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玉澜坐在软榻上,软枕抚慰着她长期处理政务而疲累的后背,她看着集仙殿内灯火通明,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要在这成安七年的元日思考如此多的事情。

她不由得想起年幼时,她最期盼的就是元日。元日之前,母后早早安排尚衣局为她做几十件新衣服,而元日前后几天,她是不用上课学习的,是以这段时日轻松快乐,她骑马射箭,在后宫疯跑。

等到元日,上官皇后会在后宫大举宴会,专门宴请高官夫人,夫人们会带自己的孩子来,玉澜得以见到那些和自己同龄的玩伴,和她们在整个紫微宫疯玩。宦官侍女跟在后面急唤,也只是她们玩闹的调节剂。

她也是通过这样的宴会,第一次见到檀喆的。

想到这,玉澜的心思拉拢回来。

“其实对世间男女来说,对另一半的期望是高度相似的。男人大多期望妻子贤良淑德,端庄美丽,善解人意,最好系出名门。女人大多期望自己的夫君英俊潇洒,有权有势,不仅顶天立地,还能专情温柔。归根结底,人总是愿意做安逸享受的那一方,无论是男是女都不可避免。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这其中,兴许还有其他千奇百怪的要求,也不乏不容世俗眼光的爱侣,但真情本就坎坷难求,更多时候也难以尽善尽美。纯粹真挚的感情世间固然有,但也确实少。一来,美貌本来就是极其稀少的,俊美才子和美貌佳人的故事本就难寻。更何况,每段感情都需要机缘,也需要时间。”

“时间和机缘真的太重要了,玉嫤,”玉澜轻声说道,她的语气低到几近呢喃,不知道是不是若有所思,“生命中每个人出现的时间先后,相遇的机缘巧合,兴许在三生石上都会结出微妙的前因和后果,这其中的机缘有时我们无能为力。”

“有人占了时间的先机,终于和心仪的人走到一起,也就有人即便先出现仍旧无法抓住对方的心。有的明明随后出现是真正对的人,奈何出现的时间不对,兴许两个对的人就是无法走到一起,空余恨。也有一对人,看似无缘相守,却因百般世事无常走到了一起,那无缘也算有缘。也就有人明明彼此相爱却总是无法长相厮守。”

说到这,玉澜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叹这世间痴情儿女,还是赞这机缘巧妙。

她冲玉嫤笑了笑“缘分这东西,很难摸透的,你说是不是?”

她这样一笑,玉嫤一愣,随即跟着笑了笑,缓缓放松下来。

她其实想问玉澜,她说的这些,是感慨那位身死沙漠的慕小将军,还是如今守在身边的檀喆。可细细品味,玉嫤又觉得兴许都不是,也可能玉澜只是话本子看多了。

“那……那皇姐……如果是你,你怎么做?”

玉嫤这天真的一问还真把玉澜问倒了。

玉澜想了想,觉得自己也传授不了玉嫤什么有用的经验,毕竟对玉澜自己来说,她和檀喆如今也是不清不楚一塌糊涂。

“看你自己的决意吧,玉嫤,”不知道是不是触景生情,玉澜今天倒也十分坦诚,“毕竟我也指点不了你什么。”

“若你愿意和陆寒寻在一起,或者还愿意一试,你就去。若觉得不值当,倒也不用顾虑太多,届时我为你做主,与他和离。当初我能做主给你赐婚,以后也能让你们和离,其他的,你不用想那么多。”

玉澜话说到这份上,已经是至情至性,她本来是一直靠在软榻上,说这话是也是半倚着软枕望着玉嫤说的,就差摸着玉嫤的手把这气氛再烘托一把了。但也无需至此,玉嫤显然明白了玉澜的良苦用心,也没想到玉澜情义至此,惊讶之余心中震动,感动得眼圈都要泛红。

玉澜当真也是不解风情,她话说完,觉得既然已经把意思带到了,剩下的只由玉嫤做决定就好。加上元日她忙了一天又乏又累,这晚见玉嫤本就是强撑着身体。于是没等玉嫤感动完,玉澜就揉了揉眉心:“已经晚了,我累了玉嫤,今天不留你了。”

不等玉嫤说什么,她抬头喊云舒,让云舒给玉嫤准备车舆,送玉嫤回陆府。

玉澜叫云舒时,玉嫤脸上露出没防备的神情,但她张了张口没说什么,似是迟疑,也可能是没反应过来。但显然,她此刻还没打算走。

等云舒过来要请玉嫤的时候,玉嫤不安地动了动,她迟疑地站起来,跟着云舒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停下来看向玉澜。

“皇姐……”

玉嫤和陆寒寻启程回边塞这天,玉澜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大脑一片空旷,偏偏又不得消停,一起床就听到云舒来报,说裴罗可汗的使者今天闹着要回去,鸿胪寺的人劝了半天,反倒越闹越起劲。

