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在这样的日子中，沈小妖变成了沈大妖，哦，不是，是长成了大沈小妖。

最近，她的祸是闯得越来越得人心了。那些抛家弃子的，她收拾；那些不仁不义的，她也收拾；那些行事荒唐的，她还收拾。

这不，最近去百香楼找事儿就成了她的最爱。十五岁的沈小妖穿起男装，带着一众手下耀武扬威地走进了百香楼。

楼里，众多男人纷纷避开了沈小妖的视线，有那吃过教训的，当即就要夺门而逃，只是，被沈小妖一个眼神就吓得不敢再动。沈小妖几步走到一个男人桌前，张口道，“薛泽，你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呢，你娘子每日给人家辛辛苦苦浆洗缝补，好不容易才挣得几文钱补贴家用。你倒好，不思挣钱，却坐在这里喝花酒。上次没打疼你是不是？”

她顿了顿，又对薛泽身旁的姑娘道，“你卖笑挣钱，他娘子卖苦力赚钱，你可知，他给你的钱都是他娘子毁了一双手赚回来的？”

那姑娘闻言很是不可置信，她一直以为，她沦落到百香楼，卖笑为生已经过得是最可怜人的生活了，没想到，竟然还有那等比她还苦的女人。

一旁的薛泽在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她的瞧不起，当即就想抬手甩个巴掌过去。沈小妖身后的一个手下当即上前，一抬手便把住了他的手。一使劲儿，满场子就只听到薛泽的大叫。

薛泽上次吃过骂沈小妖的苦头，现下自然也没多硬气，他当即讨饶，继而说着悔过自新的话。

沈小妖也不跟他客气，当即给他安排了活计，“镇东外正重修河岸堤坝，你一会儿就去帮忙，做满一个月我就信了你是真的改过自新了。”

薛泽被她安排了这么个活计也不敢吭声。谁不知道沈家现在是通江镇的大善家？建立善幼堂、修桥铺路、补助老弱，这些都是沈家最先牵头出钱的。就是现在重修河坝，也是沈家一力担着的。而沈小妖的乐趣，就是为修建河坝增添一些像薛泽这般的廉价劳力。

回去的路上，沈小妖依旧前呼后拥地站在一众手下中间。而管仲宁，今天并没有跟着沈小妖出门。

自从跟土地公公联手收拾了一番那些要对沈小妖不利的人类后，他就不常跟着沈小妖出门了。而沈小妖，好像也慢慢长大了，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扒着他的原身不放，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天天闯祸了。

对此，他既是感慨，又有几分心塞。而这些天沈家夫妇忙着为女儿择夫定终身的举动，也引起了管仲宁的惆怅。再兼之沈小妖最近总是对着他说些奇怪的话，林林总总加起来，导致他的心情十分复杂。

最近，沈小妖也很苦恼。她爹娘正在忙着择婿。可是，她翻遍了她脑子里所有通江镇的适龄男子，也没觉得有哪一个能比得上管仲宁。

管仲宁是最好的。这个念头突然间就开始在她脑海里疯狂的转悠起来。

而随着这个念头在她心中盘旋，她夜间也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做梦。

在梦里，她仿佛与管仲宁度过了长长的时光。

他们相遇在一个面馆里。那时，她点了一碗鸡腿面，可是却只吃完了鸡腿就不想吃了。然后她就要走，面馆老板自然不肯。

“姑娘，看你也是个好人家的姑娘，怎么能吃饭不给钱呢？还有，咱们的鸡腿面不过七文钱一碗，你吃了东西就得给钱啊！”

那时的她，也叫小妖。她一使劲儿，就从老板手上扯回了自己的袖子，大声回道，“你们开面馆不就是让人来吃面吗？就算我不是……”人类，可也不过就一碗面，你怎么这么小气？

她后面的话，被一只大手紧紧捂住了。

温润好听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老板，这位姑娘的面钱我付了。给我一个雅间，我要一碗牛肉面。”

