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列人马向清栾山的深处进发。
赵翦一路上不停地打量着周围环境,发出赞叹:“江州这地方真是风景宜人,若是有机会,真想在江州常住下去。”
谢无陵笑了下,“将军若是喜欢江州的美景,可以留下来多歇息几天。”
赵翦罢了罢手,苦笑道:“身上背着任务,哪能随心所欲地游玩。这趟秋猎结束后,我就该回去了。”
说着,他又看向谢无陵,“那结盟一事,我与景澄兄可就说好了。”
谢无陵颔首,“自然。”
赵翦得了谢无陵的话,畅然大笑,浑身松快无比,“景澄果然爽快。”
谢无陵但笑不语。
“景澄兄,你的马太慢了,我先去前面营地等你。”
说罢,赵翦便紧勒马绳,朝营地奔去。
等赵翦人影消失后,范老将军才勒着马绳,走到谢无陵的身侧,“刺史,照赵翦这情况看来,他倒是真心实意和我们结盟。”
“赵翦这人心思没他父亲多。”谢无陵开口:“意思都写在了脸上,且他一心为大雍考虑。”
他们要防的,是他父亲赵承。
范老将军点点头。
话音刚落,谢无陵忽而闻到了一股幽香,他循着幽香看向了清栾山的半腰,入目的便是一片片金灿灿的桂林。
他想到临行前洛九娘所说的话,心中有几分惊讶,“清栾山上竟有这么一片桂林。”
范老将军应道:“刺史整日忙于军务大抵是不知,这清栾山的桂花可是江州出了名的,以往每年桂花开的时候,江州的世家弟子、女眷都会来此地游玩。这几日刺史要过来狩猎,故而今年的游玩推迟了半月。”
谢无陵嗯了声,又问起谢吏来,“如夫人可跟世家女眷来过?”
谢吏想了想,点头:“但那日,如夫人受到了世家小姐的刁难,早早地回府了。”
谢无陵:“有这样的事?”
“是。”
谢吏回道:“从那以后,如夫人就再也没和她们往来了。”
谢无陵盯向了那片桂花林。
范老将军接过了话头,笑呵呵道:“这清栾山的桂花甚美,刺史若是得空,可以带如夫人来游玩。”
谢无陵不语,他收回视线,拽着马绳离开了。
谢吏跟在他的身后,不由得想起洛九娘向刺史要桂花枝的事了。
桂花、归来。
须臾后,大军抵达了清栾山的山坳。
彼时,士兵们已经安营扎寨了。
山坳地势平广,视野开阔,清栾江从山脚流过。
确实是个扎营的好地方。
谢无陵翻身下马,正往帐篷里去,身后便传来赵翦的声音,“景澄兄,你这马儿跑得好生慢,我都猎到一只兔子了。”
说完,他还扬了扬手上肥硕的灰兔。
谢无陵看了眼他手上的兔子,膘肥体壮,皮毛厚实。
他眉梢微挑,“看来赵将军对这次秋猎势在必得。”
“这是自然。”
赵翦把手里的兔子交给侍卫,眉目间自信张扬,“你的彩头,我可是要定了。”
“好说。”谢无陵开口:“绫罗绸缎、金银玉石,甚至是美人,你要什么刺史府定当奉上。”
赵翦:“绫罗绸缎、金银玉石?那些都是一些俗物,江州有的,荆州自然也有。至于美人——我府中多的是,非绝色而不要。”
谢无陵眸色一沉。他嘴角微勾,面上并不显露,“那赵将军想要什么?”
赵翦笑,没正面回答,反而卖起了关子,“我要的,怕是景澄给不起。”
谢无陵:“赵将军且说说看。”
赵翦张了张嘴,话音还未出口,谢无陵手下的士兵便小跑进了营地,“刺史,属下有事禀报。”
“何事?”
小兵小心翼翼地盯了眼赵翦。
赵翦了然,笑道:“既然景澄兄有公务在身,那在下就先行离开了。”
谢无陵点头致意,目光目送赵翦离开后,才转身问起士兵,“什么事。”
小兵:“刺史让下官调查的临江布庄有眉目了。”
-
谢无陵离开后,刺史府似乎变得格外安静。
南桥院里,洛九娘摊开竹简,认认真真地在上面镌刻着诗集。
她的字不算好,但工整有序,看起来倒也赏心悦目。
“如夫人。”
阿月在一旁看着,她不识字,也看不懂这上面是什么,但她看得懂夫人所写的形状——跟郎君送来的,一模一样。
“郎君都送来书籍了,您怎么还往上面誊抄?”
