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大二,九月一日。
温存放下手里的书,揉了揉眼睛,新学期的图书馆人不多,但有不少已经来到学校的新生在好奇地参观馆里的不同区域,他们的眼神很好辨认。
有一些人大着胆子向温存搭讪,要么就是找借口询问学校的相关事宜,因为新生很多,每个人小声交谈,汇集到一起也变得嘈杂,这就让每个人更加肆无忌惮,纷纷忘了这里本该是清净之地。
温存没办法,嘈杂他不怕,但搭讪真的烦,这里根本待不下去。
少年眉宇间青涩与稚嫩的痕迹逐渐褪去,变得更加高大笔挺帅气,他面无表情时脸上会带上惯有的冷漠与不近人情,这或许是在左瞰临那儿学来的。
男人的气势,不经意学来两分就足以唬人了。
所以温存在路过两个发生口角的男生时,这场纠纷居然奇异的偃旗息鼓。
温存脚步停顿一瞬,又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走了过去。
其实他已经听出了是什么原因,有个学生正在看《丰饶之海》第二卷,他发现对面坐着的学生看的是第三卷,并且这学生翻书居然会用手指沾唾沫,因为他很快就要读到第三卷,所以他怒了,怒斥这个人不讲卫生,如果有传染病岂不是更可怕了。对面的学生则据理力争表示自己没有传染病,说他是恶意污蔑,妄加揣测。
第二卷则表示他的行为很没有道德,第三卷扬言道那你报警抓我呀?第二卷说你脸皮可真厚,第三卷说你没事找事我不打你就不错了!第二卷说我什么没事找事?难道你这行为很文明?我要去表白墙挂你丫挺!
温存走出图书馆,迎面直接扑过来一个穿花衬衫的男生,给他抱了个满怀。
“存宝!我来蹭课了!”
“什么课这么好蹭?”
“你长得真快呀,已经比我高出这么多了!”白灿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忽然发现你有做1的气质,要不要试试干一干?”他伸手指了指自己。
“不干。”
“别这样嘛,试试我,我很有技术的!”白灿灿说着去摸他的胸腹:“哇塞,你假期是不是天天练腹肌呀?太卷了吧!”
温存扣住他的手把他拿开,声音温和:“只是为了少生病。”
“还以为你变了呢。”白灿灿笑道:“你板着一张脸的样子真的挺吓人的。”
“你刚才说蹭课?”
“对呀,我听说文院新来了一个风度翩翩的世界文学教授,还不到三十岁,长得可帅啦,戴着金丝眼镜,温文儒雅,已经被人发到b站去了,还上了热搜,标题就是‘b大世界文学教授颜值’,存宝,咱们去看看吧?”
温存记得自己选修了世界经典文学鉴赏,那位教授应该是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的教师。有些教授会开放一些选修课程,前来听课的人全校无限制,坐在大教室里,黑压压一片人,老师也不点名。
老生选修课在八月末已经开始勾选,他没什么想听的课,但为了学分,只能挑一个自己最乐意接受的,倒是没注意是什么老师在教。
白灿灿说:“你老公也总不回家,这次都快一个月还没回,虞诚跟我说他身份特殊,要经常出去做任务,宝儿,这种人太危险了,我们放弃吧,你这无往不利的脸蛋,咱们勾引个男教授岂不是轻而易举?”
“没有这种念头。”
“你一个人没x生活,受得住?”
“受得住。”
“我可不信,有个词叫食髓知味,他能喂饱你不假,但他不能天天喂你,这也就罢了,他要是一年都回不来几次,你还跟他过个屁,十个有八个会分手,这是人之常情。”
温存没说话,听他一路碎碎念,已经被他带到了大教室。
教室已经有不少人了,想必很多人已经收到了消息。白灿灿人脉甚广,有人给他在第一排留了两个位子,他把温存拽过去,两个人坐下。
白灿灿和不少人笑嘻嘻打招呼,回过头又低声和温存吐槽:“妈的,一群丑八怪,声音还难听,老是扒拉我,烦死。”
温存没忍住笑了。
“你笑个屁,你肯定知道,他们找我都是为了接近虞诚而已,烦死,我成那小子的门童了。”
“你们感情挺好吗?”
“凑合吧,就那么回事。”
“你不勾引教授?”温存说:“不是冰清玉洁的教授都喜欢你们这种**吗?”
白灿灿愣愣地看着他,忽然道:“宝贝你好带感,再骂两句!快骂我快骂我!受不了了我湿了快快快!”
