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那真是失敬了!小妹没想到,玉凤姐竟是神尼的高徒。”

很显然,江玉凤是个谦虚的女子。见铁心兰如此郑重,她并没有因此而骄矜自傲,而是道:“师父三弟子之中,慕容家的慕容淑大师姐和慕容仙二师姐,都比我出色得多,玉凤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真不愧是两父女呀,说话都是一样的语气。一样的抑扬顿挫,快慢都一样~”

说出这话的自然是小鱼儿。毕竟在场之人中可再没人能像他一样,拥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明明语气俏皮得紧,说出的却是嘲讽之语,还是那种既膈应人,又叫人挑不出明显错处的话。

江玉凤虽然听不得他这模棱两可的语气,却也并非心胸狭窄之人,闻言也只是自自然然地续上了方才的话头,同铁心兰承诺道:“家师做事一向光明磊落,相信令尊失踪的事,绝非家师所为。不过她一向行踪飘忽,如果我看到她,一定向她老人家问清楚。”

小鱼儿这时又嗤笑一声,在无人吭声的时候,这声笑就显得很是突兀。这下江玉凤也不能当没听见了,目光移向那人,不解地盯着他。

还好铁心兰寻父心切,迅速接过话头,道:“神尼的为人,心兰绝对信任。”

这才将这个小小插曲撇过。

岂料小鱼儿却不领情,反而一脸不解地问她:“你是不是跟南海神尼很熟啊?”

铁心兰不知他为何会这样问,摇摇头如实道:“只有一面之缘。”

“那你凭什么绝对信任她?”见铁心兰被问住,他又道,“你知道吗,这个江湖上最多的是什么呀,去茅厕用的草纸吗?错,是伪君子。”

他站起来,双手揣兜走向铁心兰,淡然地丢下一句足以引爆全场的话:“江别鹤江大侠就是这种人。”

“你!”

这话一出,江别鹤还没发作,身为人女的江玉凤反倒先忍不住了。什么人啊,居然在自家地盘上冒犯她的父亲!

见这个英姿飒爽的姑娘被自己气到了,小鱼儿从善如流地接着续道:“……除外,除了江大侠之外,不要相信另外的人。”

这话听起来更像是在阴阳怪气了。江玉凤忍无可忍,一拍桌子拿着佩剑起身,上前两步反驳道:“鱼少侠,听你这话好像另有所指,如果你还当我江家人是朋友,不妨直言。”

小鱼儿眯着眼点点头,悠然道:“嗯~你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我已经听得很清楚了。你知道吗,用心聆听别人的每一句话,是一种关怀的表现,如果能知道对方将要说出来的话,那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关怀。”

二人相距并不远,小鱼儿说一句走一步,说着说着,便已经走到了江玉凤的面前。

江玉凤面带微笑,任谁也看不出来她这是在威胁人:“那你知不知道我将要说什么?”

这还用得着猜?小鱼儿直接道:“是粗话,你在骂我。”

然后他转过身去,大咧咧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向稳坐高台的江别鹤,指桑骂槐道:“你怎么教女儿的?”

“你说完了没有!”江玉凤怒了。

小鱼儿当然没说完,所以他从善如流地转身,继续对着人家姑娘胡扯道:“我听人说,聪明的女人不是极聪明就是极笨,我看你是属于后者。”

话音一落,江玉凤的剑也嗖地出鞘一大截,若非江别鹤看够了戏出声制止,怕不是这两人就要当场打起来。

“玉凤,不得无礼。”

“爹!他三番五次出言讥讽,我实在忍无可忍!”

“我叫你收剑!”

见父亲语气不善,江玉凤这才狠狠收剑入鞘,冲小鱼儿冷哼一声,不再多言。而小鱼儿这个人呢,就是你越不搭理他他反而越来劲儿的性格,这不就又欠欠地道:“我说你并不太聪明是有理由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在你眼中,能干的人是不很能干的,但是不能干的人却是很能干的。

好了各位,话不投机半句多,你们慢慢聊吧。”

谁也想不到他说着说着竟会就此转身离去,见他大摇大摆往外走去,会客厅中剩下的一众人表情各异,而江别鹤更是表情诡异,眼中极快地划过一丝算计,转瞬即逝。

事实上,小鱼儿真的走了吗?

当然没有。

不仅没有,还悄悄潜入了江别鹤的琴斋,想要一探究竟。

琴斋之内,小鱼儿按照昨晚看到的方式轻轻扭动机关,小心翼翼地闪进了那间密室。

绕过拐角,踏上台阶,他站定在一口大箱子前,想了想,先是颇为手欠地在其上敲了一敲,在听到里面发出来的不同寻常的声响时,立马惊吓地弹开,作出一副极为诙谐的应战姿势。

不对,箱子怎么会从里面发出声音,除非……里面有人?

反应过来后,小鱼儿不死心地伸脚在箱子上踢了踢,果然又得到一声回响。

居然猜对了,小鱼儿眉头一蹙,赶紧扒到箱前问道:“谁呀,谁呀,是不是有人在里面?”

