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丞相阴沉着一张脸迈入崇国大牢,魏昱手下名叫陈子恒的大将带兵陪着,叫牢里人看着心惊胆战的,杨丞相在朝中名望极高,怕不是来劝降的吧?
他的朝服上沾了昨夜的血,虽有破烂之处却仍穿戴整齐。xiashucom发间凌乱,脸上的褶皱里还藏着灰尘,在牢内王室贵族的注视下,颇费力气地行了跪拜大礼:“老臣请诸位交出兵权,归顺新君。”
果然是来劝降的,魏成行的亲弟弟子阳君当即破口大骂:“好你个老匹夫,王兄在位时待你不薄,你却反过头来劝我们归顺?咱们的军队都在外头,还打不过一个魏昱?”
三位公子愤愤不平,把气全撒在杨丞相身上。关系再远一些的亲戚,也随声附和。什么礼仪道义全都抛掷脑后,全然不顾杨丞相六十五岁高龄。
站在一旁的陈子恒实在没空听他们叽歪,蓄力徒手拍断一张木桌,牢里登时鸦雀无声。杨丞相没力气起身,索性跪坐在地上,缓缓说道:“老臣活不了多久了,接下来的话实乃肺腑之言,无愧于心。”
“公子镇有勇无谋,公子祺资质平平,公子轩空有谋略却无德行,何以承继王位?”
“魏昱与雨国联手,占据王城。现下崇国的大半兵马虽王城外驻扎,不敢妄动。你我的命握在魏昱手中,执意不降,最后只会让雨国占了便宜,王室落难,崇国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杨丞相话说的句句恳切,梅听的津津有味,不愧是三朝元老,揭人短处也是一语中的啊。公子镇不服,怒道:“难道他魏昱就配继承王位吗?同是魏氏子孙,他还能将我们都杀了不成?”
梅在心里默默点了点头,觉得说话的这位镇公子,确实是个没脑子的。她又累又饿,此时也顾不上仪态是否端庄,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墙休息。
一番动作引起了众人注意,杨丞相也看了过来。一直未出声的王后幽幽道:“他当众斩杀你父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嗯,血还在我裙子上。梅看着褐色的污渍,很是嫌弃。
德行不好的公子轩表现出了过人的谋略:“预言既已成真,与其斗的两败俱伤,不如顺应天意。咱们手上有兵马之权,他用得上咱们,定然不会亏待。”
公子祺道:“我同意三弟的话。”
子阳君狠狠地叹息一声,终是没有后话了。王室核心人物都提出归顺了,其余的那些边缘贵族也没理由抗争到底。
陈子恒派人扶起跪在地上的杨丞相,士兵备好笔墨纸砚送进牢房,让他们写下凭证,再盖上印,这才算正儿八经地归顺了。
魏昱在大殿的榻上微眯了一会,陈子恒兴冲冲进来时见他在休息,又蹑手蹑脚地往外走。魏昱抬手捏了捏眉间,睁开眼时满是疲惫,问道:“事情办妥了?”
陈子恒将文书呈上,魏昱摆摆手,并没有要看的意思:“把消息送出去,让城外军队准备好,寅时开城门。”
“是。”
陈子恒领命后带着归顺书往城外去,雨国的军队现下把守着城门,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崇国的军队距离城外十里处安营扎寨,与城中雨国士兵大眼瞪小眼,煮点好吃的都能相互闻到味。
崇国人善养鸽,大补,肉质鲜美。鸽子除了吃,还可以用来传递消息,陈子恒是一把好手。他手上两只鸽子,一只名小白,另一只唤小雪,都是送信的十分厉害的好咕咕。
小白、小雪身上绑好了小筒,就待放飞了。若是直接放出城,一定会被雨国人射下,陈子恒只得从王城西面放飞,两只咕咕绕了一大圈,终于在日落前到达崇国的驻扎地。
鸽子在驻地上空盘旋,军队中的养鸽人便伸出手迎它们下来,从腿上取下信件急急忙忙送进大营内。自打昨夜王城事变后,这是他们收到的唯一讯息。
子阳君魏观的部下秦将军,看过这几封书信后,当即传下军令,全军严正以待。寅时一到,三千骑兵立马攻入王城,控制住城门,剩下的士兵只管向前冲。在自家地盘上打仗,还要什么谋略计策,区区雨国有何惧。此前的按兵不动,只是担心雨国人捏着公子们与子阳君的性命罢了。
寅时,陈子恒带着小队人马靠近城门。雨国的时将军警惕起来,盘查问道:“陈将军前来所谓何事?”
