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温，好久不见了，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温存站起身迎接安娜，说道：“没有，还是那个身高，安娜姐怎么会来？”

“我来看看你，小楼说你今天回来。”

温存看向楼复新，后者说道：“之前安娜姐做过我的老师，我们也一直在学术上有交流。”

温存点头，世界还真是一个圆。

安娜和他们寒暄了几句，接着说道：“基地要招新了，小温有没有考虑？”

“我不知道能不能进去。”

“那你想进吗？”安娜轻叹了口气，说：“基地这两年也不太平，招收了很多新人，也辞退了不少，换血了将近四成，这在以前从没有过。”

“算了吧。”犹豫了很长时间，温存说道：“我想继续考博，不想参与基地的事情了。”

史无前例的换血肯定意味着有大事要发生，在座的都不是蠢人，安娜给出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如果温存这时候想进基地，进不去也就罢了，如果成功进去，还不知道要经历什么。想来必然会打破现在的平静，他已经习惯了平静的生活，学习、阅读、交友……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他愿意这样正常地过一辈子。

“你自己考虑吧。”安娜看向温存：“你身上有一种很敏锐的直觉力，这是一种天赋，基地有很多任务者出现了心理问题，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能给出很好的帮助。不过，如果你想继续自己的生活，那就坚持自己的选择，无论怎样，小温，让自己快乐才是最重要的。”

温存点点头。

“如果你想报名就可以找许喆，他负责这方面的信息。”安娜说：“我没有什么要说的了，我要离开了。”

安娜毕竟是外国人，谈话间少了很多国人特有的含蓄。

“安娜姐！”温存叫住她。

“怎么了，小温。”

“左瞰临，还好吧？”

“他还是老样子，不停出任务，严格地说，他比以前更忙了，连我们都很少看见他，你要联系他吗？”安娜冲温存眨了眨眼睛。

“不了，安娜姐。”

“好吧，那再见了小温，再见了小楼老师。”

楼复新等安娜离开，问道：“你不去基地了？”

温存摇头，有些心不在焉道：“原本我打算去基地，就是想离他近一些，现在来看，没人能离他很近不是吗？只要他一直做任务，就没人可以追上他的脚步，或许哪一天，他会死在任务里，或者就像他的众多同类那样，弄成残疾回老家。”

温存嗤笑一声：“到时候我说不定可以照顾他，帮他推轮椅。”

“不过也难说，他肯定不缺照顾他的人，哪怕他残疾了，想给他推轮椅的人也都排着长队呢，哪能轮得到我。”

“如果你不想去基地，就可以继续考取学位，或者直接考去斯坦福，你有成果，那边好接待你，不过，温存，我想问的是，你真的放下他了吗？”

温存看着楼复新，楼复新有一双漂亮又深邃的眼睛，这是在当初上他的选修课时温存就得出的结论，只是楼复新讲课时几乎不正眼看学生，所以很多人也没机会和他对视。

这是一双“聪明人的眼睛”，只要和他对视，就能感受到那种能够洞察人心的力量，如果察觉不到，那意味着与之对视的人肯定十分愚钝。

“我没有放下他。”温存平静地开口：“但一直喜欢他，太让人疲惫了。”

“你知道的，温存，大凡真正经得起时间考验的故事，很少有圆满结局。”

温存嗤笑一声，低着头，“可是楼哥，我为什么要经得起时间考验？”

“我想，如果你喜欢的这个人，会让你觉得在喜欢他的这段时光里觉得人生毫无意义，这无疑是很可悲的，你只会更加厌恶自己，觉得自己实在是愚蠢至极。”

“他是你的初恋，你认识他其实没多久，但他似乎给你带来了连你自己都无法估量的改变，你有没有想过，换做别人还会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换作别人，换谁呢？”

“你又能喜欢谁呢？”楼复新看着他，目光平静，“温存，你周围喜欢你又出众的人，还不够多吗？”

“楼哥，你是什么意思，你支持我去基地么？”

“温存，我什么都没说。你记住，没人能左右你，从来没人能左右你的任何选择，我看得出来，从很早的时候，你的人生已经是你自己做主了。”

——

回国后，温存和许喆喝了一次咖啡。

这让他想起大一刚结束时，他从宿舍搬出去找房子住，找到了许喆。

这是当时一个学长牵头，那学长现如今已经毕业，不再和他联系。他们那时在星巴克，最边缘靠窗的一个双人小桌，现在他特意选了这个位置。甚至为了能坐在这儿，他主动和上一个小哥交涉，对方把位置让了出来。

“许哥，我在进门三点钟方向最里面靛青色圆桌，白色卫衣、黑色外套，戴着黑色口罩。”

许喆被他这略正式的口吻弄得一愣，随即猛地想起来，这是最初他俩见面时，温存在电话里和他说的话。

他忽然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觉得一切都恍如隔世。

许喆坐下来，没忍住吹了声口哨：“小帅哥，你表达能力真强呀！”

