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今日又下了一场大雪,天地白茫茫一片,这座山头似乎除了白色便没有其他任何颜色的点缀。
天地间安安静静的,好似一座巨大的坟场。
不过对于祝爻来说这里也的确是个坟场,一个为她专门打造的牢笼。
她是昆仑山万年来第一个由灵气化身成人的灵物,自她师傅去世后她就一直恪守着她师傅临终时的谣言——不要下山。
祝爻在昆仑山生活了一百多年了,把那个老头熬死之后,她逐渐记不清自己的年纪了。
要不是有那只青鸾鸟一直陪着自己,祝爻寂寞到能发疯。
“祝爻,你别朝下走了,你师傅说过你不准离开昆仑山的,你一离开昆仑山身上的灵力就会施展不出,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凡人。你知道那些凡人有多可怕吗?他们会吃人的。像画本子写的那样。”
青鸾鸟站在祝爻的肩头,一身青色的羽毛被大雪覆了一层白,它极力劝阻她,它看过的画本子里凡人比妖物还要可怕。
大冷的天,祝爻穿了一身白色单衣,她绣着白色冰凌花的裙摆扫过地上的白雪,然裙摆和下面裸露的血却未湿半分。大雪狂作,祝爻如履平地,视线也未受阻碍。
大概是嫌弃这鸟话太多,祝爻恹恹地抬起头看向白色的天际,雪粒落在她长长的睫毛,眨了眨,随后祝爻如冷如昆仑山雪的声音在空荡的昆仑山上响起,“闭嘴。”
一声令下,青鸾鸟被祝爻禁了言。
青鸾鸟挣扎几番,发现根本解不开祝爻的咒术,只得用鸟爪愤愤地抓了几下祝爻肩上上的布料,它可不敢真用鸟喙去啄祝爻发泄,因为祝爻真会把它的鸟喙折了。
狗屁的神医,毒医还差不多。
青鸾鸟暗自腹诽她,她在昆仑山上跟着那个老头学习医术十八年,她又自己看老头留下的医术自学到现在,但是她手里一个病人也没治过,一方面昆仑山无人踏足,另一方面祝爻压根不想。
医者仁心用在她身上简直侮辱了这个词。
她就是个毒心肠。
抓了几下,祝爻拍了拍青鸾鸟的头,替她扫去身上的雪,“和我一起去山脚看看。”
青鸾鸟的禁制被解开了,老实不少,它问,“为什么?”
祝爻拧了宁绣眉,面露苦色,“山脚有血腥味。”
“会不会是昆仑山上的动物受了伤?”
昆仑山上常年大雪,平时不会有人进来,再加上昆仑山外的那个迷阵,一般人想进来大都被困在迷阵中彻底迷失自我。
“不是动物的血,是人血?”
祝爻赤脚踏过脚下的路,仔细看可以发现,她走路时脚下会出现一片雪花形状的东西。
“可是会是谁呢?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过了山脚下的那个迷阵。”
“还记得老头子说过的话吗?”祝爻说着话一边寻找着那人的位置。大雪掩盖下,血腥味只是轻微的,祝爻只能判断个大概位置。
“知道,老头子说过迷阵可见人心中最恐惧的事,若是有一天有人能破阵,那么这个人将会是昆仑山下一任的山长。”
青鸾鸟转了转眼珠子,“祝爻,你不怕这人踩你一头吗?他要是真成了山长你岂不是要听命于他,他一个凡人凭什么管你?!你不是最爱自由吗?”
闻言,祝爻冷笑了一声,清冷的脸上露出不屑,“山长……不过是个挂名而已,这么多年来你可曾听说过昆仑山有过山长?区区一个凡人成为山长又能如何?”
