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收听列车广播，接下来是……嗞……留……嗞嗞……声……”

“啪”的一声，列车广播被直接切断，小小的长着翅膀的文鳐鱼们急切地穿行在列车当中，稚嫩的声音透着一丝安抚的气息，“列车正在遭受百幻蝶入侵，请各位乘客屏蔽五感，不要随意走动，蝾螈列车为所有乘客的安全负责。”

白末舒坐在窗边，对周遭紧张的气氛似无所觉，此刻正眉眼温柔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妖族幼崽，幼崽眼尾额际生着漂亮的青色羽毛，同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白末舒，大大的眼睛里很是干净。

这一大一小的对视，在整个车厢里都是一道奇景。如果不是三分钟之前幼崽刚刚对对面的小妖出言不逊被身边的母亲一个暴栗的话，这幅场面看着还是很和谐的。

“我又没有说错，她都这么大了怎么刚化形啊？真笨。”幼崽瞪着眼睛，一副为捍卫真理不畏强权的表情。

刚刚化形的妖还不能很好地控制隐藏自己的妖力，很容易就能在妖群中被辨认出来，比如幼崽眼尾额际的羽毛，和白末舒那双金色的竖瞳。

“闭上你的嘴，青小念，没听见有百幻蝶正在入侵吗？你会把它们引过来的，想死是不是？”幼崽身旁的母亲用一种格外嫌弃的眼神看了眼自己的儿子。

百幻蝶通常都是成群结队出现的，它们会通过人的五感入侵脑域，使人完全变成它们的傀儡，那时人事实上就已经死亡了。

幼崽自然不清楚百幻蝶究竟是什么，颇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意思，白末舒却能听到身边的乘客互相传音进行的讨论。

“百幻蝶生于海市，怎么会跑到列车的航线上来？”

白末舒也不清楚这一点，对面的幼崽仍然在为自己的真理坚持，浑然不觉身侧车窗的玻璃上泛起一阵涟漪。白末舒打量四周，发现车厢内的其他乘客居然也都没有发现这一异状，不自觉蹙眉。

“你怎么不说话？”幼崽瞪着白末舒，似乎在对自己唱着独角戏这件事不满。

就在这个时候，白末舒的眼前出现了许多鳞粉，星星点点，近乎梦幻。

幼崽怒了，站起来抓上白末舒的袖口，“你……”

白末舒抬起没被制住的那只手，在虚空中一扣，扯下一只淡蓝色半透明的巨大蝴蝶翅膀，顺势低头，看向抓住自己袖口的幼崽，眉眼愈发温和，“说话是吧？”

幼崽已经呆住了，他被蝴蝶蓝色的血液淋了满身，看看自己抓着白末舒袖口的手，又看看上方因为被扯下翅膀而现形，半个身子卡在车窗上的蝴蝶，蝴蝶的触须几乎都已经碰到了他的脑袋，一个激灵，立马松开了人。

白末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手里的那个血淋淋的翅膀让她整只妖看起来很是凶残，嘴角的笑容一滞，默默把手里的翅膀扔到了过道上，然后才继续笑眯眯地道：“都这么大了还让人操心，真弱。”

整个车厢里一片死寂，甚至有原形长了翅膀的妖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好家伙，已经开始幻痛了。

白末舒低下头细细擦干净指尖上沾到的血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对面的幼崽。

幼崽此刻已经涨红了脸，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因为白末舒的这一眼，直接条件反射似的往母亲身边缩了缩。

“不乖的幼崽，要记得和母亲道歉哦。”白末舒语气相当平和，甚至有几分诱哄的意味。

幼崽完全不敢搭话，直接把头埋进了母亲怀里，呜呜呜呜呜，妈妈外面的妖太吓人了……

幼崽的母亲向着白末舒歉意地点了点头。白末舒便回了她一个分外乖巧的笑，是大美人哎，养眼。

除了这一只半入侵的百幻蝶之外，其余的应当都被列车组消灭了，列车恢复了秩序。

这一段小插曲之后，列车继续向前。

……

“您已进入人族聚居区，请严格遵守《新时代妖怪行为守则》，并牢记《妖族与人族友好相处条约》，如发生任何意外情况，请拨打妖怪管理局服务热线，祝您旅途愉快。”

