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绘还没来得及拒绝，周嘉名抢先一步把白子拍在他手里。
“老全叔，这可是我们的秘密武器，哪能轻易借人？”他故意朝柯老板挑眉，“不过要是老柯输急了，想让吕歌当救兵，我们也不介意公平对决。”
吕歌眨了眨眼，把画满棋谱的笔记本抱在胸前。“我更想看全叔和柯叔的‘象围大战’。”
她突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五子棋棋盘，“要不我和周嘉名用这个给你们当裁判？每步棋超时十秒，就罚吃一块超酸糖果！”
“我才不要和你一起！”
周嘉名耳朵通红，却乖乖在木凳上坐下。林绘看着这闹剧般的场景，突然觉得掌心的白子变得温热。他想起王大爷说的“白子规矩，黑子跳脱”，此刻棋盘上的黑白之争，倒真像极了白江人骨子里那股打破常规的劲儿。
柯老板的折扇再次展开，扇面上“天道酬勤”四个大字被海风掀起。
“老全，落子吧。”他盯着全世昌紧攥黑子的手，“要是再敢一次下三颗子，我就用虾条把你捆在棋盘上。”
全世昌嘿嘿一笑，黑子重重砸在棋盘上：“当头炮！”
这声响惊得货架上的零食包装袋簌簌发抖，也惊飞了窗外停歇的海鸟。林绘望着棋盘上逐渐蔓延的黑白战火，突然意识到，自己早已不再是这场赌局的旁观者—他正站在白江特有的“疯魔”浪潮里。
林绘踩着夕阳的余晖回到家，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隔壁传来林江的大嗓门：“妈！我今天看见吕歌和周嘉名在柯老板店里做…。”话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想来是被阿姨捂住了嘴。
他推开家门，海风裹挟着熟悉的霉味扑面而来。那束蔫了的郁金香不知何时又被谁插在玻璃瓶里，几片花瓣散落在木桌上，倒像是给这陈旧的屋子添了几分生气。
母亲正在厨房忙碌，油锅爆香的声音混着咸鱼特有的咸腥，让他想起小时候放学回家的场景。
“今天认识新朋友了？”母亲探出头来，围裙上沾着面粉。
林绘随手把背包甩在沙发上，嘟囔道：“就一群怪人。”他本想吐槽柯老板用点心当赌注的幼稚，或是全世昌把围棋下成象棋的荒诞，话到嘴边却变成，“他们…还挺有意思的。”
夜色渐浓时，林绘躺在吱呀作响的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白天的场景在脑海中不断回放：柯老板展开折扇时眼中的炽热，全世昌用象棋思维落子时的理直气壮，还有吕歌记录棋谱时认真的侧脸。他翻身摸出枕头下的纸条，“星位起手，天元落子”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拍声。林绘吓了一跳林绘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拍门声再次响起，伴随着压低的呼唤。
“林绘！是我，快开门！”是林江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
林绘趿拉着拖鞋冲到门口，拉开门的瞬间，林江几乎跌进屋里。少年额头上挂着汗珠，手里紧紧攥着一副棋盘，塑料外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棋盘边缘还沾着些饼干碎屑，显然是从柯老板店里顺来的。
“快、快陪我下棋！”林江也不打招呼，径直把棋盘往桌上一放，震得玻璃瓶里的郁金香都晃了晃，几片蔫了的花瓣簌簌落在棋盘上。
“我刚和柯老板下了两局，他说我连最基础的定式都不会，还说我根本没资格和他赌…。”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嘟囔着踢了踢桌腿，“明明我都快围住他的棋了！”
林绘挑了挑眉，看着棋盘上歪歪扭扭的落子痕迹，几颗黑子孤零零地散在边角，白棋却在中央围成了密不透风的阵势。
“这叫快围住了？”他伸手点了点棋盘，“你这步飞封根本没封住，人家直接从这里打进来，你整块棋都成了死棋。”
“不可能！”林江瞪大眼睛，脑袋几乎要贴到棋盘上，鼻尖差点蹭到棋子，“我数过了，我有十二口气，他才八口！”
“气数要看活路。”林绘从棋盒里拈起一枚白子，“你看，这里看似是活棋，实则两边都被切断，只要我这么一断…。”
白子轻盈落下，林江原本的“领地”瞬间被撕开一道口子，“你这棋，已经没救了。”
林江盯着棋盘，嘴巴张成O型，半晌才憋出一句：“柯老板也是这么说的…。”
他突然抓住林绘的手腕，眼睛亮得惊人，“你教我下棋吧！只要能赢柯老板，我天天给你带我烤的曲奇！”