“滚蛋。”温存笑着推了他一把。
“我不能再胡闹了。”白灿灿意兴阑珊道:“那小子会偷偷生闷气,喝闷酒,真是个小可怜儿,不然帅哥教授我肯定不会放过呀!唉,谈恋爱带来了什么呀,带来了无数羁绊枷锁,一点也不自由!”
教室忽然安静,年轻的教授走了进来,穿了一身修长黑衣裤,上衣是黑色衬衫,身高腿长,通过衬衫轮廓可以看到清晰的胸腹肌线条,手臂衣袖挽到手肘,有银色的袖扣闪闪发亮。指甲修的干净,肤色白净,黑发凤眼,高挺的鼻梁上架着金色边框的眼镜。确实是非常优质的帅哥,在教育领域更是不可多得。
“是不是很帅?”白灿灿戳他。
温存微微眯起眼:“你们都喜欢这样的帅哥吗?”
“当然啦,这可是无数小说里教授的标配。”
“他没准也是这么想的。”温存垂着眼眸说道。
“啥意思?”
“没什么。”
也许只是巧合吧。
“楼复新,我的名字。”
“他的声音也好好听呀!”白灿灿一拍温存的大腿,“是不是很好听,存宝你怎么不说话,你都不抬头嘛,真的很好看。”
“我没有兴趣。”
第一排离讲台挺近的,俩人的对话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楼复新朝着他俩的方向看了一眼,白灿灿脸都红了,“他看过来了!真的好帅!”
“我们会发一本通识课本,还会推荐阅读的书单,所以需要一个微信群组,咱们这个教室的学生应该不会超过500吧?”
教室里传出学生们的笑声。
“我需要一位传递消息的群主,就这位吧。”他伸出手,并非手指,是手掌伸向了温存的方向。“你叫什么名字?”
白灿灿:“他叫温存!”
“很好听的名字。”楼复新笑起来可以用迷人来形容,顿时班级里有很多起哄的声音,甚至有人吹了声口哨。
“温存,可以帮老师建立群组吗?”
温存非常的不乐意,想立刻拒绝,白灿灿说:“我和虞诚拉人,你答应了,别甩脸色。”
于是温存点了点头,他毕竟也不想平白得罪一位老师。
“谢谢。”
楼复新又去写字。
温存看白灿灿,“你哪看我甩脸色了。”
“我怕你甩呀祖宗,你不知道你不笑的时候还挺吓人的。”
楼复新课讲的很好,时常引经据典,对各种作家的历史如数家珍,甚至会结合野史,讲大小仲马的风流韵事,讲爱默生与梭罗之间的羁绊,讲罗素和维特根斯坦之间不一样的师徒关系,讲波伏娃和萨特新颖的恋爱关系。有一些温存主动了解过,更多他并不确定真假,但楼复新会告诉他们,只当成趣谈就好。
一节课下来,楼复新没有点名,甚至没有和任何学生有过眼神间的交流。整节课甚至只有和温存说的那句话可称得上交流。
但偏偏学生们都觉得如沐春风,白灿灿趴在那欣赏帅哥,不时戳温存:“他好温柔,他在笑哎,真的很帅,咱们学校帅哥老师不少,他算出类拔萃了吧?”
温柔?温存不知他从哪里得出的结论。温存认为,这人骨子里肯定异常冷漠。
如果人们觉得他温柔,说不定他的目的就达到了,尽管温存并不知道甚至不能确定他到底有没有目的,那只是一种直觉。
但温存能看出来,他不经意间——在把头从对着学生转向黑板那瞬间,总是有几个时刻有一闪即逝的冰冷。不知是不是错觉,温存甚至在他身上察觉到了厌恶的情绪。
他不想讲课,不想站在这里。那种充斥着灰色与死寂的眼神,像是被水泥糊住的枯井。
温存感到很不舒服,他平静地做了几组深呼吸,开始审视自己的内心。
他以前很少关注其他人,这对一个心理学专业的学生而言是不太可取的,他们讲究观察与感受,尤其是生活日常里,要有敏锐的嗅觉与洞察力,这是他们要提升的能力。
但温存向来不喜欢看活人,他更喜欢与死人交流——借用书籍与几十数百年前的人对话。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学会了去观察人类,去感受人类的情绪,隐藏的情绪……
那种别人未必能发现的隐藏情绪,他也无法确定他的感受是否正确。
下课了。
楼复新走过来,温和地轻敲他的书桌,用头做了一个冲向门口的小幅度动作,示意他跟上。
白灿灿揶揄地看向温存,推搡了他一把,小声道:“加油加油!把握机会!”
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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