这次却没有得到回应。他想了想,换了一种口风,问道:“你是谁?我不是江家的人,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

还没听到箱中人的回答,一声微弱的女声便由远及近,一遍遍地问着“谁在这儿”,“这儿是哪儿”?

小鱼儿一看,哟,居然是老熟人,马上三步并两步地迎上去,将跟进来的女子吓了一跳。

那人吓得直捂胸口,他却笑嘻嘻道:“原来是你呀。”

来者正是老熟人江玉燕,见小鱼儿也在这里,她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转而问道:“你怎么在这儿,这是哪儿呀?”

小鱼儿丝毫没有私闯民宅的自觉,大咧咧道:“等一下问你爹呀。”

涉及到江别鹤,江玉燕明显慌了一下,转瞬又镇定下来,压低声音问他:“箱子里面是什么人?”

“这更要问你爹了。”

话音刚落,二人突然听到一阵极细微的声响,仿佛是石头与什么摩擦的声音。扭头一看,二人身后的机关石门正噌噌往下落,小鱼儿眼疾手快地在石门落到一半的时候及时撑住,对着面前被吓了一跳的江玉燕道:“有人发现我们了,快走!”

江玉燕反应过来,忙从他身边钻出去。等她出去,小鱼儿也放下石门,扭身往外跑去。

二人急匆匆逃出琴斋门外,小鱼儿边关门边对江玉燕嘱咐道:“你在这儿看着,别让人进去,我去通知花无缺。”

他边说着边倒退着走,也没管人家江玉燕答没答应,便一步步越退越远。等到说完之时,已经离站在原地的江玉燕很远了。

只是,饶是小鱼儿千算万算,没算到发现他的人竟来得那么及时。他还没来得及转过身,便被突如其来的一把剑抵在了脖子上。小鱼儿与之周旋了几息,没有感觉到杀意,索性放弃了无谓的抵抗,扭头看向剑的源头——那个一脸怒气的女子,江玉凤。

“鬼鬼祟祟地在干嘛?”江玉凤语气不善,想来若是他从实招来,项上人头立马就能落地。

小鱼儿又不傻,自个儿的脑袋还是好好长在脖子上为好。他才不会傻到一被威胁就老老实实透露自己的意图,反而对着江玉凤道:“看着我的眼睛。”

想他小鱼儿手无寸铁,也搞不出什么幺蛾子。江玉凤便依言看了过去。

可方才还没觉得,这时二人一对视,她竟觉得小鱼儿的眼睛如有魔力,一瞬间便令她看呆了。

“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

再听着他一声声的蛊惑,江玉凤更加被迷住了。

而后,便听见小鱼儿轻声道:“你杀了我。”

紧接着,又是倒数的三声:“三,二,一。”

只听得一声响指,江玉凤仿佛才从刚刚的那场迷梦中清醒过来,随意抬眼一看,却登时吓得连手中剑都脱了手,“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无他,只因方才还被她拿剑抵着的小鱼儿,此刻已然被那把剑穿胸而过,见她一脸慌张无措地望过来,艰难地“嗬嗬”了一声,痛苦而又不甘地对她说道:“你……好……狠……心……”

江玉凤虽然怀疑他在自家书房乱窜的动机,却也从没想过要伤人性命,吓得连连后退,崩溃道:“怎么办?我杀了他!怎么办!”

这时候,一双柔荑轻轻按住她肩膀,而柔荑的主人则柔声安抚道:“别害怕,别害怕。他没有死,你根本就没有杀他。你只是中了他的障眼法。”

障眼法?江玉凤心中惊疑不定,连同安慰她的那人一齐往小鱼儿那方望去,只见刚刚中了一剑气息微弱到仿佛随时就要倒下的人,此刻正嘚瑟地执着江玉凤的那把佩剑,动作搞笑中带着一点点猥琐地在自个儿手臂上蹭了又蹭,还用一种很欠扁的语气说道:“寒剑不愧是寒剑,冷冰冰的,你说夏天脱了衣服贴在身上睡觉,嗯,多舒服啊。”

看着将自己的宝贝佩剑夹在咯吱窝里的小鱼儿,江玉凤又气又恼又茫然,着实无法讲他与之前那个被自己“误杀”的人联系在一起。好在她自小被培养得涵养甚佳,忍了又忍总算没骂人,不过还是免不了一顿生气:“你用什么妖术啊!”真是,害得她白惊吓一场。

小鱼儿将剑收至身后,好心解答了她的疑惑:“奉劝你一句,下次千万不要看着我的眼。这叫催眠术~”

说着,手指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做出一个挖眼的动作。

不待江玉凤发作,他又开始作妖,将江玉凤的眼神吸引过来,道:“哥哥再表演一招绝技给你看,吞!剑!”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寒剑就那样进了小鱼儿的口中,一寸寸缩短,甚至连剑柄都没能幸免,江玉凤整个人都呆住了,直楞楞地盯着那个小鱼儿。哦不,确切来说,是他手里渐渐消失不见的——她的宝贝寒剑。

她是在做梦吧,一定是在做梦吧,不然她那么长一把剑,怎么会被人吞了呢?