小妖被那声音一打岔，自己要说的话便也忘了。甚至于，她还自觉地跟着对方上了楼，乖乖地坐在男人对面。两手支着下巴，很是好奇地开始盯着他研究。

不多时，男人点的面送上来了。老板还贴心地把小妖点的那碗只吃了鸡腿没动面的面端了上来，放在她面前。

小妖看到面，顿时又想起了自己本来想做的事——跟老板理论一番，当即便又想开口。然而，她对面的男人似乎清楚她想做什么，手快速抬起，拿起老板倒好的茶水就送到了她嘴边。

小妖条件反射地张口，然后，被烫到了嘴。

“你你你！”她当即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一边吐气一边还不忘指着男人组织语言。

老板很有眼色，知道这里没他的事儿了，很是识趣地赶紧离开了。留下被烫了嘴的小妖和男人，还有两碗面。

“你为什么不让我说话？”吐气吐了半天，小妖终于开始了她的质问，她当即一拍桌子喊道。

“你这只小狐狸，你出来之前没有狐狸跟你讲过人类保护守则吗？”男人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搅了搅自己的牛肉面。

“什么守则？”小妖稀里糊涂地问。她是昨晚趁着族人们都熟睡了以后破开族长的结界偷溜出来的，男人说的守则，她是真的没听说过。

男人无奈地叹口气。身为龙王之子，他也有职责约束这些入世的妖们，可是像这只小狐狸这样没有任何了解就跑进人世的，也真是极少数。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道。

“我叫小妖，”小妖老实地回答了他，“你呢？”

“我姓管，我叫管仲宁。”管仲宁也回道。

“姓是什么？”小妖好奇地问。

“姓就是，”被这个意外的问题问住，管仲宁想了一会儿才回她，“姓就是如果你不想告诉别人你叫什么，你就告诉他你姓什么。”

“可是，我没有姓，那怎么办？”

“很简单，你可以给自己起一个。”

“那我可以跟你姓吗？”

“……”

08

管仲宁苦口婆心地给小妖解释了一番“管小妖”这个名字究竟有多奇怪。

小妖扭头看向窗外，面馆的旗帜正挂在半空中飘扬着，上面绣着四个大字，她于是问道，“这几个是什么字？”

管仲宁再度被这只小妖震惊。连字都不认识就敢跑到人世来，她就不怕被人类骗吗？

小妖可不懂他在想什么，她高高兴兴地将面馆老板的姓冠在了自己名字前，“我有姓啦，我姓沈，以后我就叫沈小妖了。”

自那天开始，沈小妖就成了管仲宁的小尾巴。管仲宁职责在身，只得天天带着她，除了要管着这只肆意妄为的小妖外，还要负责她的一应吃穿玩乐。更重要的，是要教她如何遵守人类保护守则。

两人游游荡荡，偶尔管管人的闲事，偶尔管管妖的闲事。

“管仲宁，成亲是什么？”看着街上热热闹闹的游街，新郎穿着大红的喜服坐在大马上，堆了满脸的喜色。周围的百姓也个个跟着花轿，看热闹、沾喜气。

管仲宁拉着她不叫她凑得太近人群，免得被挤到。然后回她，“成亲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然后再也不分开。”

“那我们是不是也成亲了？”沈小妖回想着两人这段时间形影不离的情形，“自从我们认识了，我们就一直在一起啦。”

她觉得，她以后一定会一直跟着管仲宁到处游走的，这样的话，他们自然也不会再分开了。

她喜滋滋地想着。

管仲宁自然不会像她一样认为成亲就是这么简单，他摇摇头，回道，“不是，我们跟他们不一样。”

