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橙没有踏进一班的门槛，在四楼楼梯转角落荒而逃——林凡倚在走廊栏杆上，有两个挂学生会工牌的人正和他说话。

“许橙，跑什么？”林凡皱眉喊她。

完蛋了。

许橙急急刹住脚步，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转身，讪讪地笑：“啊，哥。”

学生会的人来找林凡商量学校宣传视频拍摄的事，林凡三言两语和他们说完，转身看向许橙，对着她怀里那本英语杂志蹙起眉。

许橙硬着头皮解释：“我来给……给赵琳带本杂志。”

林凡嗤笑：“那你为什么看到我就跑？”

因为没想到你眼睛这么尖。

许橙总不能将错就错地走过去说，哇哥你也在班里，我来给赵琳送个东西，然后在他的注视之下，把夹着一封情书的杂志递给云里雾里的赵琳同学吧？

只能赌一把，还是没赌赢。

许橙把杂志抱得紧紧的：“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来一班找人，所以我不想让你看见我嘛，你看见了又要误会又要生气了。”

林凡了然伸手：“书给我看看。”

许橙慌张地退后一步：“就是老余发的杂志，我们班里传阅的。”

林凡的眼神顿时成冰。

林凡扫了眼班里，冷笑：“你真正想找的人不在，给他送什么东西？”

许橙轻声说：“不是我送的，是我帮别人送的。”

林凡讥讽：“许橙，你觉得我会信这种话？还知道要挑我不在的时候来，你这样瞒天过海地送过多少次了？”

许橙低声：“就这一次，你爱信不信。”

林凡气笑：“你很好。”

有几秒林凡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许橙，最后说：“你就这么喜欢周谨一，我和他比起来在你心里的分量可真够低的。”

许橙疑惑地抬起眼，林凡说：“哪怕知道会让我生气你还是要铤而走险，比起我，你更倾向他是不是？也对，我和你认识才多久，他和你认识又多久。”

“哥……”许橙惊讶极了，把林凡拉到偏僻处，“我哪里有把你们两个作比较？”

林凡淡声：“你心里比了。”

即使真的同时喜欢两个人，也是喜欢周谨一比喜欢他更多。

许橙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我和你好好说了，我是帮别人带的东西，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话到末尾，许橙也委屈了。她也想大大方方地说我喜欢的人是你不是周谨一，可是不行。想着想着眼睛都湿了，抹着眼泪又说：“林凡，你总是让我很难过。”

林凡愣住。

苍茫的日暮时分，它比纯粹的夜晚还要让人孤寂，因为白天的一切此时此刻都在消融，让人感到一种失去，所有东西都在失去。林凡也失去很多，失去情绪，他变得茫然：“你帮别人给周谨一带东西，许橙，你是想让我相信这句话？”

林凡突然就笑了。

这声笑特别明晰、特别突兀，许橙不知道林凡现在为什么要笑，诧异抬眸，林凡处于她视野的焦点。他双手插口袋，唇边勾着笑，是他一贯拥有的潇洒肆意，目光何其炯炯。

林凡满是意气风发：“许橙，你帮别人给周谨一带信，你难道不会吃醋？”

许橙身体微微一颤，定下心，找补说：“别人又不知道我喜欢周谨一，那我为什么不帮别人带信？不然我不就露馅了吗？”她还帮陈秋语给他带过东西呢。

林凡仍旧是笑，摇头：“许橙，我说的是你吃不吃醋，不是你帮不帮别人带东西。”

说完这句话，林凡刻意顿住，直勾勾地看着她，许橙完全体会到他的刻意，他眼里的戏谑。这时夜愈来愈暗，教室灯火愈来愈通明，站在明暗交界的缝隙里，许橙觉得自己将要卷入另一个世界，她心中的不安愈来愈强烈。

林凡终于将那句话抛掷出来：“其实许橙，你没那么喜欢周谨一吧。”

许橙偏开脸，不看林凡。

不安抵达极点时，竟没有预想之中的强烈，反而很平静。不就是被林凡发现她喜欢的是他而非周谨一吗？那又怎么样，觉得处理这件事棘手的不该是他吗？她这么忐忑做什么。在喜欢的人面前说自己喜欢别人，许橙已经委屈得够久了。

许橙破罐子破摔地淡声解释：“我是个大方的人，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吃醋，你怎么样理解都行，我没话说了。”

出乎许橙的意料，林凡笑着说：“好，你是个大方的人。小橙子，今天这件事是哥哥错怪你了，我给你道歉，你原谅我行不行？”

许橙还以为林凡会和她吵嘴，没有想到是这样，她都呆了。

林凡挑眉：“还不去放东西？等下周谨一就回来了。”

许橙这才想起来正事，着急忙慌地跑进去。出来时，看见林凡趴在栏杆上，看着教学楼外，夜风把他的额发高高扬起，现出笑意极浓的眉眼。许橙怔怔地望着林凡，脸颊不知为何忽然变烫，不是少女面对喜欢的人时的羞怯，而是一种全新的感受……许橙说不清那是什么，她只能咬住唇，转身跑了。