陈子恒道:“魏王担忧雨国士兵水土不服,特派臣前来查看。”
时将军神情严肃,将人拦下:“多谢魏王挂念,并无异常,陈将军可以回了。”
城外秦将军见城门未开,心下直犯嘀咕,怕不是城内有变?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命人推来撞车,下令全军冲向王城。
城楼上的雨国士兵见城外崇**队气势汹汹而来,当即点燃烽火台,举着旗子呼喊道:“崇国冲城了!”
时将军与陈子恒极皆是一愣,陈子恒反应地极快,立马拔剑呼号道:“崇国的士兵,杀!”
城内只余五千崇国士兵,雨国却带了三万人。里面肯定是打不过的,但是城门正在被猛烈的撞击。城内士兵只需要打开城门,与城外里应外合,便可以围困雨国。
所以崇国将士一窝蜂地往城门处涌,试图开启城门。
城外人能听见里头的厮杀的动静,奈何隔了一条护城河,撞车过不去。只得推来投石车,向城内投石。雨国人又要应付城内的士兵,又要防范城外的士兵,两面夹击使他们应接不暇。
陈子恒在混乱中杀出一条血路,带兵潜入城防内,杀了看顾锁链的雨国士兵,摇动机关放下连接的木桥。
秦将军见桥梁被放下,立马派人将撞车推过河,准备撞门。制作城门的木头往往都是深山老林里的百年木材,坚硬且厚实。一时半会撞不开。
魏昱登上王宫的城墙,目光所到之处杀气腾腾,火光冲天。撞门声响彻天际,卯时三刻,天空泛起白光,在一声欢呼声中,城破了。
崇国士兵涌入城内,杀红了眼。雨国士兵散如鸟兽,在城中逃窜。如同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天大亮时,王城像是从血里拎出来,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三万雨国士兵,只留两千俘虏。
秦将军顺势带兵包围了王宫,叫嚣魏昱释放公子与子阳君。魏昱命人打开王宫大门,坦然走出:“你该卸甲跪下,山呼万岁。”
秦石本是骑着马,趾高气昂的模样。见到魏昱时却无端生出了臣服之心,身材高大,眼神不怒而威,这就是帝王之相吧。
他捏着马绳的手微微发颤:“交出王室众人,我便饶你不死。”
“你身后的这些将士,是为了魏氏出生入死,与你无关。王室已归顺孤,拥孤为王,你却拥兵自重,实在该死。”
魏昱抬手,修长的手指点了点秦石:“就地斩杀。”
身后站着的冯渊与陈子恒当即领命,陈子恒厮杀了大半夜,多处负伤,此时一动血便噗噗的往外涌。冯渊瞟他一眼,笑道:“这等小事,不劳陈将军动手了。”
他拔出长剑,直奔秦石而去。秦石嘶吼一声,使劲勒起马绳,马蹄两腿朝天,他想用马踩踏冯渊。冯渊的剑术,以快闻名,寒光一闪而过,马腿便被削断,直直的栽倒,秦石亦被撂倒。挣扎着想要爬起身迎战时,冯渊的剑已到了头顶。
“拥兵自重者,杀无赦。”
秦石的哀嚎还卡在喉咙里,颈子已被冯渊斩下大半,靠着肌肉粘连,堪堪挂在身体上。可笑的是,军中的一把手被人当场斩杀,竟无人敢拦。
秦石的尸体躺在军队面前,冒着血水。残体似乎还没意识到死亡,神经在抽搐。冯渊用布擦拭着剑身上的污秽血腥,目光却把前排的将士打量了一番。
黄副将默默地咽了口唾沫,从秦将军颤抖的身体里掏出兵符,双手奉上:“卑职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将领都跪了,身后的士兵自然跟着跪,乌泱泱地跪了一地,山呼陛下万岁。魏昱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往宫内去,剩下的事都由冯渊与陈子恒打理。
陈子恒捂着伤口,艰难说道:“城中只留一万士兵,其余人马全部退出王城,在城外驻扎,听候调遣。城内的士兵打扫王城,掩埋尸体,看管俘虏。”
大牢中的王室贵族都被带出,既然已经归顺,他们自然还是这个国家的王室。只留梅一人坐在牢房的小桌子前吃饭。整个大牢就剩她了,关着也没意思,不如放她出来在牢里走两步。
梅可以忍受残羹冷饭,但混着腥臭味的水,真的不行。幸而看守大牢的狱卒是虔诚的信徒,会偷偷地给梅倒净水。
清澈甘甜的水滑进喉咙,梅舒坦地叹了口气。她看着站在一边的狱卒,决定给好心人一点报酬。于是她睁着眼睛说瞎话:“你会大富大贵,子孙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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