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白白洒向水面,水声一浪一浪拍打礁石。
祝妤醒来时天已黑,抬首猛地呛咳,口中难掩的味道让她喘不过气。
片刻缓和,小姑娘迷迷糊糊支起身。浑身湿透难受得紧,刚想挪动身板儿,忽觉胳膊剧痛。回首,上面已用布缕严实裹住,撕裂的感觉告诉她那里受伤了。
倘若不是火堆前传来的暖融,她差点以为自己已经见了阎王。
这是什么地方?
望着四周黑压压的天地,水畔波涛汹涌。祝妤掩唇轻咳,发丝中的水浸着夜里的寒,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又是一个喷嚏,她晃了晃神。
支撑着翻爬起来,迷茫环顾。只见眼前火星跳动,被人刻意围起来的火堆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下意识四下张望,来不及多想,忽地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后怕着看去,正好是一路过来那帮男人的头子。
看来他们是一起被冲到这里了,忆起那场风波,她最后抱住的那个人竟是他?
再次打了个喷嚏,后背愈发感到湿冷。
祝妤心下一凛,盯着男人兀自走近,面无表情,席地生火。
胳膊上的伤大概被他处理过,即便此人不苟言笑,但好像并不算坏。姑娘想着,默默提起衣摆,小心翼翼坐回原先的位置。
气氛有些尴尬,她不敢开口询问多的。
身上的湿衣沉沉贴着肌肤,屏息打量不远处,三五几具尸首直挺挺躺在岸边,大概是被这男人解决掉的。
朝夕相处几日,她不是没见过对方杀人。可是此刻面对一帮尸首,阿碧也下落不明,她实在有些害怕。
盯着手上的伤口出神,突然跟前砸过来半只烤好的野味。她一愣,顺着方向抬起脑袋。
四目相对,男人没有说话。
地上摊开许多刀具,应该是他随身携带之物。再往上,发现对方肩头捆着布条,原来他也有伤,不过看起来不太严重。
抿唇凝望,在确定吃食是给自己的,祝妤仔细捡起,轻轻点头。
“谢谢…”
出口音调已然沙哑。
比起眼前的困局,犹豫刹那,还是顾不得多的,捧起食物小心咽了起来。
她实则饿得前胸贴后背。
两人无言,各自专注于手中食物,不一会儿就将刚做好的野味一扫而空。
男人吃东西很静,速战速决。
有了东西裹腹,身体感到温暖,祝妤脑子也渐渐变得清晰。
如果她记忆没错,之前在船上那场战斗让他们纷纷落水,彻底分散开来。
越是靠近北边,刺客越是张狂,仿佛有最后一搏的架势。大概是怕他们真正回到故土,再难对其下手。
所以此人当真是萧家人吗……
祝妤沉默细思,内心百转千回。面对周遭静谧,她开始担心起阿碧的安危。
是否也如她一般漂至岸边?她心里充满担忧。在肚子吃饱后主动起身,一阵停顿,决定先把面前的残渣收拾干净。毕竟人家已经给她做了吃食,总不能再麻烦对方吧。
她的食量不大,今天却吃了不少,可能因为水里兜一趟身体透支。
只是她没发现,被水浸过的脸蛋早已原形毕露。月光下面若芙蓉,湿透的衣衫紧贴身段,玲珑有致,透着些撩人的味道。
男人没理由不注意到。
待一切收拾妥当,她重新观察周遭,忍不住道。
“此路地处下游,似是离先才的河畔有些距离。”
观察来时的方向,小姑娘脱口而出。
得不到回应偏头,正巧看见火堆旁的男人手持玉牌,嗓音低沉。
“南城祝家?”
发现随身之物竟落到对方手里,姑娘一时激动,赶紧上前夺回。
“公子何以窥探他人之物?”
怯生生的小模样,神色却是正经。
男人没跟她抢,顺势丢过去,那是刚才捞她时从她衣襟内滑落的物件。
祝家早年在南城一带有些名望,只是不知道这人竟也有耳闻。不明白对方的意图,她小心握了玉牌选择沉默。
“祝允怀是你何人?”