周末，因为搬进幸福家园的缘故，林凡很少再打游戏。但这周六晚上，他特意和张多多他们开了两局，期间和张多多私聊连了语音。

张多多：“凡哥刚那波反杀太帅了，你这几个星期不来我们都憋屈死了！”

林凡：“小事。”

林凡：“问你个问题，你知不知道我妹喜欢谁？”

张多多：“嘶。”

张多多：“凡哥你是不是觉得橙姐喜欢周大神啊？”

林凡：“嗯，不是吗？”

张多多：“应该不喜欢，他们虽然是青梅竹马，但橙姐从来不吃周大神的醋。”

张多多：“最典型的是当时初中毕业，有女生要和周大神拍照片，橙姐还主动帮忙拍照，那次反而是唐小雪……咳咳。”

林凡：“唐小雪喜欢周谨一？”

张多多：“凡哥我也就和你说说，不然唐小雪要揍我。唐小雪早就喜欢周大神了，但她很贼，嘴上一直说不喜欢，不过相处久了就能看出来。”

林凡仰头靠着椅背，望天花板，楼上没动静。

林凡：“女生很喜欢口是心非？”

张多多：“唐小雪没办法呗，她要是说出来那就完蛋了，三角恋就是个定时炸弹啊。”

说出来那就完蛋了……林凡眯了眯眼睛。

张多多：“凡哥，其实吧……”

林凡：“其实什么？”

张多多：“凡哥你可别打我啊，但我们也不确定，这事还是刘子敏和我说的……”

林凡：“说重点。”

张多多：“咳咳。”

张多多：“凡哥你真的别打我。”

林凡：“你再拖我就揍你了。”

张多多：“刘子敏觉得橙姐喜欢你。”

林凡顿了顿，没声儿。

张多多：“凡哥你别生气，我还骂刘子敏呢，凡哥你和橙姐可是兄妹。”

刘子敏……林凡想起来是谁了，当时尖子班暑假上课，和许橙一起通校的女生。

林凡：“她为什么会觉得许橙喜欢我？”

张多多：“因为她看到你们抱在一块儿了，那时候橙姐还不知道凡哥你是她哥，所以刘子敏说不喜欢橙姐怎么可能抱你呢，橙姐和男生的边界感很强的。”

“啊！”楼上一声尖叫。

林凡迅速说了声有事，猛地扯下耳机，三步并作两步地往楼上跑。外婆也听见了，焦急地从阳台跑过来喊：“怎么了呀囡囡？别着急你哥哥先上楼来了！”

许橙战战兢兢地站在房间门口。

许橙刚刚在背书，背着背着书桌上突然出现了一只小半只手掌那么大的蟑螂，吓得她一激灵，尖叫一声，书扔了，跳起来逃到门口。

“哥……”许橙躲到林凡身后。

林凡弄清楚状况，看着哆哆嗦嗦贴着他的许橙，笑了：“你这胆子……我去弄。”

外婆也上来了，说：“怎么出现只蟑螂呢？让你哥哥打掉就好了，囡囡以后记得把门和纱窗关关好啊。”说着去检查一遍。阁楼连着天台，偶尔会有奇奇怪怪的生物飞进来。

林凡进卫生间拿手套，他走到哪许橙跟到哪，生怕蟑螂飞出来冲她身上。进房间的时候许橙不跟了，就小心翼翼地攀在门框上，露着半个脑袋看他。橘子趴她肩膀上，也缩着脑袋看。橘子太小了，那蟑螂比它脑袋还大，也和许橙一样被吓到了，林凡说她俩一个德性。

“许橙。”林凡喊她，“它爬你书桌抽屉里去了，我把你抽屉先拆出来，没事吧？”

许橙差点要昏倒：“哥你拆吧。”

林凡问这句话不是多余，是担心抽屉里有什么私密的东西，比如日记本什么的。

拆了几个抽屉，蟑螂很快被抓到，就是战场变得一片狼藉——林凡情急之下不小心打翻一个抽屉，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但这时谁都没来得及关注。

林凡云淡风轻地拿着蟑螂，恶劣地送到许橙面前，吓得她连忙往后退。橘子这时候胆子倒是大起来了，扑棱翅膀飞到林凡肩头，跟着他去处理蟑螂。许橙起一身鸡皮疙瘩，等林凡回来才敢进房间，林凡要帮她把拆下来的抽屉重新装上去。

两个人回到房间时，都沉默了。不是因为乱，而是因为，被打翻的那个抽屉里装的，是信，许橙还没用的崭新的信纸信封，以及她收到的一些信件。

白色橙子印花的信封……许橙脑中嗡了一声，急忙把林凡推出房间：“我先把东西收拾一下你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