“谁要你的曲奇。”林绘嫌弃地甩开他的手，却鬼使神差地在桌前坐下。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棋盘上，将黑白棋子镀上一层银边。
“你会不会下棋？”
林江挠了挠头，耳朵尖泛红：“小时候跟你玩过几次，后来就只下五子棋了…柯老板说我那根本不算会下棋！”
他抓起一把黑子，烦躁地在掌心搓来搓去，“明明小时候我们还比赛谁摆的造型好看，你摆城堡，我摆鲨鱼！”
林绘看着对方委屈的模样，突然想起童年时光—那时他们确实总用棋子玩各种游戏，却从未认真学过围棋规则。“你连气和死活都分不清，怎么敢跟柯老板赌？”
他忍不住吐槽，却还是拿起白子示范，“看好了，这叫‘长气’，当棋子连在一起时，气的数量会增加…”
夜渐深，厨房飘来母亲催睡的喊声，林江却像块粘在椅子上的牛皮糖，不断抛出各种问题。
“为什么不能直接把对方棋子全围住？打劫又是个什么东西？”他学棋的样子笨拙又执着，好几次把“尖冲”下成“乱冲”，急得抓头发时把头顶翘起一撮呆毛。
“停！”
林绘按住对方又要落子的手，“先学定式，这是基础。”他在棋盘上摆出“小目高挂定式”，耐心讲解每一步的意图。
林江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突然一拍桌子：“我懂了！这就像捕鱼时先撒网，再收网！”
窗外传来零星的海浪声，两人在棋盘上反复演练定式。
林江时而恍然大悟地拍手，时而对着某个变化愁眉苦脸。当他终于成功用定式吃掉林绘几颗子时，兴奋得差点掀翻桌子：“我学会了！明天就去找柯老板报仇！”
林绘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看着棋盘上被吃掉的白子，突然意识到夜已经很深了。月光透过窗户斜斜地照进来，在林江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少年此刻正盯着棋盘，眼神专注得仿佛要把每颗棋子都看穿。
“你一开始到底是为什么才会和柯老板打赌？”
林绘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就算你想找我下棋，也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吧？而且你这棋艺...。”他上下打量着林江，话没说完，但嫌弃的意味已经很明显。
林江的动作突然僵住，脸上的兴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局促。他抓了抓头发，把棋盘上的棋子拨得哗啦作响，好半天才嘟囔道：“还不是因为...因为...。”
“因为吕歌？”林绘挑眉，想起白天在柯老板店里，吕歌摆弄棋子时林江那黏在人家身上的目光。
林江的耳朵瞬间红透，猛地跳起来：“你别乱说！”
但见林绘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泄了气般坐回去，踢着桌腿小声说，“好吧...也算是因为她吧。那天我在柯老板店里，听见她跟柯老板说，觉得会下围棋的人特别厉害...。”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手指无意识地在棋盘上划着：“我就想着，要是我能赢了柯老板，说不定...说不定她就会多看我几眼。”
说到这里，林江突然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而且我真的觉得，要是我们几个一起努力，肯定能赢！就算我棋艺差，不是还有你、王大爷、李老师他们吗？”
林绘沉默了。他看着林江脸上毫不掩饰的期待和向往，突然想起白天柯老板说的“真正的棋局不在棋盘上”。
或许这场赌局，从一开始就不是单纯为了零食，而是少年们藏在心底的倔强和憧憬。
“所以你就想出这么个烂主意，还把我也拉下水？”林绘没好气地说，伸手敲了敲林江的脑袋，但语气已经没了之前的不耐烦。
“你知道柯老板的棋艺有多厉害吗？他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我知道！”
林江认真地点头，“所以才要请你帮忙啊！你小时候就下得比我好，现在肯定更厉害了。而且......”他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我觉得柯老板其实也希望我们能赢。”
“嗯？”林绘挑眉。
“你没发现吗？”
林江眼睛放光，“他明明可以直接拒绝和我打赌，可他没有；他明明可以一开始就把我们打得落花流水，可他也没有。今天全世昌大叔用象棋思路下棋的时候，他虽然嘴上骂，可眼睛里都是兴奋。我觉得他就是想看看，我们这些年轻人能玩出什么花样！”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柯老板店里发生的事的？”