高速行驶的蝾螈列车在站台处停下，列车广播不断重复着注意事项。

白末舒站起身准备下车，微敛的眸中有一抹暗光稍纵即逝，只剩下点点金色融入一片墨痕，片刻后连带着眼尾的浅薄妖气一起，消失无踪。

白末舒并没有行李，一身轻松地下了车，脚步迈下车厢时听到一阵很浅的咕哝声，遂回眸看去，蝾螈列车便朝她眨了下眼睛，权当是送别。白末舒轻笑出声，朝它挥了挥手，转身离开车站。

一转身，白末舒脸色便是一白，是妖力透支的结果。手撕百幻蝶什么的是很帅，妖力透支之后也很狼狈。

……撕那么一只百幻蝶就耗尽妖力，真弱。幸好她薅了那只百幻蝶的妖力作储备粮，不然真是亏爆了。白末舒悻悻地想。

想着，白末舒捏了捏掌心那枚由妖力凝成的淡蓝色晶体，嗯，成色还不错。

白末舒走出不过两米，身后的车站便整个笼进了浓雾中，再细看时已然消失不见。

蝾螈列车只能将她送到人族聚居区的边缘地带，但她此行的目的地并不是这里，剩下的路程，她要靠自己走了。

“丁零零——”

白末舒用着老式手机乏善可陈的电话铃声，以至于即使她长了一张精致昳丽的脸，都让人觉得浑身透着股老古董的气息。铃声响起后她很快就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人并没有寒暄，用一种潇洒随意的语气很是直接地说道，嗓音带笑，“沦水街望桑小区12号楼一单元601，不用谢。”

“……妈？”白末舒的语气略带困惑。

“怎么，以为是你母亲给你打的？”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带着几分调笑的意思。

“那倒没有，她完全可以用传音。”白末舒眨眨眼睛，很是随意地回道，“只有妈你这样的人族才需要这种繁琐的通话方式。”

“你这么能耐给我用个传音试试？”

“……妈我错了。”白末舒光速滑跪，乖乖巧巧地回应，谁让她妖力低下呢，传音这种秘术她用不出来，她脑子里倒是有一堆上古大妖传承下来的秘术，奈何空有理论，没有一点实践的机会。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笑，而后语气一肃，“别多想，成与不成的，有妈给你垫底呢，嗯？”

“嗯。”白末舒低低地应了一声，她们家，母亲是名副其实的大妖，最强，她是只先天不足，后天染了因果，妖力低下的小妖，排中间，妈除了和母亲签了血契共享寿命之外，和普通的人族也没有什么区别，自然垫底。

只是妈可能不知道，她这一趟若是不成，恐怕寿命也要垫底了。

“好了，乖，妈给你的手机进行了一点儿优化，有什么就给妈打电话。”

白末舒弯了弯眉眼，“知道了，谢谢妈。”她的便宜老妈在被母亲掳上山之前好像是个程序员，如今在山上成天在做的事就是试图用人族的编程语言复制妖族程序，顺便鼓捣一下她的玄武手机。

挂掉电话之后，白末舒准备打辆车，却突然发现她根本没钱。不仅身上没有现金，手机里也没有。她这部玄武出品的手机，只管妖族业务，还没来得及兼容人族系统，这事儿要到妖管局那儿去办，因此现在这手机在人族这里，别管是什么二维码，扫出来都是个玄武图案。

白末舒：……

只能依靠步行前进的白末舒脸色有点垮，真行啊，人族这个靠金钱运转的丑恶世界。臭着一张脸，白末舒点击了手机屏幕上的导航按键。

“招摇导航为您服务，请沿主干道向前步行300米，在红绿灯路口右转……”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手机里的导航还在喋喋不休，烈日下白末舒的脸色有些难看，眼下她必须在十分钟内到达目的地，否则就避免不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变回本体的命运。可恶，偏偏之前还透支了妖力。

人形的皮囊在这种时候仿佛是个负累，如果用本体的话，速度就要快多了，可惜那会违反行为守则，她现在可没时间和妖管局扯皮。白末舒有些气恼地想。

快步走在大街上，白末舒轻轻扬起的裙摆带起流风，卷了行人的目光抛至身后。

白末舒此行的目的，其实是找一个人，非要说的话，也可以说是找人报恩，就像她的母亲和妈一样，报恩以身相许什么的，大概这就是她们老白家的传统，现在轮到白末舒了。

呸，她才不会以身相许，分明是她决定赏脸圈养一个属于自己的人类，养小猫小狗的那种。

当然，白末舒的报恩本质上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她需要那个人类，需要去了结这桩因果。

