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雨打芭蕉声仍未停歇。
一丝光自门外透出,极轻地一声,门很快又被合上,床上躺着的人对此毫无反应,她抱着被子睡得昏沉。
眼罩翻到了头顶,耳塞滚掉一只,枕头上凌乱地铺着长发,一只腿横在被上,睡裤腿拨至膝盖。
这睡相可真够差的。
白皙的小腿往下,是瘦长小巧的脚,趾头圆滚滚的,看着很好捏。
触手冰凉,文嫂告诉他,潇潇回来时鞋袜都湿了,可能是那会受了凉,睡觉也不安分,这脚一直没捂暖。
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能,即使在睡梦中,宋潇潇仍能感知到热源,并毫不客气地将脚往里蹬了蹬。
久无人住的小房间里没有人气,睡在里面并不舒适,床也小,整个人都无法舒展开来,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她不在身边。
已经习惯了很多年她不在身边的日子,可婚后,这种分离却变得愈加难以接受。
她乱蹬的脚每每总在半夜将浅眠的他惊醒,而骤然离开,竟然有些怀念。
闻镜将室内温度调高,说好听些,宋潇潇是不拘小节,说难听些,她这个人生活自理能力不高,温度低了也不知道起来调下,光抱着被子冻得哆嗦,让人看了又无奈又好笑。
将被子重新给她盖好,她还不乐意,抱着被子不撒手,闻镜干脆直接提起她的小细胳膊拨到一边,揪出被她压在身下的被角,重新铺展开来。
不止一次抱怨过戴着耳塞不舒服,或许是今晚雨太大,受不得外面的雨声,又把耳塞戴上了。闻镜把她的眼罩耳塞全都摘下,她的眼皮轻轻一颤,正当他以为要醒之时,宋潇潇将脸转向了他这一边。
饱满红润的唇微微嘟着,许是做了不好的梦,眉头紧紧蹙着,闻镜伸指抚平,目光又忍不住移回到她的唇边。
亲一下吧,她不会发现。
可他不能这么做,她不喜欢。车上的顺从迎合只是假象,她的心底是厌恶这个吻的,一如酒窖酒醒后那般抵触。
接吻都是如此,只怕更深层次的交流更会引起她的反感。
进退维谷,无路可走。
想得入神,一双柔若无骨的手顺着衣摆钻了进来,和脚一样冷冰冰的,她倒是会找地方取暖。
不想那些了,只要能陪在她身边,其他的有那么重要吗?
“对不对?小没良心的。”
“嗯。”她无意识地嘤咛了声。
*
雨后初霁,天光大亮,宋潇潇推开窗,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心中阴霾一扫而光。
隔壁就是小房间,窗户紧闭着,宋潇潇探出半个身子出去想看看闻镜起床没。
一不留心被人抓了个正着。
“宋潇潇,干什么呢你?”宋元湛站在楼下喊:“小心别摔下来!”
“哥,”宋潇潇挥了挥胳膊:“我就是锻炼,抻一抻胳膊,哎呀好酸!”
“那正好,换身运动服下来,我带你出去转转。”
什么叫给自己挖个坑,这就是了,宋潇潇死缠烂打,好不容易让大哥同意自己使用交通工具。
她挑选了半天,从车库里推出一辆自行车,庭院里,宋潇潇继续跟大哥讨价还价:“我就绕着家里骑一圈呗。”
一旁的宋元湛抱臂等着:“昨天还说自己胖了,动一动都不肯?”
“那好吧。”反正距离上班的时间还早,宋潇潇不情不愿地跨上自行车,跟宋元湛商量:“那你跑慢点。”
“行,答应你,走吧,看着点路。”
跟着大哥骑出大门,往右拐弯的时候,她隔着铁艺围栏往二楼房间看了一眼,小房间的窗边似乎有个人影,一眨眼的功夫,人影又消失不见,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你这个速度得骑到明天,快一点!”
“好,我加速了。”也顾不上人影不人影的,宋潇潇专注在骑自行车上,不能让大哥看笑话。
这一专注,等到漫长的一圈绕完,整个人都精疲力竭,连上楼的力气都使不出来,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打算回房冲澡的宋元湛顺路把她扶上楼,对走廊里的闻镜道:“正好,你把潇潇搀回去。”
临走还不忘嘲讽一句:“身体素质太差,明天接着来。”
“不了吧,大哥,放过我吧!”
平时开车没觉得这一圈有多远,真实地骑完,她的腿已经不听使唤了,明天再来,腿会废掉的。
大哥没有理会她的哭诉,狠心地回了房。
走廊里只剩下她和闻镜两人,宋潇潇扶住栏杆,本想说“我可以自己走”,立个坚强勇敢人设,但看到闻镜疏远的姿态,心里腾起一股小火苗,她松开栏杆,直接拽住闻镜的胳膊,毫不客气:“那就麻烦你了。”
她一瘸一拐地跟着闻镜往房间走,进了房间看到还没来得及整理的床铺,一股子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耳塞怎么会在床头柜上,就算蹭掉了也该在床上啊。
而且昨晚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有人给她暖脚,半梦半醒间,似乎还不小心摸到了某人的腹肌。
心里这般想着,她就问了出来:“你昨晚回来睡了?”
闻镜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你在做梦?”
“……”宋潇潇紧抿着唇,脸颊都气得鼓起来了。她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这没什么,他说的是实话,谁不会做梦,可简单的四个字配上他的表情,怎么那么让人生气呢?