昨日书房那事结束后,洛九娘前脚刚回南桥院,后脚谢无陵就派人送来书籍。
她手上的动作不停,“多写才能记得住。”
阿月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南桥院安静,偶尔会传来一两声鸟鸣。
洛九娘忽而停下手中的笔,提起案几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清茶。
她浅抿了一口,随手便支开了阿月:“茶水凉了,帮我沏一壶新的来吧。”
“欸,奴这就去。”
阿月提着水壶就离开了,顺带关上了门。
等人消失,洛九娘站起身来,打开窗户。
彼时,窗外枝丫上,正站着一只黑色的鸟儿。
洛九娘摘下鸟腿上的布条,上面就写了一个简洁的“安”字。
看完内容,洛九娘便迅速地将布条扔进了碳火里。
已经九月份了,天气转寒,洛九娘体弱畏寒。故此,每日刺史府的管家都会送来相应的碳火。
布条很快便燃烧殆尽。
洛九娘重新回到原位,没等来送茶的阿月,倒是等来了谢吏。
“如夫人,刺史特意让属下回府接您去清栾山。”
洛九娘心脏骤然一悬,问道:“郎君怎么会突然叫妾身去?”
谢吏:“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
他顿了下,又说:“应许是刺史看清栾山的桂花开了,想邀请如夫人一起去观赏。望如夫人尽快收拾,好在日落前抵达。”
洛九娘嗯了声,“稍等。”
侍从禀告完,就退到屋外等候了。
此时,去泡茶的阿月也回来了,她听说这件事后,立马兴冲冲给洛九娘收拾起包裹来,“如夫人,这次郎君邀请您去清栾山赏桂,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若是能趁机怀上长子,那将来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大雍是立长制度。
无论母亲身份如何卑微,只要她诞下长子,那就是母凭子贵。
洛九娘对阿月所说的话,只是一听而过罢了。
好端端的,谢无陵怎会邀请自己去赏桂?
洛九娘将心思埋下,淡然道:“我跟着郎君一年都未曾有子嗣,想来是那孩子跟我无缘。”
“话不能这么说,刺史府只有您一位夫人,怀上子嗣是早晚上的事。”
阿月忽地想起什么来,“如夫人,奴听说城外的白云寺特别灵验,等狩猎过后,奴陪您一起去拜拜。”
洛九娘:“也好。”
阿月手脚麻利,不到片刻,便将洛九娘这些时日所需要的衣物给准备齐全了。
洛九娘回到屏风后,从床下暗格里取出了那把刻有‘竹’字的短刀。
屋外侍从催促的声音响起,洛九娘思忖须臾,还是将短刀塞了回去。
…
洛九娘来江州后,第二次出这么远的门。
回想起第一次参加江州女眷的聚会,委实不是个好回忆。不过她那天她倒也不是毫无收获,从那些达官贵人的嘴里,她知道了一些刺史的隐秘之事。
谢吏带着洛九娘紧赶慢赶,终于在日落之前,抵达了扎营地。
“如夫人,您跟我来。”
谢吏跟守卫打好招呼,就带着洛九娘顺利入营了。
洛九娘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谢无陵的军马。
这支秋猎的队伍不足千人,但秩序严明,整齐规划,营中十人一组小队不分昼夜地巡视着。
在离主帐不远处,矗立着一顶黄色帐篷,帐篷外飘着大旗,清晰可见旗上绣着的黑色大字‘赵’。
这应该就是赵翦的帐篷了。
来的路上,洛九娘从谢吏嘴里隐约拼出了简短的信息——
这次秋猎之行,赵翦只带了一十五人小队,大部分人马都还停留在江州。
“如夫人,到了。”
谢吏停在主帐篷前,“夫人稍等,属下这就去禀明刺史。”
洛九娘收起心思:“好。”
洛九娘在帐篷外等了片刻,忽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她回头一看。
正是此行的目的——赵翦。
赵翦视线落到洛九娘的身上,眼底闪过了一抹惊艳。
眼前这女人,身着一身水色衫裙,身段窈窕、细腰盈盈。虽是素衣清衫,却难掩卓越的身姿。
洛九娘定了定神,向赵翦行了礼。
“你是?”
赵翦的目光难以从她身上移开。
不等洛九娘回答,谢吏便去而复返,“如夫人,刺史让您进去。”
洛九娘应了声,转身便进了帐。
赵翦见此,也掀开帘子跟了进去。
“赵将军怎么来了。”
谢无陵看向追了进来的赵翦。
这会儿谢无陵已经脱掉白日里穿的那副黑金盔甲,身着深色袖衫,身后则披着一件黑色大氅。
他神色无常,看似并没有因为赵翦的突然闯入而生气。
“谢刺史。”
赵翦突然道:“之前说的彩头还算数吗?”
谢无陵:“自然。”
赵翦的视线堂而皇之地落在洛九娘身上,目光灼热,意思明了:“那在下的彩头,便是刺史身边的如夫人。”
他停了下,继续抛出条件,“而且结盟时的条约,可以刺史来拟。”
洛九娘蹙紧了秀气的眉头。
一颗心也跟着高高悬了起来。
赵翦此话一出,帐篷里安静了须臾。
片刻之后,洛九娘听到了谢无陵爽朗的笑声。
——是她从来没见过的爽快。
“不过是一名姬妾而已,竟能入将军的眼。”
洛九娘心下一惊。
这就是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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