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治病

次日,几声鸟啼清脆,初尘意识迷蒙的睁开眼,只觉这一觉睡得浑身不舒服,整个人头昏脑涨。

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可是费劲回想起来,又一点不落。

从寻找病人,然后发现卫琮,遇到小黑小白,然后……被骂庸医。

他好像,算是找到了一个疑难杂症,没病但有病?

他百无聊赖的睁开眼,恰巧同桌椅旁目光幽怨的小黑来了个四目相对。

两人大眼小眼互瞪了两秒,初尘不理解但尊重地试探一句:“早?”

小黑……小黑早不了一点,他被下了禁言,卫琮美名曰不能打扰休息,因而被困在桌子旁直到现在。

小白倒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被下禁言只愣了两秒,好像悟到了什么道理,也给卫琮下了禁言,高高兴兴地掏出枕头被子,在小黑旁边睡下了。

小黑熬了一晚上,还是没想明白小白到底在空间藏了多少被褥枕头,也没想明白他是怎么做到这种情况也能闭眼就睡的。

两人约摸继续睁眼互瞪了半刻钟,初尘终于发现蹊跷下去帮人解禁。

于是到了晌午,一灵偶、一人和一灵偶,排排坐在门口的长廊下,发呆。

城主府的人除了作息时间有仆人过来,其余时候对春水居完全就是放养状态。

初尘:“他到底有什么病啊?”

小黑抱手,不咸不淡地睨了他一眼,语气讥讽:“神经病,这种胡诌的话你信他做什么?”

初尘揉了把小黑炸毛的脑袋以作安抚:“安啦,等我把他治好就和你们一起回药谷,很快的。”

小白的手又短又胖,哼哧哼哧的鼓弄昨天睡着的被子道:“我们为什么不去问他本人?”

小黑本就有脾气没处落,听见又一个吃里扒外的帮别人说话,气得瞪了小白一眼。

小白瘪下嘴,拉初尘的衣袖申冤。

初尘也给他揉了下脑袋,附和起来。

小黑抗议,最后以两票同意的压倒性胜利而强制告终。

几人最先攻克的是两个侍卫,因为三个人中,两个胆怂,一个拎着棒槌严阵以待,总言之,没一个能和卫琮接近。

初尘凭借一张单纯无害的少年模样,与善良友好的医者仁心,不出三个回合就让两人临阵倒戈,七嘴八舌地把城主的事情都抖落出来。

“我眼睛也舒服了不少!!”

“竟是如此,我颈椎的毛病一下子好了许多!”

“初大人可真是年轻有为,据我所知,这三天来治病的人没有几十个也有十几个,全都束手无策,有的甚至差点命丧当场,唯有您不仅全身而退还治好了城主!”

初尘被夸的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真的吗,可是师父说我太笨,让我在外面不要说是他教的。”

文殊笑道:“都是骗人努力的话,我家老大也经常骂我,说我是他带过最差的一个,但我有次去看他的时候,他也这么对新兵说,最后你猜怎么着。”

他无所谓地摊手道:“回头我去问了所有他带过的兵,几乎每个人都说被骂过这样的话。”

白灼搭上他肩膀,挑眉友好提醒道:“那不还是有人中龙凤,只能说明你们都是山鸡啊。”

文殊上下看了白灼一眼,二话不说一个过肩摔巩固友谊。

初尘想了想,他好像没办法求证,因为师傅就他一个徒弟,于是他低头看小黑和小白。

小黑沉默了一秒,冷酷地告诉他真相道:“他说你笨其实是玩笑话,主要是不想你在外面做蠢事的时候把他们捅出来,破坏师傅高深莫测的形象而已。”

好了,这下是真中伤了。

小白听着几人南辕北辙的话头,来回确认了好几眼,短手抓上初尘的衣袖提醒:“阿梨。”

一边又转头向两个快要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侍卫问:“你们知道城主有什么病吗?”

文殊一手按在白灼脑门上:“什么?”

小黑默默后退一步,与初尘拉开距离。

“就是卫琮的病啊,他说要我给他治好病才能走,又不说是什么,你们知道吗?”初尘补充道。

白灼只迟疑半秒,很快反应过来,嘴快道:“城主的病应该好了吧,昨天虽瘫着,今天就能提刀出门砍人了。”

说完惊觉起来立刻闭上嘴,与文殊嫌弃的眼神四目相对间,丧气地垂下头试图补救道:“怪我爱八卦,我今天说过的话你全当没听见。”

初尘眨眨眼,似懂非懂地点下头。

小黑直觉早就给卫琮下了判书,见到这场面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偏头看小白试图共鸣。

结果对方还在状态外,声音过耳不过脑地托脑袋呆滞听着,然后小黑沉默了一秒,扭头当做没看见。

白灼和文殊并不知道城主的意思,不敢妄自揣测,只提醒初尘要保持距离,不应该直呼高职人员名讳,在府邸内做好工作就不会被为难。

两人一人搭上初尘一边肩膀,同初尘天南海北聊了许多事,愈加觉得初尘可怜,他就跟个原始人一样,隐居的散修都比他知道的多。

浮在一旁的小白望着一点虚空出神,脑袋转了一圈又一圈,忽然转头惊呼:“阿梨好像被骗了!”