“不提这事了,先把他救过来吧。我可不想有人死在我的地盘上。”
祝爻掐了个诀,她面前浮现一片蓝色的雪花,青鸾鸟从祝爻肩膀上跳起,叼起那个蓝色的雪花,展翅飞入大雪中。
祝爻停在原地没动,她摸索着手里的玉萧,眼眸沉沉地在思索,良久,山脚下西南放蓝光大升,直冲天际。蓝色的光芒穿透厚重的大雪,将那人的位置给了祝爻。
祝爻嘴角扯出一个轻微的笑意,她左手持萧,敲打在右手手心,“这么多年了可算来了个人,真不容易啊。”
那片雪花是寻位符,那人所在的位置离祝爻距离略远。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祝爻便来到了那人面前。
这人一身绫罗绸缎,浑身是血半死不活的半掩在厚厚的血中。他的额角上沾染上污血,鬓发凌乱地贴在他像死人一样的脸上,尽管看不清这人原貌,但只观他的半边眉眼,也能看出此人是怎样的丰神俊朗。
青鸾鸟踩在这人的胸口,对祝爻说,“这人还有口气,能救活。”
“不用你说我知道,以我的医术,就算他心脉断了我也可以给他接回来。”
祝爻没有立刻将人带出来救,她蹲下身,裙摆盖在这人头上,祝爻纤细雪白的手轻轻抚开这人脸上的雪,“果然,我就说这人长的不丑,再观这人衣着想来是大贵人家的人,青鸾,丢出去吧。”
祝爻从袖中掏出一只瓷瓶,倒出一粒药,钳制他下巴,硬生生地将药塞进他嘴里。
“他筋脉寸断,胸下的肋骨又断了几根,还有胸口这里,离心一寸的地方有一道剑伤。还有其他地方大大小小的伤口,再加上他又在这里冻了许久,还能有一口气,也是了不得。不过我昆仑山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你看迷阵中那些人,已经死了半个时辰了,只有他活了下来。他招惹的人太麻烦,我不想管,我虽然喜欢热闹,可也不是在我地盘上造次的热闹。”
祝爻站起身来,她乌黑的发长及脚踝,“这枚丹药可保他再活三日,三日后怎么样也就和我们无关了。”
青鸾鸟看着人有些可怜,动了恻隐之心,“祝爻,主要这样做吗?这人出去后,要是再遇上那些人,他不就死去了吗?”
祝爻冷冷地看了它一眼,“不舍得?”
青鸾鸟点点头,“你学医不就是济世救人的吗?”
祝爻反问,“你不是最讨厌凡人的吗?”
青鸾鸟犹豫道,“可是他……你真不救吗?”
祝爻又蹲下身,青鸾鸟从男人身上跳到祝爻的手中,祝爻温柔地看着它,“青鸾,借我一点东西。”
青鸾鸟疑惑地歪动小脑袋,“什么啊?”
不等它说完,青鸾鸟突然发出一声大喊,“祝爻,你又揪我的尾羽!我才刚长出来!”
“不是你要救的人吗?”祝爻笑眯眯地摸了摸它的头,哄它道,“借你一根尾羽我进下迷阵,迷阵死太多人可不行哦。”
“那它你就不管了?”
青鸾鸟疑问道,站在祝爻的肩头。
“他……”祝爻绕过他欲走向迷阵,忽然一个冰凉的东西抓住了她的脚踝,这人使了十足的力道,险些捏的祝爻骨头要碎。祝爻顺着看过去,这人不知何时醒了,半边身子仰起来,一张染血的俊脸,眼里透着狠厉,他像是要杀了祝爻一样,逼迫她道,“救我。”
祝爻脸色难看至极,她的衣袖无风自动,半空中凝出一把蓝色的冰凌,祝爻手微动,凝成的冰凌直直地向男人的眼睛刺去。
然而想象中的血肉横飞没有发生,只听锵然一声,冰凌与一把锋利的长剑相对。
冰凌粉碎四散来,宛若炸开的烟花,在点碎的冰凌中突然出现一道晃眼的白光,祝爻下意识闭上眼,脖子抵上锋利的剑刃。剑刃离祝爻脖子距离不足半寸。
男人站在祝爻对面,长剑握在手中,他手上筋脉被人挑断,握着剑的手一直在抖。
局面一时转换的太快,青鸾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来,它怒道,“我们好心救你,你竟然要杀我们。”
男人不语,眼神锋利地看向祝爻。
祝爻长发已经有些凌乱了,她面色阴冷,没有丝毫害怕。
她伸出两指按在剑刃上,祝爻冷漠地用两指沿着剑柄滑向剑尾,血珠沿着剑刃滴在地上,瞬间变成朵朵蓝色的冰凌花。
“你是在威胁我?”
祝爻一挑眉,“你是第一个这么做的?!”
男人看着剑上的血,和脚边的蓝色冰凌花,手抖的更厉害了,他眼底浮现出一抹慌张。
祝爻猛的用力,打在他手腕,男人没握住剑,剑从他手中滑落到雪地。
随即,男人半跪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他抬起眼,喘着气,声音嘶哑又暗含祈求之意,“到底怎么样?你才会救我。”
祝爻捡起他的剑,指向他的眉心,“我为什么要救一个要杀我之人。”
“噗——”
男人捂住唇,血从指缝漏出,他连跪着都废力,已经是强弩之末。
青鸾鸟看看祝爻又看看男人,脑子转不过来了,一个是恩将仇报的病人,一个是自己的主人,它到底该为谁说理。
很快祝爻给出了答案,她把剑给男人,冰冷锋利的脸,露出一个似温柔似轻蔑的笑来,“要想让我救你啊?拿你心头血过来,敢吗?”
男人仰起头,没有说话的力气,他握住剑,刺向自己的心窝,又狠狠拔出,他虚弱地道,“可以了吗?”
“好了,那么在晕死前我想问下,你叫什么名字?”
“谢言知。”
“好,我记住了。”
这是男人在晕死前听到的最后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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