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39

宁晞知道他的心理不太正常。

最糟的不是路晓星和周昀都背叛他，最糟的是……在内心深处，他了解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他相信周昀，也相信路晓星。

他不相信的只有自己。

宁晞觉得是他不配。

一直都是这样，任何美好的事物，周昀都比他更值得。

路晓星那么好的姑娘，本不应该属于他。

这种心态没有理性可言，他自己都不理解，也不指望谁能理解。

“我为了周昀学计算机？”路晓星面色苍白，苍白之下又渐渐浮起诡异的红晕。

她甩了甩头，把被泪水沾在脸上的发丝甩开，有种生无可恋的解脱感。

或许宁晞是对的，不该触及这个话题，否则她的胸口怎么会疼痛，怎么更觉得委屈？

“你是这样想的啊……”像在喃喃自语，“我明明……我……”

她气到话都说不连贯，宁晞开始感到阵阵后悔：“你别急，我……”

路晓星却忽然抬起眼，神情异样坚定：“宁晞，这么久以来困住我的疑问，感谢你给我解释。你和周昀……你们的事我弄不明白，也不想弄明白。可我感觉，我在这里面本来也无关紧要，你只是介意输给周昀。”

不是！当然不是！

宁晞正要否认，却听她说：“如果你觉得五年前没正式说分手，那今天我们就补上这个环节……宁晞，我们——”

分手吧。

“别说。”

宁晞语气很轻，仿佛吓坏了，肩膀也颓然垂下，“我懂了。别说出口。”

路晓星含糊“嗯”了一声。

手指攥紧裙摆，攥到指节泛白，好像那样能提供一点力量，撑住支离破碎的躯体。

“你……”

“我……”

同时开口，又同时住嘴。

宁晞黑沉的眼盯着她，神情非常复杂，努力压抑着燥意，流动的眸光又似有几分乞求。

路晓星不敢深究。

她垂下眼：“你走吧。”

宁晞屏住的呼吸突然错乱，然后，他说好，转身向外。

路晓星看着拖鞋一步步移动，逐渐走出视线。

这就是结束了吗？

不应该是这样。

我明明……

不知为何，又绕回到那一点，令她特别在意的一点。

“明明第一次见面就告诉你了，因为我擅长……”

为什么还会搞错呢……

“什——”

宁晞察觉到微弱的呢喃，还没问出口，突然又一阵噼里啪啦，尖锐的脆响。

他转头，立刻变了脸色——

路晓星抱头蹲在地上，托盘摔在脚边，玻璃杯的碎片溅了满地。

“……没受伤吧？”宁晞怔了下，急忙走过去，要拉路晓星起身，手却在触到她的瞬间弹回。

他不敢相信地碰了下自己额头，又按在路晓星前额，神色凝重：“你在发烧。”

声音像隔了一层水，渺渺杳杳，无论如何都听不清。

路晓星额角湿漉漉的，也不知是汗水，还是刚刚的泪水。

她死命抱着头，不肯松开，口中呜呜咽咽说了什么。

都这么难受了，却不早说。

宁晞强压下烦乱，打给张威，直白地命令：“五分钟。地下停车场电梯前。”

张威说没问题。

宁晞挂断电话，拉路晓星的手：“能走路吗？”

路晓星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手垂下来，宁晞急忙托住，才没被玻璃碴划到。

“嗯……我……”路晓星是想要回答的，可是很用力很用力才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之后想说的话，却又从舌尖溜走。

“好，好，没关系。”宁晞像安慰小孩一样拍她后背。

接着双手扶在腰间，直接把人给抱了起来。

路晓星已经迷糊了，本能要挣扎。

大手用力按在她后颈，制止了捣乱的扭动，“乖，等下就好。”

等？

等多久？

她幽幽叹了口气。

“我最讨厌等人了。”

**

路晓星又做了那个梦。

回到了她怎么都走不出的大二暑假。

六月底，宁晞毕业了。

其实在毕业前他就没什么课了，最后一学期几乎都在忙宁氏的事情，回学校要么为了见论文导师，要么是专门陪路晓星。

五一之后，宁晞接手了一个重要项目，总是需要出差，见面的时间更少，最长的一次两周都没有见到。

就连视频也很难，宁晞不一定在地球哪个角落，他的休息时间往往路晓星这边不是睡觉就是上课。

虽然宁晞总会抽空发信息过来，路晓星还是体会到了久违的寂寞。

她原本以为自己不怕寂寞的，毕竟更孤立、更无助的初三也熬过去了，事后回想，当年的不愉快已经很淡，那些曾让她难过的名字，更是一个都记不起来了。

她也不应该是很粘人的那种女孩。小时候父母忙，她被放在办公室当留守儿童，乖乖待一整天都没问题。

现在她身边有朋友，每天有很多很多要做的事，她的男朋友也不是怎么样了，只是稍微离开一下，而且他们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但还是非常寂寞。

