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王轻杏并没有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而是懒散地看着苏娅肿得老高的脸,语调慢悠悠的,却不是对苏娅说话。

她问那边还在争吵的情侣:“开学第一天聚众斗殴,想挨处分?”

荀欣远却不管什么处分,反正自己怎么都有书读,完全不把这些放在眼里。不过吴朋可不一样,他虽然也不在意这些,但是王轻杏已经开口,怎么着还是得听两句的。

所以他不顾荀欣远激烈的反抗,就把人拉去了其他地方。

其他学生稀稀拉拉走得差不多,巷口恢复了宁静。王轻杏捏着自己的矿泉水瓶,吊儿郎当地转身,也不说安抚一下那受惊的小女孩,懒散地离去。

她缓缓走入黑夜之中,没有一点留恋。

反倒是苏娅站在灯影模糊的地带,定定地瞧着她的背影,心中突然冒出来一个离奇的念头。

[她是不是能听见我的声音啊。]

王轻杏离开的背影有片刻的僵硬,她可以确认,那女孩子并没有开口说话。但是对方的声音,就是在她脑海里回荡,听得无比清晰。

估计是最近训练太狠,许久没有释放过了。待会儿,去轻松一下吧。

王轻杏将还剩半瓶的矿泉水,随手扔进垃圾桶里。而后她松了松骨头,盘算着去找哪个对头的麻烦。

而就在这时候,那声音再次响起来。

[怎么可能,这么离奇的事情,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吧。]

对啊,这么离奇的事情。

因该是自己太久没有打过架,脑子憋出问题来了吧。

王轻杏眼神冰冷,而后瞥过没有灯光的角落,冷冷地说道:“吴朋,走了。”

不过片刻后,拐角处就钻出来一个男人,他脸上贴着个鲜红的唇印,气息紊乱,却眼神清明,站在王轻杏面前,问道:“老大,去哪儿?”

王轻杏扫了眼他脸上的唇印,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云淡风轻道:“打架。”

“好啊。”吴朋闻言双眼放光,极为期待。

“欣远,我走了。”他朝着里面喊了声,而后就跟在王轻杏的身后,兴冲冲离开。

此处恢复了宁静,过了不知多久的功夫,缕缕烟雾飘散,而后是叼着烟,一脸烦闷的荀欣远,从里面走出来。

她一脚踹开眼前的石子,又掐灭烟头,还不忘往自己的手腕上喷上香水。

虽然那味道对高中生来说略微有些浓郁,但是用来盖住烟味,却是再好不过。

等确定闻不出自己身上的味道后,她才打开自己的小包包,为自己补口红。

那模样,当真看不出来她是个高中生。

她却不以为然,而是盯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露出满意的笑容来。而镜子合上的片刻,那沾着奶茶渍的身影,刚好从自己面前经过。

“站住。”荀欣远靠着墙,懒散地说。

因为吴朋的缘故,她的情绪缓和不少。但是面对着“狐狸精”,却依旧没有好脸色。

她轻蔑地看着苏娅,居高临下,“别以为有几分姿色,吴朋就会看上你。”她往下走,不轻不重地拍了拍苏娅白嫩的脸,警告:“吴朋是我男朋友,给我离他远一点。”

也不知道眼前这小太妹究竟脑补了什么。

但苏娅还是点头。

看对方这么逆来顺受,荀欣远心情这才好了些。她看着苏娅肿起来的半边脸,又想到了今晚上挨得训,带着威胁意味说道:“如果今晚的事,老班知道了,你就等着瞧吧。”

熟悉的套路、熟悉的威胁。

和苏娅熟悉的点头。

当苏娅抱着书包,孤零零走在街道上的时候,有时候也在想,为什么自己总是如此懦弱,为什么这种事情找到她头上来的时候,她从来不敢反抗。

不…她反抗过的。

反抗并没有还她宁静,不仅叫她身上的伤更重,甚至在医院里躺了几个月,肩膀上的伤,更是到现在都还没有恢复。

甚至于,还影响到了父母。

不然她也不用转学,她父母也不用为了找工作,大半夜还在外奔波。

苏娅推开略显老旧的房门,这是她未来一年居住的地方。因为是才搬来不久,所以东西都还没有整理好,而是七零八落地堆放着,叫原本就算不得宽敞的屋子,看起来更加逼仄。

她现在却顾不上整理屋子,而是快速进了洗手间,将自己一身的奶茶洗干净。

不仅要洗带了奶茶渍的校服和书包,而且要快点处理自己脸上的伤,免得叫妈妈看了伤心。

好在苏娅处理这些事情很有经验。

她知道要如何清理污渍,也知道要如何快速消肿,更知道如何装出开心的样子,来叫妈妈对她的境遇放心。

只是当苏娅躺在床上的时候,也会在期盼着,夜晚长一点吧,再长一点吧,她不希望太阳升起。

可是,夜晚总是会过去,太阳照常升起。

而苏娅也只能抱着书,带着家中最后一瓶牛奶,缓缓进入教室里面。

好在,学习能让她进入另一个世界。

只要开始看书,苏娅就会短暂地忘记那些烦恼,将自己的精神寄托在浩瀚的知识海洋里面,寻求慰藉。

当下课铃声不知道第几次响起来的时候,苏娅不住懊恼,怎么一节课只有四十分钟呢?