“两杯招牌。”温存说：“房子怎么样？”

“啊？哦哦！房子啊！那肯定没问题啊！采光好，离学校近，小区保安认真负责，物业24小时电话秒接。”

温存笑起来：“是吗？房子我看过了，没看到室友呀~听说是个二十多岁打工仔，就在小区楼下的门店上班，是个单身汉，下了班就宅在卧室不出来，跟我肯定不冲突。”

“啊哈哈哈……”许喆挠挠头，说道：“打工仔最近太忙了，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不知道他在哪，在不在国内都不一定。”

温存收起笑意：“许哥，基地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吗？”

许喆微微挑眉，说道：“现在没有，现在风平浪静，其实还挺稳定的。”

基因计划重启之后，在未来几年都会迎来一个相对稳定的平台期，新的研发计划正在疯狂却又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左瞰临和许喆的担忧并不会那么快来临。

温存曾经尝试联系过清水，杳无音讯。他甚至在一年前——就在即将出国之前，找过一次冯老。

清水跟他说过，冯老原来在基地很有话语权，但退休之后不再过问基地的事务，他过去只是想看看老人，并没有任何套情报的打算。

会话的过程也十分简单，毕竟他们的共同语言实在不多，基地内部的消息也向来没有对外人透露的规矩。但温存还是没忍住隐晦地提了一句清水的事情。

冯老告诉他，基地的糟粕由来已久，一些顽瘴痼疾想要清理绝非一日之功，冯老在左瞰临的圈子里早就听说了温存，也一直想见见他。如果他真的相信左瞰临，那就可以放心大胆去基地。

“你最近要毕业了吧，小温？听说你直接拿到了硕士学位，怎么做到的？可以呀你！你身上这设定可是越来越吓人了哈！”

“许哥，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

“你说你说。”

“你这么闲，和他们拿一样的薪资吗？”

许喆：“……”

“我哪里闲了？我忙的时候你没看见是！要不是你，我才不来这一趟呢！海南到这儿的机票可不便宜！又贵又远！”

温存恍然点头：“你能觉得机票贵，说明你薪资确实不高啊。”

许喆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所以你要去基地吗？报名找我啊。”

温存笑吟吟道：“我有资格吗？”

许喆：“以我多年的经验，你肯定有，起码九成以上。”

“那你们基地也不怎么样嘛，连我这种都能有九成。”

许喆瞪大眼睛：“你对自己有误解啊！你这个成长速度谁能想到啊，妥妥的天赋选手！”

“你想我去吗？”

“我嘛，我当然想啦，毕竟我跟你熟，你来了咱还能多一个朋友，安娜姐也很喜欢你，她一直想带个徒弟，有人继承她衣钵那种，可惜一直没机会。”

温存点点头：“我还在考虑中，快毕业了，如果不去基地，我可以继续准备考博，反正我现在也不缺钱。”

他笑眯眯道：“左哥给我留了不少遗产呢。”

许喆：“……什么什么？什么遗产！呸呸呸！你小子现在嘴是越来越毒了啊！”

“我都两年没见他了，我现如今回来，有可能继续看不见他，他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呢？一个永远见不到的活人，就等于死人呗。”

许喆叹了口气，说道：“他出任务谁都联系不上他，回头我试着再问问他。”

“不用，许哥，没有必要。”

“咋就没必要呢？！”

“我这两年没有他的日子安安稳稳，总不能一回来就跟死了爹一样疯狂找他吧，你觉得那样符合逻辑吗？”

许喆倒吸一口冷气，他心想这小子是经历了什么，他以前可不会有这么难听的话。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倒是温存感觉到他的不自在，说道：“我一会儿还要去院里交接一些手续，就不和你一起吃饭了许哥。”

许喆：“哦哦，好好。”

温存起身干脆地离开，他没戴帽子和口罩，就这么大大方方露出他那漂亮夺目的五官，他也确实吸引了不少目光，甚至在他结束交谈离开之后，立马就有人向他搭讪。他现在多大呢？许喆算了算，21岁，这个年纪，人生才刚开始啊，这孩子……已经成长到他难以形容的地步了。他不再害怕他人的目光，但却对外界更加无视和随性了。

这当然不是一种贬低，而是许喆无法准备形容的一种感觉，他在温存身上看到了与常人不同的距离感，但又并非傲慢与盛气凌人，他像是在心中开辟出了属于自己的世界，在非必要时刻，他会将自己与外界隔离开，外界已经很难吸引他的注意和精力。

他是如何像修炼出了自己的小世界一样，让许喆感受到了束之高阁的无谓。

他还是当初那个需要自己不停打电话在他和左瞰临之间协调，让对方写保证书的唯唯诺诺的小男孩了吗？

时过境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