甚至超过了高中后两年。

路晓星想，也许是她越来越贪心了。

从前希望他一切安好便是她的全部愿望，甚至没希冀在一起过。

可是现在，明明在一起了，却总觉得不够，想要……得到什么呢？

交往两年来，连她身边最挑剔的朋友也说不出宁晞哪里不好，大学情侣能为对方做的，宁晞差不多都做到了。

可她心里总有一块角落，好像不曾被填满，想要……更靠近一点。

再靠近一点。

这种感觉在见到宁晞的时候总会消弭无形，却又在每一个孤单的瞬间潜滋暗长。

后来有次，辅导员找路晓星聊天，问她将来想做什么，继续深造还是直接工作。

路晓星愣住。

她才大二，说实话没太想过这个问题，总觉得还早。

但这番对话却启发了路晓星。

未来……无论她做什么，宁晞……

路晓星心跳一顿。

哦，她一直没认真想过，但其实想有和宁晞共同的未来。

但她好像还不知道要怎么做。

怎样做才能把两个人的世界，融合到一起。

这个念头总在心中蠢蠢欲动，路晓星却没对宁晞说过。

因为宁晞真的很忙，见面的时候都掩饰不住黑眼圈和困意，下巴整整瘦了一圈。路晓星根本不舍得再用那些胡思乱想打扰他。

毕竟那些忧虑是遥远的，模糊的，在她有更明晰的规划前，说出来也是徒增烦恼。

由于宁晞总不在，路晓星在选择实习offer时也就没想着一定留在京城，挑了自己最感兴趣的工作内容，要去南方的S市度过整个暑假。

宁晞送路晓星上了飞机。

飞机落地，收到的第一条信息却来自一个陌生号码：

【晓星，我是爸爸。姥姥说你到S市实习了？你猜怎么着？我跟你妈妈也在S市！】

路晓星想，一定是姥姥姥爷又被套话了，她终于遇到传说中的杀猪盘。

她爸爸妈妈在非洲呢，才不会上当！

路晓星回：

【呵呵呵，存错号码了，我才是你爸爸】

对面正在输入了很久，又发过来：

【是晓星吗？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这时机舱门打开，路晓星就没再理会。

到了取行李的地方，手机上又多了十几个未接来电。

路晓星：“？”

骗子还怪执着的，又给她发来一段视频。

路晓星一看愣住。

她爸爸妈妈在S市著名地标前，急切地对着屏幕大叫：“晓星，你手机是不是丢了？再不回复我们要报警了。”

居然是真的……

爸爸妈妈真在S市。

后来见面路晓星才知道，父母在非洲的项目提前结束，本来想给路晓星一个惊喜，准备到家了再告诉她。结果从非洲飞到S市，给姥姥家打电话突然得知路晓星也来了S市，又因为新办的手机卡，一时登不上原有微信，闹出了大乌龙。

路晓星：“……”

他们真的清楚惊喜和惊吓的区别吗？

没想到这还不是最重磅的消息。

路晓星父母宣布，他们准备接受美国某大学的邀请，去那边做客座教授，任期是六年。

这一次，他们希望路晓星也去。

爸爸说：“我们最了解你，觉得你性格还是比较单纯，不适合本科毕业就出去工作。最起码读一个硕士，之后再考虑工作的事。”

妈妈接口道：“是呀，你之前不是说过M大学有个做人工智能的华人教授，他的研究方向你很感兴趣嘛。我们和M大学在同一个城市，你转学过去也方便，如果能成功的话，不但一家人可以团聚，说不定还能提早开始做研究呀。”

爸爸又说：“之前在非洲，经常周转在各个国家之间，环境不稳定，也不好接你过去。现在我们有好几年都会在同一个城市，我们也想弥补之前对你的疏忽。”

路晓星听完，有些怔愣。

M大学林约翰教授，人工智能图像识别处理方向的大佬，路晓星一直很敬佩。

也曾经想过，假如继续深造，能跟林教授做科研就好了。

可她从没想过机会这么早就来了。

她在T大很愉快，有相处很好的同学，还有宁晞……真的要走吗？

可她又想，即使现在不走，不用多久，也就在一年后，她还是会面临同样的抉择：

工作还是读书。

国内还是国外。

她或许可以为宁晞推迟一次，但下一次呢？

况且……路晓星心底叹气，以宁晞现在日程来看，在国外的时间不比国内少。即使她留在京城，他们也不太能见面。

路晓星很迷茫，天平左右摇摆，做不出决定。

她对父母说再想想，准备先和宁晞商量一下。

可直到实习结束，路晓星也没找到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