如果一节课有两个小时,那就好了。

好在苏娅并没有失落太久的功夫,唐老师就脸色沉重地出现在门口,而后嗓子发抖,似乎气得狠了。

因为已经上了年纪,她现在微微发福。而因为愤怒,苏娅可以看见她侧脸上的肉,都跟着抖动。

“荀欣远,出来!”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转过头去,看向在最后面睡大觉的人。

除了苏娅。

她只是随手抽出一套化学练习册,笔唰唰地写起来。下笔极快,没有丝毫地犹豫,好像在她看见题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这一幕,落在了接水回来的赵奕眼中。

她眯起眼,又推了推眼镜,记住是哪一页后,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按照记忆翻开练习册。

而后翻向答案,一个一个地对。

越对越心惊,越对越欢喜。赵奕猛然合上自己的书,脸上泛着红光,一双眼里满是欢喜。

这个哑巴,居然化学成绩这么好?

一时之间,赵奕也顾不上其他,就想站起身来,去找哑巴请教问题。可是突然套近乎,只怕会叫哑巴心里怀疑。

她沉默半响,课余时间已经过去一半。

最后,万分焦急之下,赵奕终于灵光一闪。

她收起化学册子,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到苏娅的桌边。也不出声,就站在旁边,等她发现自己。

苏娅的旁边站了个人,她当然知道。

可是她不敢抬头仔细瞧,她怕又是来找她麻烦的人,与其面对,不如假装不知晓,躲开来的好。

对方大概站了十来秒,发现苏娅完全没有注意到,不免有些火大。

所以她直接拍了拍苏娅的后背,在看见对方那双惊慌的眼后,又才骄傲地推了推眼镜,对苏娅说:“我,赵奕,还有印象吗?”

苏娅点点头,这个班级她只认识两个人。

一个是荀欣远,另一个就是赵奕。

而且赵奕很好辨认,她戴着个银边眼镜,度数似乎还有一点高,虽然镜片并不厚,但是在镜片下面被扭曲了的脸,还是能证明对方度数比想象的要高。

她总是仰着头,好像对什么都看不上,但是又要勉为其难分出一点精力,来应付一下[他们]这种下等人。

是那种不屑于来找苏娅麻烦的人。

而且她对自己并没有恶意,相反,有深深地怜悯。

苏娅不愿接受她眼中的怜悯,而是用钢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班长,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看着那令人赏心悦目的[班长],赵奕的小脑袋扬得更高。她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在炫耀自己的羽毛。

“昨晚发生的事情,我知道。”她弯下腰,悄悄附在苏娅的耳边说。

那捏着钢笔的手,骤然僵硬。在漆黑的钢笔上,泛着白的指尖,像是钢琴上的白色琴键,如此显眼。

苏娅的手微微颤抖,因为长久没有写字,钢笔上洇下一滴墨,滴在了她用来记单词的本子上。

而向来爱护自己书本的苏娅,却没有注意到这滴墨。

她心烦意乱,手无意识地在纸上写写画画,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心中的话却已经写了出来。

[所以呢]

赵奕对这个反应有些不爽,可是在看见对方苍白的脸,和写满惊惧的眸后,不满又烟消云散。

估计是被荀欣远吓到了。

赵奕觉得自己这样更有助于拉进和苏娅的关系,所以声音轻柔:“你别怕,昨天的事情,唐老师已经知道了。”

她觉得自己的形象是如此高大,好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

却没有看见,苏娅略显绝望的眼。

昨天荀欣远才威胁自己,说不准告诉老师,可第二天,唐老师就知道了一切。

那接下来,荀欣远会怎么对付自己呢?

把她反锁在厕所里,给她泼水。

还是撕碎她的书,然后往书桌里塞死老鼠?

还是说,每天晚上堵在她放学回家的路上,叫她遍体鳞伤?

想起那些过往,苏娅浑身开始颤抖。

她不是害怕,她是绝望。

为什么始终改变不了这一切,为什么……

她很想喜欢这个世界,可为什么要如此逼迫她?

苏娅的眼神坠入混沌之中,迷茫地不知道落向什么地方。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将赵奕吓了一大跳。

自己明明是来告诉她好消息的,怎么她一幅要死不活的样子?

“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务室?”赵奕虽然不安,但还是问道。

听见医务室,苏娅的眼骤然清明。

不能去,去了会叫妈妈担心的。

所以她只是摇摇头,只是脸色依旧惨白,看起来像是个活死人。

估计是被荀欣远威胁了吧。

赵奕看她还是这么害怕,语气更加温柔:“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只要你还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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