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闻到一股奇特的异香,像置身樱花林中,林恒衍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干净整洁的日式小屋内。
墙上挂着一幅穿着和服女人的画像,黑胡桃木的矮桌上摆放着一套精美的茶具,而隔得远一些的桌上放着檀香,异香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林恒衍打开门,静谧的庭院外站着驻守的日本兵。
看来他是走不了了。
房梁上挂着的风铃轻响,从回廊那走过来一个日本女人,她穿着藕粉色的和服,露出白皙修长的脖子,像天鹅般高贵优雅。
女人是朝他这来的。
林恒衍往后退了一步,不知道日本人又在搞什么鬼。他依稀记得被迷晕之前,那个日本军官说伊藤津治要见他,他以为会是在地牢里被施以酷刑,没想到竟是在这。
女人用日语说了一句话,然后跪在门口,像是在迎接谁。
与此同时,那扇薄如蝉翼的门外出现了一个男子的身影。
门被打开,林恒衍见到来的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果然是他。
“请坐。”伊藤津治指了指榻榻米,他脸上贴着一块纱布,林恒衍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那是雪人在近距离射击黎聿铭的时候,他也顺势给了伊藤津治的一枪,只不过子弹没有打中伊藤津治,只擦过了他的脸颊。
这下可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了。
日本女人小步挪过去,分别给两个茶杯里倒上茶水。
“你们中国的茶闻起来很香。”伊藤津治端起一杯放在鼻间细品,“要不要过来尝尝?”
这指不定是从哪里搜刮来的战利品,林恒衍在心里唾骂。
“不肯过来?”伊藤津治话音刚落,门外驻守的那两个日本兵便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人用力在林恒衍腿上踹了一脚,迫使他跪在垫子上。
伊藤津治抿了一小口茶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呸!你也配说中文!”林恒衍一脚踹开矮桌,茶具打翻在地。
伊藤津治眉心微蹙,挥了挥手,让那两个日本兵放开林恒衍。
“告诉我地图和钥匙在哪里,我会给你很多很多的好处,大烟、清酒还是美人?我保证你的待遇完全不亚于黎聿铭在我这里得到的。”
日本女人往林恒衍身上贴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女人明明穿的是保守厚重的和服,胸前的大片肌肤却裸露在外,林恒衍只稍稍低头便瞧见了春色。
“滚开!别碰我!”他觉得恶心极了,用力将女人一推,然后冲过去掐住伊藤津治的脖子,结果被身旁的两个日本兵拉住。
伊藤津治低头整理被弄皱的和服,说:“识相的话就早点告诉我地图和钥匙的下落,不然我让你永远也没有机会开口说话。”
“呸!地图不是已经给你了吗!”
“一张假地图就想糊弄我?”伊藤津治笑起来,他在嘲笑林恒衍的不自量力。
假地图在搜身的时候就被他识破,钥匙是黎聿铭命人特制的一把金钥匙,根本就无法复制出另一块。
这批军火是黎聿铭从美国人那得到的,他无论如何也要拿到。
林恒衍大笑起来:“你死了这条心吧!伊藤津治,别以为你假模假样说几句中文,请我喝茶,我就会背叛国家,你想都不要想!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你——”伊藤津治正要开口说些什么,门口跑过来一个侦查兵,神色焦急,似乎是有重要的事汇报。
他们用林恒衍听不懂的日语交谈,伊藤津治听完汇报后脸色一变,暴怒至极,直接朝林恒衍胸口处踹了一脚,双眼猩红地瞪着他:“你如果不早点告诉我地图和金钥匙的下落,我保证你会死得比那些村民更难看!”
林恒衍的瞳孔猛缩了几圈,他或多或少猜出了几分。
魔鬼是没有人性的,他们怎么可能放过无辜的村民……
那妹妹和阿列克谢……不……
他捂着脸,内心已经极度痛苦,他祈祷他们能逃过一劫,不要死在日本人的刀口下。
伊藤津治又是朝林恒衍脸上扇了一巴掌:“告诉我,你们地下党秘密交接信息的地方在哪里!你把地图和金钥匙交给了谁!说!”