当事人非常悔恨,好像她很期待闻镜回来睡似的。
世界如此美妙,宋潇潇默不作声地松开闻镜的胳膊,咬着牙往浴室走。
还有一点她气不过,做梦,她做梦梦到摸人腹肌,太…太不争气了,简直没眼看。
因而,宋潇潇今天洗头时比平时多花了五分钟,想要把那些念头都洗出去。
越想越气,以前真是小看闻镜了,阴阳怪气说的话能气死个人,她拿毛巾恶狠狠地擦着头发,一不留神将用完随手放洗手台上的润肤乳碰掉了地上。
盖子没盖严实,咕咚滚了一圈洒出来半瓶,连门上也沾了一些,一团狼藉。
“哎呀…”宋潇潇拿过纸巾盒,唰唰往外抽着,没抽一会儿,纸巾盒见了底。
地面还没清理干净,宋潇潇半蹲在地上,直接取下擦头发的毛巾替代纸巾,把门上的润肤乳抹去。
毛巾上染了脏污,她嫌弃地丢进脏衣篮里,头发还没干,宋潇潇洗了手准备重新换条毛巾,可是一开柜子,她刚刚还没留意,右边怎么少了一条?
她和闻镜的毛巾没有刻意区分,可她习惯从左边开始拿,闻镜则从右边,互不打扰。
他这两天住小房间用的自然是别的卫生间,家里还能缺他一条毛巾?
现在柜子里很明显,右边空出来一截距离,少了一条,阿姨昨天刚刚放了固定的数量,这总不能说是她梦游用掉的吧。
他昨晚就是回来过,还不承认!
回来又能怎样,宋潇潇不免叹气,可能人家只是想用自己的毛巾,就回来拿了一条,和她晚上做梦他回来陪她睡觉是两码事。
梦是潜意识的映射,好吧她承认,她想让闻镜搬回来睡。
摆明了,现在闻镜拒绝和她沟通,微信里没回,当面又爱搭不理,宋潇潇想不出法子打破僵局,脑子里一团雾水,他到底怎么了嘛?
突然就那么冷冰冰,一点缓冲都不给她。
宋潇潇草草吹干头发,心烦意乱地出了浴室。
*
晚上直播到一半,嗓子干得要冒烟,她照常去拿手边的柠檬水,意外碰了个空。
哦,闻镜在和她冷战,连水都不给她拿了,以往视作寻常的行为,一旦消失,才会意识到它的重要性。
直播间里排队鉴别的人还有很多,宋潇潇看了眼时间,还是放弃了去拿水喝,下次她会记住准备好这些的。
再也不把别人对她的好当做理所当然。
直播完后宋潇潇已经很疲累,但依旧不能休息,教案,教学总结,这些都要写,忙不完的工作,她看了眼时间,轻轻打了个呵欠,准备下楼去倒杯咖啡醒醒神。
咖啡机运作时,宋潇潇伏在餐桌前等待,趁着这段时间,她抬脚往爷爷的房间走去,想去看看爷爷休息没。
临近虚掩着的门,爷爷质疑的话语从门缝中传出来,一不小心溜进她的耳朵。
像是在问谁:“真的分房睡了?你确定没看错?”
“没看错。”是连伯的声音。
“我瞧瞧去。”
无异于晴天霹雳,惊得宋潇潇仅存的困意尽数消弭,不用喝咖啡也能彻底清醒。
拐杖掷地有声,距离门口越来越近,宋潇潇顾不上拿回咖啡,轻轻踮着脚往楼上跑,二楼转角处她停了下来,果然看到爷爷拄着拐杖往电梯口走去。
她跑到小房间门口急急叩门,时刻转头提防着电梯方向。
拜托一定要开啊!
拐杖声已经来到了二楼转角,正当宋潇潇万念俱灰不死心晃着门把手时,门开了…
他没锁?
“…”不管了,宋潇潇闪身进去,飞快关上门,不慎夹到了手疼得厉害,拐杖声已经到了门口,来不及了…
她往右看去,借着月色,窗边小床上的被子鼓起一团,心里竟然还有空念着闻镜睡觉不锁门,噔噔奔到床边,半蹲了下来。
和侧身而卧的闻镜对视个正着。
敲门声瞬间响起。
爷爷在门外道:“阿镜,睡了吗?”
闻镜刚欲开口,宋潇潇倾身捂住了他的唇,不小心碰到受伤的手指,她“嘶”地一声缩了回来,食指竖在唇边比了个“嘘”,恳求:“拜托拜托。”
他回道:“爷爷,还没睡,有事吗?”
看来连伯说得没错,闻镜确实住在小房间里,小夫妻俩是吵架了吗,怎么到了分床睡的地步,宋爷爷担忧得很,打算进去问个明白:“那爷爷可以进来吗?”
糟了,门没锁上,爷爷进来还不得全部露馅,情急之下,宋潇潇掀起被子钻了进去,扬声故作不满,“爷爷,大晚上的你要干嘛呀?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睡觉两个字她咬得极重,意指她也是睡在这里的。
“潇潇…”门外的宋爷爷一顿,随即了然:“没事,你们休息吧,我下去了。”
宋爷爷摇着头离开,他是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好好的卧房不睡,跑到小房间挤着,还是年轻气盛。不过这也是好事,说不定哪天他就能抱重孙了。
宋潇潇凝神听着,拐杖声渐远,危机解除,她拍了拍胸口,仰起头歉声道:“不好意思啊,特殊情况。”
闻镜的脸在她上方,隐在昏暗之中,辩不明神色,
她听到他不耐烦地开口:“宋潇潇,我是你的工具人吗?”
晚上可能还有一更,我尽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二十九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