林江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喉结不安地滚动了一下，抓起棋盘上的黑子开始无意识地排列。
“就、就是吕歌跟我说的啊！她还说你下得特别厉害，把周嘉名杀得毫无还手之力...”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林绘眯起眼睛，注意到对方耳朵尖泛起可疑的红晕，突然伸手按住他正在摆弄棋子的手。
“不对。吕歌下午就和周嘉名一起走了，而我回来的时候天都黑透了。”他故意拖长尾音，“况且…。”
指尖划过棋盘上几处被吃掉的白子，“你这棋盘上还沾着柯老板店里特有的虾条碎屑。”
灯火下，林绘清楚地看见林江脖颈处的汗珠顺着锁骨滑进衣领。少年突然猛地站起身，木椅在地板上划出刺耳声响。
“我、我就是路过！”他抓起棋盘往怀里一抱，转身就要往门口冲，“今天的事就当我没来过！”
“站住。”林绘慢悠悠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不会以为，以你刚才的表现，真能骗过我吧？”
林江僵在原地，慢慢转过身时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嘿嘿，不愧是我发小，还是瞒不过你...。”
他挠着头蹭回桌边，小心翼翼地把棋盘放下，“其实我今天根本没走，一直在柯老板店门口的巷子里躲着...。”
“你躲着干什么？”
“我...我这不是怕你被柯老板忽悠！”林江梗着脖子辩解，“万一他用什么激将法逼你答应赌局，我得随时冲进去救你！”
见林绘一脸不信，他又泄了气，踢着地上的花瓣嘟囔，“好吧，其实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会不会帮我们...。”
林绘沉默着整理棋盘，将散落的棋子按颜色归位。贝壳形状的曲奇碎屑混在棋子间，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所以你一直都知道，柯老板给我的纸条是个圈套？”
“我发誓我真不知道！”
林江急得直摆手，“不过看到你愿意去店里，我就知道事情有转机！”他突然凑近，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你没发现吗？柯老板和吕歌配合得简直完美！一个用纸条激你，一个用点心诱惑，还有全世昌大叔突然冒出来搅局...。”
“所以全世昌也是你们安排好的？”林绘捏起一枚白子，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棋子。
“这倒不是！”
林江连忙解释，“不过他每次和柯老板斗嘴，都能把气氛炒得特别热闹。你不觉得今天那局‘象围大战’特别有意思吗？”他一边说，一边用棋子在棋盘上比划。
“你看，全世昌大叔用象棋思路下棋，柯老板表面上生气，其实一直在引导他，还偷偷给我们展示了很多破解怪招的方法...。”
林绘突然想起柯老板折扇轻点棋盘时那若有若无的笑意，还有吕歌记录棋谱时专注的侧脸。
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咸湿的气息，吹动桌上的郁金香花瓣，也吹动了他心底那根尘封已久的弦。
“林江，你说我们真的能赢吗？”他轻声问，目光落在棋盘中央的天元位置。
林江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灿烂的笑容，抓起一把黑子重重拍在棋盘上：“当然能！你忘了吗？我们小时候在海边捡贝壳，你总能找到最漂亮的那个；后来玩捉迷藏，你每次都能想出最意想不到的藏身之处...。”他的声音渐渐坚定，“只要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能找到柯老板的弱点！”
‘嗯？怎么变成我这么担心这场比赛的输赢了？’林绘心里暗自吐槽：‘明明一开始是他死皮赖脸拉我入伙，现在倒好，搞得我好像比他还上心。’
[害羞][墨镜][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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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转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