玉澜任由珞明给她盘发,闻言眉眼都不动一下,让云舒请鸿胪寺的人进来,慢条斯理地指点几句。

不出半天,就听到鸿胪寺那边来报,裴罗可汗的使者屡劝不住,鸿胪寺无奈请奏长公主,赠使者珠宝绵帛,安排人员送使者一行人回去了。

这消息一出,朝中人议论纷纷。都知道裴罗可汗的使者毗咄离开洛阳的时候十分愤怒,这些在朝为官的人精也都知道,毗咄闹这一出并不是真的想走,而是对元日那天玉澜对真珠可汗的赞赏十分恼怒,为此闹一场让玉澜给他恭维服软的。

然而毗咄没想到,玉澜非但没有亲自来给他道歉服软,反倒顺水推舟真把他送走了,而且玉澜脸都没露一下,只让鸿胪寺的人把他打发走。毗咄在鸿胪寺的宾馆大闹这一通,眼下又拉不下脸来改口说自己本不想走,可不就怒气冲冲吗。

对此玉澜不予理会,本来也正是休沐中,百官也不上朝,玉澜也乐得清闲。她这天听完毗咄离开洛阳的事儿,又听到玉嫤和陆寒寻已经启程去边塞,当下更放心毗咄离开洛阳后不敢闹事了——陆寒寻必然是会盯紧毗咄的。

晌午时分她在集仙殿内伏在案前练字,享受她难得的清静。没想到字还没写几个,檀喆倒是来了。

玉澜对檀喆的到来很是意外,见他穿着官服一步一步入得殿来,她忍不住调侃他:“檀大人休沐时还能来集仙殿这样勤快,倒是让人想不到。”

檀喆不管她如何调侃自己,一进殿还是先板板正正地跟她行礼,礼节上一如既往地拿捏到位,一点不含糊。

玉澜看他这么客气疏离,忍不住冷笑一声,又低头练字,有点懒得搭理他。

檀喆倒是很自在,走完行礼的过场后就到玉澜身边。玉澜低头写字不理他,他也不觉得尴尬,自觉地坐旁边给她研墨。

两人之间静了一会,玉澜淡声问:“毗咄离开洛阳了?”

她这话只是个引子,檀喆也明白,他嗯了一声,说道:“现在朝中有人对毗咄离开一事颇有微词。”

玉澜哼笑一声:“那当然有微词了,我还不知道这帮人,怕大殷照顾毗咄不周,惹得毗咄回去挑拨离间,怕裴罗因此迁怒大殷打过来。怕这怕那,就是不怕突厥打过来会祸及大殷子民。”

说到这,玉澜的眼睛已经变冷了。

檀喆嘘着她的神色,知道她这会来了火气,他手上研墨的动作不停,只慢条斯理道:“朝中意见不一是再正常不过,应对突厥也是长久之计,若为此烦心难免不值当了。”

玉澜听他劝慰,也没有搭话,过了一会她说:“别研墨了,用不了了。”

檀喆立刻停下来,又帮她整理仍在旁边的宣纸,他听得出玉澜火气已消,有心让她放松一下,就问:“长公主昨日对安宜公主劝慰如何?”

玉澜闻言嗤笑一声:“她如今成了婚,夫妻的事我又没碰到过,我能有什么劝慰她的啊。”

玉澜说这话没什么暗示,就是单纯的在说事实,她虽然成过婚,但对那个崔炳避之不及,哪来有什么经验之谈。

跟檀喆?跟檀喆毕竟不是夫妻。

檀喆整理宣纸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只淡声说:“安宜公主和陆将军毕竟也不是寻常夫妻,长公主不是也看出来,两人的这门亲事有点问题吗?”

“有问题也不是我随意就能插手的啊,”玉澜微微叹息,又笑了笑,“你别看玉嫤平时沉默寡言闷不吭声的,实际上这孩子,主意可大了……倔得很呐……”

“安宜公主的倔强或许能成全她,也可能让她痛苦。”檀喆把整理好的宣纸放在一边,又整理奏折——玉澜也放心,相信他不会看。

檀喆一边收拾奏折一边继续,兴许因为一心二用,也或许是因为此刻两人的氛围太过安逸,他言谈间就没以往那么谨慎了:“如今,安宜公主是喜欢陆将军,愿意包容他。若哪天安宜公主累了倦了,陆将军却安之若素,那想必两人也走不到白头偕老了。”

他说到后面,就看玉澜一手支颐上下打量着他。

檀喆当即停下一动不动。

直觉告诉他,玉澜接下来不会说什么好话。

“不愧是教坊司女子都争相要见的檀郎啊,果然对知晓女人的心思有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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