白末舒化形比同族晚了很多，她的母亲曾一度担忧她这辈子究竟还能不能化形，因为白末舒的体质特殊，她先天不足，又沾染了人类的因果，因而身体孱弱，妖力低下。即便是已经化形的现在，也难以维持人形太久。

报恩这种事情要说其实很好解决，直接把人掳上山不就齐活了？反正母亲就是这么干的，白末舒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一言不合……啊不，是一言不发把人带走，这大概就是她们老白家的家传绝学吧。

仗着母亲的威势，她当然也可以这么做，毕竟妖族的世界，强者为尊，对于像母亲这样的大妖，行为守则就是一张废纸。

但关键在于，她现在并不能确定那个人类对她的影响有多大，如果即使在她身边，她都没办法一直维持人形，那事情就糟糕了。因为这基本上意味着一张死亡通知单，意味着她没多少天可活了，毕竟对她们一族至关重要的因果都救不了她。

——如果不是事态紧急，母亲也不至于这么急着把她赶出家门。

“呼……”白末舒轻吐出一口浊气，看了眼手机屏幕上鲜红的倒计时，还剩下五分钟。毫无疑问这正是便宜老妈的杰作。

关掉手机上那一抹刺眼的红，白末舒木着脸继续快步往前走。

头顶的太阳越发晒了，白末舒身体的不适感也越来越强，维持人形变得越来越困难。

良久，白末舒咬牙：为了活命，忍。

……

“您已到达目的地，感谢您使用招摇导航，再会。”

导航的声音停了，白末舒就站在了望桑小区12号楼的楼下，她下意识看了眼手机，屏幕上血红的数字显示为“00：01：36”。轻抿了抿唇，白末舒迈步走了进去。

电梯里，白末舒开始眼前发黑，她支撑着电梯内壁稳住身形，打开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

00：01：04

电梯继续上行，时间也随之流逝。

00：00：48

“叮——”

电梯到达六楼。

00：00：31

“叮咚——”

站在601的门前，白末舒抬手按响了门铃，因为头晕的关系，她不得不扶着一旁的墙壁，按在墙面上的指尖透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她倒不是没有不经过主人家同意就进门的方法，但是一来这不符合母亲的教导，二来她还是得小心处理和这个人类的关系，就算要把人带走，也不能操之过急。……毕竟以她现在的妖力，根本就带不走……

00：00：10

很快，白末舒听到了脚步声，唔，以她妖族的听力来判断，身形应该很高挑。

脚步声在门前停下，紧接着门便被打开了。

白末舒支撑着精神看过去，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五官精致、骨相优越的大美人，许是因为不常出门的关系，让她的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身上是宽松的家居服，看着有种格外慵懒的气质。即使并没有精心打扮，也难掩她出众的样貌和气质。

她眼皮轻轻抬了抬，视线扫过白末舒的面容，有些轻慢，说不出的冷淡。

00：00：03

白末舒正欲开口，手刚离开扶着的墙壁，便眼前一黑向前倒去，耳朵里的嗡鸣声充斥大脑，直接跌进了一个微凉的怀抱。

00：00：00

手机屏幕上的倒计时清零，发出一声长长的震动，“嗡——”

白末舒醒了醒神，抬眸对上了女人疏冷的眉眼，心下却极大地松了口气。

白末舒：活过来了。好险，差一点儿她的人类开门见到的就是条蛇了。

黎初景盯着怀中的人皱了下眉，外面这么大热的天，这人身上居然没什么热度。

“你没事吧？”黎初景开口问，声音轻低，带着几分懒倦，曼丽，疏冷。

白末舒甚至没有心思去答话，她近乎贪婪地凑近了些，指尖不自觉攥紧了眼前人的衣角，浅淡的冷香萦绕在她的鼻尖，极富诱惑力。白末舒的鼻尖几乎贴上了黎初景的侧颈，倾吐出一片温热。

黎初景发觉这人靠得更近了，一脸冷漠地松了手，甚至后退几步，眉宇间有了几分不耐。

白末舒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这时才有心思去仔细看眼前的人，而后便不自觉地弯了眉眼，不愧是她的人类，好看，喜欢。

黎初景这时才又仔细打量了白末舒一眼，压了压眸子，略微顿了片刻。

“来看房对吧？”黎初景的声音再度响起，“进来吧。”说罢，她便自顾自转身进屋，一副冷淡薄凉的做派。

白末舒：那倒也不是，她来看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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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