旁边守着的小黑看不下去,一巴掌拍他脑袋顶上,看看能不能修好他脑袋里老旧的阵法。

小白双手都用上,也碰不到被打的地方,抱脑袋转头问:“你打我做什么?”

小黑拍干净手道:“没什么,你头顶有虫子,我给你拍飞了。”

小白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仰头什么也没看到,回头礼尚往来道:“谢谢你。”

小黑:“不客气。”

到分别时,白灼还特地避着文殊的视线,偷摸塞给初尘几本书,挤眉弄眼,只说是可以助他与人交往的好东西。

初尘暗自揣着五本“秘籍”,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手一挥,给每人送了一堆名贵草药,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只留两个人抱着一堆无价之宝大眼瞪小眼。

初尘直到晚上都在研究那几本秘籍,里面的剧情跌宕起伏、引人入胜,唯一缺点就是,第三本的两个男主在一起了。

他起初大脑卡壳了许久,说不上排斥,只是震惊两个男人如何双修。

天道在上,人世自古就是阴阳相配,男人和男人,实在邪魔歪道。

他想写篇论策辩论这个“不合理”的剧情安排,但又实在放不下后续,便暂且记着,继续翻页。

初尘读起书来和以往没有差别,小黑在旁边起起落落的陪了半晌,打个呵欠睡觉去了。

夜晚,卫琮带纸笔过来,望见不亮一盏灯的春水居,眸光一寸寸暗下,周遭空气凝结冰晶,在剧烈摩擦下冰屑四溅,发出簌簌的不安声响。

幻瞳竟然失效了。

他指节收紧,由灵力指引往室内走去,却只在桌案上找到昨日送出的定魂镯。

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簌簌的冰屑和时不时一阵的翻书声,好像昨日不过白日梦一场,此刻又将他拖入深深的无尽梦魇之中。

翻书?

他忽然想起什么,怔然回头,只见初尘背对着他,窝成一团,用身体圈出一块空间,脑袋靠在墙角上,柔光从衣服缝隙投出两缕,脚边堆叠书本,左右灵偶各一,蜷缩睡熟,初尘似乎完全沉浸在了书中世界。

焦躁的冰晶渐渐平息下来。

卫琮缓步走过去,叫了初尘一声,没有应答,接着,轻轻点了点他的背,不知疲倦的连唤几声,依旧没有应答。

于是他指尖发颤,抬手捂住初尘的眼,纤长的睫毛扫过掌心。

初尘懵懵的抓下他的手,在转头之际大脑及时刹住一息时间,在面面容上生出梨木面具。

“你干嘛?”他抬眸道,嗓音带着些许鼻音,听起来颇为幽怨,似乎非常不满卫琮在此时的打扰。

卫琮顺势反握上初尘的手,将自己手指扣进他的指缝,强行与对方十指相扣,眼眸里满是病态的执着,姿态却云淡风轻。

他眼睛扫过初尘看过的书页,问:“怎么不带手镯?”

初尘折下书本一角:“碍手,戴着不舒服。”

卫琮凝视着,良久,轻轻笑一声,牵人起身道:“罢了,同我过来。”

初尘被这突然的动作打个措手不及,差点扑进人怀里,他堪堪站起身,仰头对峙,怀疑是卫琮故意的。却正巧看到卫琮皱起的眉,和极轻的一声“啧”。

……应该不是,他好像被嫌弃了。

胳膊被提拉着往前,初尘被迫踉跄跟上,期间还恋恋不忘地回头看了眼没看完的书,余光瞥见两只睡死的灵偶。刚才为了安静看书,初尘趁他们睡着偷偷做了些手脚,现在就是五雷轰顶来了也不一定能把他们闹醒。

他被带到圆桌坐下,橙黄的烛火点亮,初尘不喜欢这种光亮,看字累眼,他下意识眯了一下眼,看见桌上红白掺杂的纸张,还有笔墨。

卫琮此刻贴靠在他身后,扣紧的手一松,在初尘撤回前重新覆上他手背,牵引他抓住另一只手塞来的毛笔,伏在他肩膀轻声道:“昨日说给我治病,今日拟好契约,你来签字。”

