住屡次三番有人挑衅她的皇权,不得不生疑。满上都城无人不知,从乡野归来的卢使相之女深受女帝信任,升官极快。如此被女帝看重之人,却背着女帝与诡计多端的瑞王有来往,加之天武县一行,女帝昏迷数日,很难不往坏里揣测。
听到这番话,宇文柏心有余悸,口腔中泛着不知从何来的苦涩之味。他是知道崔停清与瑞王见面,还知道是瑞王使计与崔停清相见,并非崔停清主动见他。正是因为相信崔停清,才不深究。
岂料,不应出现在上都城的不良人,竟然把消息告诉女帝。
过了半晌,宇文柏说道:“我这便进宫。”
赖承均大惊,“陛下才下旨意,你就要去找她,是嫌你身上的官服穿得太久了吗?你不考虑自己的仕途,也要考虑宇文家族。”
“进宫,并非见陛下。”宇文柏胸有成竹。
闻言,赖承均悬着的心稳稳当当落地,叹息:“陛下下旨意之前,本想只缉拿崔小娘子,调查清楚此事。但因我、雷内侍和元寿公主求情,陛下勃然大怒,直接下令将整个崔府抄家。”
偷听的宁镇北气笑了,“合着,你们好心办坏事了呗?”
赖承均:……
少顷,他咬着牙道:“算是吧。”
“当真是好心办坏事?”宇文柏说,“崔府倒了,可是不少人喜闻乐见。”
夜幕降临火把散去,赖承均脸上的阴影增强,既没应宇文柏的“当真好心办坏事”,也没回他的“崔府倒了,可是不少人喜闻乐见”。他双手负背,在众人簇拥下离开崔府。
赖承均带着禁军离去,剩下空荡荡的崔府。
留下来封条的禁军难为情地走到宇文柏和宁镇北的跟前,“宇文郎中,宁将军,抄家已结束,现下要贴封条,还请二位移步。”
就这样,看着崔府关门被人贴上封条的宇文柏,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回到宇文府,宇文柏屏退左右,独自坐在案台上翻阅资料许久。
服侍小厮端着菜盘子走进来,盘子上放着两个小菜和一碗熬得浓稠的粥,放到一旁的桌面上,见他埋头苦干,不由劝道:“小郎,今日崔府请宴吃酒突发状况,你定然没有多吃什么。厨房送来消夜,你多少垫着些,不然夜里饿着肚子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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