林恒衍朝他脸上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有本事自己就去找!你们不是自称什么武士吗?那就凭本事去找吧!哈哈哈哈……”
伊藤津治用日语骂了一句混蛋,命人把林恒衍带去审讯室严刑拷打。
“林珺,你还好吗?醒醒。”阿列克谢拍了拍林珺的脸蛋。
他们已经躲在坟堆里一天一夜,山间夜晚气温太低,林珺冷得瑟瑟发抖,阿列克谢脱下外套盖在她身上,又一直抱着她,捂了几个小时才让林珺暖和起来。
日本兵把村子烧毁以后就离开了,也许他们是觉得没有东西可以搜下去,幸好林珺带他来到山上这片坟堆里才躲过一劫。
听林珺说,几年前他们被日本人追杀,就是躲在死人堆里才侥幸活下来的。后来林恒衍就告诉她,再碰到日本鬼子搜村,就赶紧往坟堆里跑。
“哥哥……”林珺抱着阿列克谢的脖子,喊的是林恒衍。
阿列克谢抬头望着星空,控制自己不让那好不容易抑制住的悲伤又重新迸发。
他不知道还有多久天亮,也不知道外面安不安全,他只能带着这个中国女孩躲在这里,能躲多久是多久。
林珺睁开眼睛,看到是阿列克谢抱着她,忽然就哭了,她梦到的是哥哥抱着她。
她把一颗糖果放在阿列克谢手上:“哥哥说,等以后不打仗了,会给我买好多的糖吃,我好想他……阿列克谢,我给你糖吃,我们去找哥哥好不好?”
阿列克谢失落的说:“我们不能去找他,外面很危险。”
“那我们还要在这里躲多久?”
“我不知道……”阿列克谢抱着林珺,心里一直在对她说对不起。
是他没有能力留下林恒衍,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林恒衍被绑在架子上,他被藤条抽打了数百下,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完整的皮肉,布满了斑驳干涸的血。
这里是审讯室,倒不如说是牢房。
四面都是墙壁,没有窗户,仅有的光亮来自墙上放置的一盏蜡烛。整个房间十分昏暗,像一口棺材,充斥着死亡血腥的味道。
这是一个被唾弃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这。
林恒衍心想,哪怕他现在死在这里,阿列克谢也永远找不到他的尸体了。他的尸身会被随意扔到外面大街上,像阿列克谢拍到的照片那样,也许他会成为照片里的一员。
审讯的人是负责逮捕林恒衍的日本军官池田一郎。
他提起一桶水泼在林恒衍身上,水里掺了盐巴,刺激到伤口,林恒衍疼得咬紧了牙关。嘴唇被他咬出一道血痕,但是他硬死也没有开口说出一个背叛国家的字眼。
伊藤津治站在外面看了许久,池田一郎已经向他汇报过一次,说抓来了个硬骨头,怎么弄也不肯开口。
“把人放了。”他改变了主意。
池田一郎以为自己听错了指令:“司令,这是要……放了他?”
“对,放了他。”伊藤津治的眼底浮现出一抹阴鸷之色。
林恒衍被带到庭院,他没想到自己能活着出来,他警惕地看着伊藤津治,不相信他会放自己离开。
伊藤津治让人从他房间里取来一把中国剑。
这是黎聿铭为了讨好他,特意命人制作的,伊藤津治一直当做战利品收藏在自己房间。
“我们玩个游戏。”他说,“游戏规则很简单,如果你用这把剑赢了我手底下的兵,跨出这道门槛,我就算你赢。”
“赢了……就会放我走吗?”林恒衍想最后赌一把。
“对,赢了就放你离开。”
伊藤津治把剑插进沙砾中,转身坐到椅子上,准备看一场好戏。
六个日本兵手上拿着武士刀,像围观猎物似的慢慢逼近林恒衍。
林恒衍突然出击,直击一个离他最近的日本兵,干净利落砍下了那人的脑袋,他的眼底映出一片血色,是鲜血溅落在他脸上。
屋檐下,伊藤津治笑着拍手。
这掌声像是一剂催发剂,剩下的五个日本兵彼此对视一眼,他们心照不宣的决定一起上。
日本女人往杯中倒茶,只是无意间往院内看了一眼,她被眼前血腥的场面吓得手抖了一下。茶水溅出几滴落在伊藤津治的手背上,女人急忙跪下:“先生……”
“再让我发现你做事不专心,我会让池田送你去军营。”
日本女人一听,背后已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好在伊藤津治没有找她麻烦,倒完茶她就赶紧退下了。
伊藤津治再抬眼看去,林恒衍整个人像从血水里捞出来一样,身上有数不清的窟窿,窟窿正哗哗往外冒血,看得出人就剩最后一口气了。
周围的日本兵没有再上前,他们井然有序站在一旁,等着他们高高在上的长官发话。
林恒衍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他一步一步迈出腿,艰难痛苦地朝门口走去,身后的石子路留下了一个个血脚印。
那扇门近在咫尺,他马上就可以从这离开,他要去找阿列克谢和妹妹,他们一定还在等着他回家……
一把武士刀从后面刺穿了他的胸膛。
林恒衍想继续往前走,胸膛的洞已经开始涌出大片大片的血。滚动的喉间发出嘶哑的声音,他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眼中的光亮逐渐消散,最终,死亡降临在他身上。
伊藤津治擦拭着刀刃上的血,他原本就没有打算放人离开,不过只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冷漠无情地看着猎物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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