正惦记着话本的初尘忽地僵住,也管不上为什么要拟契约,连忙摆手,干笑拒绝:“我无名无姓,没有名字。”

卫琮微微笑着,道:“那便现取一个,再按下指印。”

初尘有些害怕,不只是名字,更是卫琮本人,印象里卫琮一直是简单的,温和而悲伤,现在的感情却极其复杂,严重超出了他可理解范围,像是陷入漆黑的虚空,让他不安地微微蜷起指尖。

——“他杀了风落九州大半修士,屠了整整一座城,怎么可能软弱可欺,初尘,你睁大眼睛好好瞧瞧,别被他蒙蔽了!!”

这是他们和另一位好友,三个人分道扬镳前,起的最激烈的争执。

一张红色碎金的纸张被推到面前,初尘怔然回神,看见页面首段赫然用大字写着契约二字。

卫琮带着他的手沾上文墨,在尾段落下第一笔——撇。

初尘刚要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卿卿君子,谓我心忧,谓我何求。”卫琮一笔一划,随着极轻的音调,缓慢从容:“初昭灿烂,尘世漫漫,卿卿君子,谓我所求。”

——卿君。

卫琮的声音很好听,淡淡的,除了个地方咬字像是怕他跑路一样刻意加重些许,导致破坏氛围外,恍然给人一种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闲适悠然。

初尘呆呆听他唱完,没忍住:“什么意思?”

“嘘。”卫琮没应,只是愉悦的靠近与他脸颊贴了贴,放下笔,牵引初尘的手按红画押。

初尘难得见他高兴,好奇下撤走手上的灵力,结果又是当头一瓢水,风雨无情地刮在脸上。

“……”

他沉默抬头看天,被幻象闪了一下,嚯——太阳雨。

“……”

他脸疼的恢复手上灵力,盯着卫琮唇角微微上扬两点的弧度,怀疑人生。

“你现在很开心吗?”初尘盯着他,不死心地问。

手印摁完,与朱红的纸几乎融为一体,看不出来,只有卿君二字明晃晃落款在那,旁边还空出大块地方,显得不大美观。

“自然。”卫琮垂眸轻轻道,不在乎的摩挲初尘的手指,把残留的印泥蹭到自己指腹上。

“那你难过吗?”

指尖碾压的动作一顿,眸光微动,卫琮没有答话,而是拿出另外一张纸,白纸黑字,罗列的全是名字,大多已经被划掉,只有两三个还顽强地待着。

“十日后,良辰吉日,城主府举办宴席,你来随身伺候。”他指尖点在一个尚未划掉的名字,唇角勾起一模弧度:“他们,都会过来的。”

初尘指着自己,不解道:“我只是个治病的,跟你做什么?”

没等卫琮答话,他忽然想明白什么,长长“哦”了一声,道:“你的病是突发性的。”

卫琮:“……嗯。”

初尘自顾地抓上他的手,一边诊脉一边絮絮叨叨:“不必自卑,人人都怕死,只是你也奇怪,既然都怕死了,怎么又不肯配合治病,别的病人都恨不得住我药、咳斋里,你却嚷嚷着要治病又不肯说哪病、不来看病,还医闹。”

他皱眉,想着白日两个守卫的话,仰头:“所以你到底有什么病,你全身上下除了火气盛点就没别的毛病了,你是在骗我吗?”

夜里的风有些冷,穿过窗棂吹的人心忽地一颤。

卫琮忽地一手捂上初尘的嘴,眼眸将对方懵懂的眼神看个分明。

他偏头极轻地吐了口气,而后猛地呕出一口血,脆弱地环抱初尘的腰,整个人靠在他肩上。

“大人,救我。”他嗓音沙哑,虚弱地轻轻唤道。

初尘:!!!

他扶不住人,就势将人放下,手脚利落地将灵力探入其筋脉,封锁断裂的地方,又帮他引出莫名出现的毒。

期间卫琮还不住喊疼,声音闷闷地委屈,整个人像黏在他身上一样,怎么也撕不下来。

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毒。

初尘学医,又几次在卫琮健康时全方位扫描,再榆木脑袋也该猜到,这突发状况不是疾病导致,而是自残。

他眼神复杂的看向怀里“脆弱”的人,“脆弱”的人嘴唇沾上一抹血,形容艳丽地回望他。

为什么骗人?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这样作践自己,人只有一条命,他不知道这样会死吗?

人类有时候真的很奇怪。

初尘皱紧眉,生出一朵花枝塞进卫琮手心当做安慰,犹豫要不要趁机带小黑小白溜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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