沈小妖失望地“哦”了一声，管仲宁不由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慰。

两个人就这么闲闲地东游西逛，美好得恍若只在梦中。

沈小妖醒来的时候，脑中恍惚地盘旋着这么个念头。

“妖儿，你醒啦？”一个声音突地响起，沈小妖才惊觉，原来沈夫人正坐在她床边，温柔地注视着她。

“娘，你怎么来了？”沈小妖有些意外地问。她说着，投身窝进了沈夫人的怀中，撒娇地扭了扭身子，又伸出手环住沈夫人的腰。

沈夫人被她这么亲近的举动弄得心软乎乎的，她抬手摸了摸沈小妖的头，道，“你跟个猴子似的，一天到晚不着家，娘可不得早点来守着你？”

沈小妖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继续将头埋在沈夫人怀里，闷闷的声音传来道，“娘，我刚刚做梦梦到爹开了一家面馆，我去铺子里吃鸡腿面，吃完没给钱，他就拉着我不让我走！”

沈夫人被她的话逗乐了，“你呀，就爱吃鸡腿，这么多年了，还没吃腻呢？”

沈小妖闻言从沈夫人怀里抬起头，道，“那当然，我可是狐狸，就爱吃鸡腿。”

沈夫人乐呵呵地捏了捏她的脸蛋，觉得实在舍不得这闺女嫁人，虽然他们家准备招婿，可终究嫁了人以后就不一样了。可是，沈小妖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妖儿，娘最近啊，天天托人相看咱们镇里愿意入赘的适龄男子，有几个人还真很不错，你快起来，娘跟你说说。”沈夫人从丫鬟手中接过沈小妖的衣服，帮着她开始穿戴。

沈小妖扁扁嘴，不情不愿地道，“娘，我都不喜欢。一个都不喜欢。”

沈夫人笑弯了眼道，“傻妖儿，你不看怎么知道你不喜欢呢？”

沈小妖只得按捺着全身心的不乐意开始被沈夫人拿着画像一个个地开始介绍。

沈夫人说得兴致盎然，而沈小妖低眉耷眼的，一点也没心情看这些画像，也没心思听沈夫人认真细致的介绍。

“好了，妖儿，今天就这些了，画像娘给你放到这里，你自己再看看。要是觉得哪个还不错，爹和娘马上去给你打听。”沈夫人大约也发现了沈小妖的心不在焉，只得草草地介绍一番就离开了。

留下沈小妖愁眉苦脸地对着一堆画像。她摆摆手，丫鬟们便也悄悄退了出去。待到内院的门关了，沈小妖立刻熟练地翻窗爬树。

她坐在树上，抬手拍拍身侧的树干，小声问道，“管仲宁，你爱吃牛肉面吗？”

过了一会儿，管仲宁的声音传来，“我是树，不吃肉。”

沈小妖有些失望地低头，难道，这只是她的一个梦吗？

可是，这个梦似乎只是一个开始，沈小妖又接连做了好几次这样的梦。梦里，她和管仲宁一起游玩，一起笑闹。而在那个七夕的夜间，伴着满天烟火，他们许下了永世不分的诺言。

在人世，七夕是一个很重要的节日。这一天，所有互相衷情男男女女们会在河岸边放河灯，然后在漫天焰火照亮大地的时候许下诺言。

“管仲宁，你知道吗？两个人如果在七夕互相许下诺言的话，就注定要永远在一起的。”沈小妖认真地对着管仲宁的树干道。

她的认真令管仲宁十分不安，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沈小妖这么认真地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会觉得心疼。

再之后，沈小妖就陷进了更美好的梦中。她与管仲宁，开始像夫妻一样生活。他们定居在了通江镇，打渔织布为生。日头好的时候，她就去河岸边给他送饭；日头不好的时候，他们就相拥着坐在窗前，看帘天幕雨、诉心头衷肠。

然而，这样甜蜜的梦就好像在酝酿着什么一般。沈小妖美梦做得越久，心中就越发忐忑不安。如果真的像梦里那么美好，那她和管仲宁又怎么会变成今天的样子呢？

这样的预感终于在某一天的梦里成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