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无所谓和不在意】

段考过后气温更低,昼短夜长愈发明显,暗沉而厚重的云遮蔽天空,不知从何时起,进入了漫漫长冬。

学校终于招到了新老师,路老师也终于能专心带初三,102班在一学期内迎来了第三位语文老师:黄老师。

黄老师讲课中气十足,跌宕起伏,即便是一篇科普科技文都能上出夏季暴雨狂拍玻璃窗的效果,而他最有特色的是,下课铃响起的同时绝对能准点说完最后一句,分秒不差,踩着下课铃挎着课本大步流星走出教室。

对了,他还不用投影仪,只用课本和粉笔板书传统教学。

和温吞的罗老师形成鲜明对比。

但凌柒很头疼。

作业怎么办。

“你看着布置就行。不就这么点作业嘛预习复习随便写写,预习的时候能写多少写多少,但我上完课作业就得写完。也别送办公室了,就当堂讲解吧。”

……也太草率了吧?

老师您是对我们班的自觉性抱着多大的信心啊???

关键是您上课怎么算上完啊!我以为您一节课迅速过了一篇课文结果下节课又接着细讲了、以为您下节课接着讲结果这就算讲完了?所以果然格丁中学语文组上课是很随性的吗!

晚自习前,凌柒在黑板上写下今日语文作业,粉笔点着黑板的声音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如芒在背。

“语文——新测《XXX》,能写多少写多少——”果然是拉长音加大笑:“这什么作业啊!能写多少写多少,喂,课代表!我只能写拼音注解也可以吗?”

凌柒第N次满头黑线,沉默着用目光回应。

按凌柒来说,预习的时候都能写。

按正常稳妥的做法,预习的时候先写基础,后文文章分析之类的题目,应该课后写。

按极端类型,预习的时候只写拼音或者甚至不写,在102也不是不可能。

“迟早都要写,为什么不早些写完?”凌柒没说可否,只如此引导大家按时完成作业。

“迟写我就可以抄了啊。”提出问题的人显然有另一套思考方式。

道不同不相为谋。

于是语文作业从此变成两到三日布置同一篇课文的练习,只不过备注从“能写多少写多少”变为“全写完”。

班里同学各自按照自己的方式进行语文作业,后者越拖越晚,已经欠了一个单元的习题时,对语文作业视而不见。

“我赌他这辈子都不会查作业。”

“别说了我上上周的作业都没写!谁语文作业一篇布置三天啊哈哈哈傻吧。”

“对啊,上次说查又不查,害得我当时写了一晚上语文,这次谁写谁傻。”

凌柒在讲台上写下“全部写完,明早检查”八个字时,听见背后文尔亭和彭彭的对话如上。

但她出奇没有生气,反而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目不斜视、脚步轻盈地走回自己座位。

叽喳的两个人隔着半个组互相错愕,觉得凌柒的反常有问题。

换平常她早就怼回来一堆道理,她俩还等着看她哭呢。

但刚说完“谁写谁傻”,谁都没法马上拿出语文练习册开始补救。

然后语文课上只得站起。

为了掩饰尴尬还只能捂着嘴开玩笑“就不该说话,谁不写谁傻才对”,实际吃了多少黄连,自己才知道。

“你怎么说服他查作业的?”

目睹了一整节课都用于查作业的“活久见”行为,课间时双谷不约而同扭头直视直角。

“是十三。上次是我说的,没管用。”

“这次一查查了半个班,开心不?”

凌柒反问:“我们组除了我们仨,都扣分了,开心不?”

谷羽沉笑起来:“说得好像你平时不会扣没写作业的分数一样。”

凌柒将小组登分表放回书桌侧面不粘钩挂着的布袋里,翻开书桌更换课本:“我比较好奇的是,黄老师管晚自习已经过了‘震慑’阶段,今天查完作业,下次语文晚自习应该会比较热闹吧。”

桌板隔音效果还挺好:“你说什么?”

“没什么。”

格丁中学晚自习坐班老师除了周日是班主任之外,周一至周五为轮班制,语数英政史地生(英语老师因为每班2位老师,第二位老师也会加入轮班)共八门课,路老师代课时,他的晚自习常由其他老师代为管理,语文晚自习已经很久没出现了。再加上路老师重心都在初三的班级,无心管理102,虽然曾经兴致大发专门开了一周作文课还煞有声势地办了班内作文比赛,但无法避免语文这门主科在102众人心中地位直线下降。

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副科生物,因为老师是副班聪哥,存在感更强。

然而大家对聪哥的喜爱不仅因为说正事时讲理认真三观正,还因为上课幽默风趣,私下还不端着,和学生打成一片的技能在所有老师中名列前茅。

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黄老师,根本不和学生有任何的课余交流,自带震慑全场的谜之气场,生人勿近熟人勿扰,想扰的也快不过他与下课铃同步程度精准到秒的带上东西走出教室门的动作。

然而大家对捋虎须这种事情,蠢蠢欲动。

凌柒就是个炮灰。

大概是冬季阴冷,某节语文连堂,黄老师难得地呆在教室内。一众积极分子抓紧机会使劲捋,不知怎么就cue到凌柒:“老师你连凌柒是谁都不认识啊?”