他又问。
姑娘把牌子握入手中,正检查有没有损坏时。闻言下意识后退一些,喃喃。
“我只是祝家家仆,与老爷…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这是祝父命人打造的信物,家中子女都有。
说谎不眨眼,可惜他不是三岁孩童。
男人没回应,将靴刀从地上拔起,反手插回。
夜越深,风吹得呼呼作响,寒与湿的交织似是渗透到了骨子里。
低头将玉牌收回兜里,祝妤紧了紧袖口。三两句说完,他们再无交流。浓烈的寒风足矣让她蜷缩成一团,端端倚在大石之后。
有了庇护,总比风口站着要强。
看出她的不适,男人很快抽起小刀,面色无常,转身去往另一头。
“不想受凉就把衣服脱了,我去隔壁,好了叫一声。”
留下这一句,很快消失在了火堆边。
姑娘双颊立时红透,垂首不语。
这人算是好心,知道她冷,刻意回避让她自己烘烤衣物。
虽然那句“脱了”直白得让人心惊。
不敢在露天除去衣物,但为了不被这身湿衣弄病倒,她悄悄躲到石头后面。心里反复挣扎,纠结良久,方才把外面的衣裳脱了下来。
为了保证身上有衣料,她替换着翻来覆去烘烤,如此折腾,不知不觉拉长了时间。
此时河边只有她一人,倘若这个时候趁机离开……
想法只是一瞬,隔着衣料靠近火势,她思索着。眼下阿碧不在身边,周遭黑不见底。倘若擅自逃离,怕是会成野狼的盘中餐。
知情势,更加安分下来。祝妤加快速度处理衣物,抽空抬首,发现那人始终没出现。
好在算是正人君子,姑娘心中庆幸。窸窸窣窣一阵忙碌,很快系上腰带,将衣服穿好走了出去。
虽然没有完全烘干,但是她不敢耽搁太久。
绕过石堆,耳边传来石子落水声。高大的身影坐在另一头,精准无误往河边打了几个水漂。
她仍旧拘谨,不过比刚才自在了些。
提起步子静静走到一旁,老实交代。
“我已经收拾妥当了。”
自上而下迅速扫了一眼,男人利落起身。
他话不多,得知此地不安全,目光移向远处尸首旁的几匹马。
那是刺客留下的,三五两下被他解决,马也束在岸边石桩上。
大概只能用对方的坐骑了。
他是这样打算,边上的祝妤也发现了。顺着视线走近,打量他扬手扯下牵绳。马儿不安扭头,很快被他驯服。
他似是对马很有研究,哪怕陌生的马匹也能灵活驾驭。毕竟以祝妤的观察,这几匹马看上去并不好对付。
她就这么安分跟着,待一切就绪,抬头。
“公子是想劫两匹马,再去寻失散的队伍?”
男人坐在马上,抚过□□坐骑,无声默认。
祝妤谨慎打量,来不及多问,头顶冷不防传来一声。
“会骑马?”
问得轻松,目光直剌剌落到她身上。
她想了想,认真应道。
“嗯,之前在沧山时学过一段时间。”
收紧缰绳,男人话不多说,迅速打了个来回。
“走。”
马蹄踱步,有欲冲之势。
姑娘本是无畏,应下之后便打算到后方攀上马背。可惜无意间牵动胳膊上的伤口,疼痛来袭,发出轻嘶。
男人正打算驾马离去,察觉到她的停顿,视线往下,落在她缠裹的伤口上。
一目了然,得知这丫头骑不了马,他二话不说用鞭子裹住她的腰身,一把将人带到马背上。
瞬间天旋地转,来不及看清楚,祝妤已经居于高处。
后背贴近温热的躯体,身形紧合,前所未有的亲密。她立刻僵直身子,本能开始挣动,脸不适地红到了脖子根。
虽然对方是好心带她一程,可是男女有别,同乘似乎不合规矩。
她想挣扎,可惜男人没给她犹豫的机会,夹紧马腹,飞速向前驰骋。
风呼啦啦卷过头顶,两旁的树枝很快从耳边划过。男人坚实的手臂锢得她无法动弹,正欲张口,马儿穿过丛林,寒风吞没她所有的抗拒。
马速好快,是她从未体验过的迅猛。
以往她只在沧山马场学过骑乘,可是马儿到了荒野根本不如她所想,尤其被这样的主人驾驭。她很慌,只能试着往前去了些距离。额角沁出汗,身板儿僵硬到了极致。
行驶间男人腾出空隙制止她不安的挣动,只用了两成力,她便再也没了动静。
就这速度,倘若支撑不住摔下马去,定然被碾得粉碎。
他清楚,怀里的姑娘更加明白。
于是肢体抗拒并没维持太久,渐渐地,祝妤放弃挣扎,咬住下唇隐了声儿。
都这个时候了,为了保命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不由得抓紧对方臂膀,迎着夜晚独有的凉风,一人二马,消失在了广阔的山林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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