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台临水而建,取自六祖慧能的诗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一位僧人身着布袍席地而坐,正在埋首抚琴,琴音悠扬又畅快自达,僧人眼中不见任何情绪。他对面坐着一位少年,肩背笔直,正闭眼凝神而听。
琴声戛然而止,少年也睁开了眼睛,目光清澄,面庞素白,五官俊雅:“行澜愚钝,悟不到琴声真意。”僧人微笑不语,只轻轻拨动琴弦,少年垂眸深思,还是无奈:“阳明先生能够龙场悟道,行澜却连格物都不成。”
僧人悠悠而笑:“归海公子莫要妄自菲薄,世事洞察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阳明先生能够开悟,也是因为历经世事。”归海行澜颔首。
二人谈论间,都看到了并肩走来的即墨元启和裴若若,归海行澜见状便向僧人告辞。面对面而来之时,即墨元启只觉少年光风霁月、甚是眼熟,裴若若也对上了少年的目光,少年忙低下眼帘,向着即墨元启行礼:“给太子殿下请安,殿下万福。”
即墨元启虽回忆不起少年是谁,也礼貌地抬手请他起来,少年也未多语,与裴若若擦肩而过。
僧人已经斟好清茶,微笑以待,即墨元启与裴若若走上菩提台,皆向僧人行了一礼。
坐定后,即墨元启先发话了:“听闻道慈法师极善推演奇门遁甲,晚辈慕名而来,想请法师为晚辈与小妹卜卦。”用词极为客气礼貌,道慈法师面不改色,依旧笑容和煦:“殿下如此敬重,小僧受之有愧。不知殿下想卜什么事宜呢?”
即墨元启忍不住看了裴若若一眼,裴若若只好低下头,即墨元启有备而来,朗声道:“晚辈想问此生成就与姻缘二事。”他年岁已经十三,大周历来都是男子十五,女子十三就可以成婚了,想要卜问姻缘也不奇怪。
道慈法师取了纸笔,在纸上刷刷画就一幅九宫图,细思片刻,口中念念有词:“······开门坐九地、天任······”后又看向即墨元启,缓缓道来:“殿下如何解社稷二字。”
即墨元启略微沉思:“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社稷,即民生,民生为国本。”
道慈法师继续问道:“殿下认为,该当如何发展社稷?”见即墨元启有些迟疑,道慈法师笑了一笑:“殿下但说无妨,今日只有小僧与裴小姐在侧,权当闲聊。小僧与裴小姐只作过耳烟云。”
即墨元启答道:“民以食为天,发展社稷就要发展经济贸易。富民强农,使老有所依、幼有所养,民之所盼有所应。”
道慈法师满意而笑:“殿下宏愿,亦是大周子民之幸。”
“至于姻缘···”道慈法师低头端详着九宫图,笑意更浓:“姻缘自有天定,殿下静待天意即可。”
即墨元启却紧追不舍:“什么时候能定下?”
裴若若只觉得脸都要羞红了,道慈法师见状,只道:“戌年红鸾星动,良缘可定。”即墨元启默默计算了一下,神色欢悦了起来。
道慈法师又转向裴若若:“裴小姐想问何事?”目光温和却有种洞悉人心的清冽。
裴若若登时脑海中一片空白,想不出自己有什么想问的,左右为难间,道慈法师却直言:“裴小姐是福禄厚重之人,若是暂无所问之事,可以抽一支签,小僧为您看看前方之路。”
裴若若接过签筒,平心静气地摇动了几下,掉出一支竹签。道慈法师捡起竹签,眯着眼看了一会才笑道:“恭贺裴小姐,此签为头签。”
即墨元启与裴若若都有些惊讶,即墨元启问道:“敢问法师,此签何解?”
道慈法师却将竹签重又放回签筒中,摇摇头:“头签主万事荣昌,无需解签。”
裴若若有些惊喜:“多谢法师。”
“签文是天意,但是命由己造,万事皆有因果,种善因自然能得善果。”道慈法师慈祥地望着裴若若:“愿裴小姐广种福田,自有荫庇。”
即墨元启与裴若若道谢离去,即墨元启心里只想着戌年,那不就是······裴若若却在思索,种善因得善果,如何才算广种福田呢?她微微蹙眉,大约是多做好事,多行善举。
二人又回到了前院,那位独自对弈的老僧已经收拢了棋局,开始扫一地槐花,裴若若心下一动,走上前去施了一礼。老僧回头望见二人一身素雅衣装却不失尊贵的气势,也回了一礼。裴若若望着他老迈的面容,鼓起勇气问道:“晚辈诚心请教,还请师父恕晚辈冒昧。”
老僧拄着笤帚,捋了捋白胡子,善意地说:“无妨,施主请讲。”
裴若若将刚刚的经历说给了老僧听,老僧见她满面困惑,不由问道:“施主可是不解因果之论。”裴若若点点头:“是指做好事、帮助人吗?”
老僧没有正面回答,只反问:“施主认为呢?”
裴若若认真答道:“若是我发自本心去帮助人,那确实算种下善因,如果我是为了自己前程好,而有目的性去做好事,这算什么呢?”
老僧爽朗而笑:“施主心思纯厚,可知这天生万物,各有定数,各有造化。既然施主有心修善行,那便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无论远景如何,当下有心向善,那便是种下善因。心中求不求回报,都无妨。以一灯传诸灯,终至万灯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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