等腰直角三角形同时竖起耳朵瞥了一眼讲台上。

黄老师坐在讲台教师专用王座上,一只脚踩在座椅横杆抬起,右手肘抱着膝盖,手里拿着书卷,左手扶着立在讲台上的保温杯,另一只脚撑着地面,凳子一角不断点地离地。他难得平易近人,一副唠嗑的样子:“凌柒是谁啊?”

台上女生捂嘴笑起来:“你课代表啊老师。”

黄老师顺手拿书卷点了点十三:“你不是课代表吗,你姓佘太君的佘呀。”

“我们班两个,不对,三个课代表啊。”

“还有个男的啊,姓诸葛。”

“还有一个,老师,人家期中考试语文拿了年级第二嘞!”

“谁啊?”

“凌柒呗!”

那女子的声音凌柒一辈子都不想记起。

更不想,被她用青楼老鸨叫姑娘见客的语气念自己的名字。

“凌——柒——”

凌柒右手微微捏紧笔,轻幅度深呼吸。

生气。

但又不能让对方看出来自己生气。

因为对方就是想看自己生气。

“叫你呢!你当人家黄老师课代表那么久,黄老师都不知道你是谁!还得我帮你介绍!”

我请你帮了吗?

凌柒将视线直直投到黄老师眼睛里。

还有,我如果没记错,您来班上第一天,班主任就介绍过,“这位是黄老师,这位是我们班语文科代表,凌柒”,没错吧?

凌柒嘴角微微挑起。

贵人多忘事?

“哇!你看!就是她!是不是超凶!老师你管管你课代表嘛!”

凌柒都懒得翻白眼。

军训报到当天就见过这人撒娇的功底,近半年,果然永远找不到这人的下限。

怎么?这次,是又想先和新老师打好关系,然后,针对我?

凌柒对文尔亭的操作习以为常,懒得理会。至于黄老师会不会因此听信“谗言”,她毫不担忧。

听了顶多是心存偏见,但她和其他人听的都是同一堂课,按老师的性格,他也不会刻意给人开小灶。既然如此,那么她该得到的教育并不会因此被拉下,那就随它去。

更何况,语文是和文字联系得最紧密的科目,如果对方真伪不分,是非不明,黑白不辨,基本的“阅读理解能力”都没有,怎么能当语文老师?

凌柒任由文尔亭在讲台上抹黑,开了声音结界,坐得端直,闭上眼背着课本里的诗词。

黄老师顶着刺头带着正常普通话出现的时候,凌柒本该庆幸,但因为这位老师nl不分,点名的时候总叫成“柠七”,班里人纷纷模仿。凌柒通常扫一记眼刀就结束,但某天西柚和糖浆看着自己柠七柠七地叫,凌柒一度想和西柚绝交。

别人就算了,我又不在意,但你是我的舍友,是好朋友,你怎么也这么拿我寻开心!

西柚被凌柒眼神攻击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干嘛啦不都这么叫你吗。”

凌柒当场炸毛但又气得说不出来为什么炸毛,只是带着怒火看着西柚,随着上课铃声回座位整理当堂课本和资料。

原本过了一节课就忘了,但再看见西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笑嘻嘻的模样,凌柒的怒火又噌地烧了起来。

至少生气了两天。

但其实,西柚确实早就忘记这件事情。

多年以后的凌柒却仍然隐隐怨念。

即便能面不改色哈哈大笑着和舍友互相开玩笑,仿佛过了斤斤计较字句斟酌的年纪,好像变成无所畏惧什么都输得起的洒脱模样,但只有凌柒才知道,她更不快乐了。

说不出来难过的点在哪里。

整个人丧失了表达的**,反正没有人听,没有人看,没有人在意。

在意你的人却不了解你。

你有一点在意的人,渐渐都离去。

于是,你不在意别人怎么称呼你,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待你,反正那一切,都与你无关。

“人不知而不愠”,可能是指,别人即使与你朝夕相处也仍然不了解你,不理解你。

那也,无须生气。

因为那时,你什么都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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