该说江玉凤着实是被小鱼儿的骚操作惊呆了,倘若头脑清醒的话,她绝对会在小鱼儿吞剑的时候便抢上前去阻止他,好歹还能保下个残骸。哪至于像现在这样,眼睁睁看着寒剑没了不说,直到罪魁祸首造作地打了个饱嗝儿,甚至还擦了擦嘴,她才想起重点,愤然道:“喂,我的剑呢!”

“在肚子里呀,明天拉出来还给你。”

“把剑还给我!”

“现在就要呀?那就别等明天啦,买点泻药来给我吃~要不然就叫我三声心肝宝贝,我自己去买泻药来吃~”

见那个无耻的小鱼儿竟然还伸了伸手,作势要问她要泻药,江玉凤一时也保不准他说的是真是假了,只好同样指着他,威胁道:“你不要弄脏了我的寒剑啊。”

不管他有没有真的吞了她的剑,先威胁一下,准没错。

然而小鱼儿是真的很不要脸,理不直气也壮地说:“你的剑不要弄脏了我的肠胃才是真的。”

眼看着这两人幼稚地吵来吵去,旁观许久的江玉燕终于受不了了,三两步跑到小鱼儿跟前,又按着人在他身后摸摸索索一阵,很快便将江玉凤的那把剑找了出来。

看着她提着剑过来,还口口声声冲着自己喊“姐姐”,江玉凤突然回过味来,反问道:“‘姐姐’?你是谁?”

见江玉燕表情尴尬,小鱼儿干脆好人做到底,替她解释道:“你叫江玉凤,她叫江玉燕,她叫你姐姐,当然是你的妹妹啊。”

江玉凤立即反驳:“胡说!江家只有我一个女儿。”

她双亲向来恩爱有加,父亲更是一个妾室都没有,又怎会有什么妹妹?

气氛正尴尬时,又有一个凶巴巴的声音骤然插进来,却是对江玉燕说的:“小狗,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江玉燕闻声,下意识微不可察地抖了抖。这几日卿嫂她们对她的“教导”,着实给她带来了不少心理阴影。此刻见到那个中年妇人过来,她立马松开江玉凤,转过身,可怜巴巴地低下头。

“卿嫂,她是谁?”

这是江玉凤问的。

“她是夫人从外面带来的下人,叫小狗。”

“小狗……你叫小狗?”

江玉凤盯着江玉燕,一字一顿问道。

就算是下人,这世上又有哪家的主子会给自家下人取名叫“小狗”?作贱人还差不多。

江玉凤并非不知,却依旧这样问了。也不知道是抱的什么心思。

小鱼儿率先看不下去了,抱臂反驳道:“她叫小燕,是你爹在外面生的私生女。”

江玉凤并非没有猜到,却仍是不想轻易相信——这意味着她爹对她娘的背叛——便接着问道:“小鱼儿讲的是真的?”

卿嫂就在跟前,江玉燕也不敢太过得意忘形,即使知道江玉凤可能不会像她们那样磋磨自己,却还是径自按捺了下来,低声下气道:“其实,那些事情都是我应该做的……”

没有答“是”,也没有答“不是”,明摆着默认了。江玉凤虽然单纯,却并不蠢,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冷下声音,道:“我明白了。”

家丑不可外扬,她扬声道:“小鱼儿,这是我们的家事,不用你管。”

“是不关我事。”所以小鱼儿摆摆手,就作势要离开。

可江玉凤又岂能让他来去自如,浪费了半天时间,他私闯琴斋的动机还没说出来呢,“别走!在琴斋内鬼鬼祟祟干什么?”

小鱼儿答得干脆利落,难得说了一次实话:“我正要去问你爹,琴斋里面有个密室,密室里面有个大箱子,大箱里面关了一个人,那个人是不是武林盟主铁如云?”

“你胡说!”

二人僵持不下之际,江别鹤风度翩翩地出现了。一来便见这两人在争论着什么,便问:“凤儿,你和鱼少侠在吵什么?”

见着父亲,江玉凤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当即道:“爹,这个人一直在诬陷你,还说你琴斋内有机关,关了武林盟主在里面!”

闻言,跟着过来的铁心兰急切道:“真的吗?”

小鱼儿道:“是不是你爹我不敢肯定,但密室里关着个人,是千真万确的。”

他这话指向性很是明显,只要进去一查,便可知晓答案。江别鹤也不虚,背着手淡定道:“琴斋是我的密室,收藏了一些我喜爱的兵器和书画,却没有收藏人的箱子。”

对于他的矢口否认,小鱼儿早有预料,当即朝着江玉燕道:“还好我有证人。玉燕,刚才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他这一问,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了江玉燕身上。江玉燕从没被这么多人盯着看过,一时间又羞又怕,江别鹤却仿佛没有看到这个便宜女儿的窘迫,见状只是淡淡道:“好,玉燕,你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小鱼儿解围道:“你不要吓她!”

听他这口气,明显是在恐吓。江玉燕胆子那么小,被他这么一说,肯定看到了也只能当没看到啊。

就在小鱼儿在心里暗暗叹气之时,江别鹤又出声了,却是在说:“不用说了,不如,你们都进去看一看嘛。”

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明显有鬼。小鱼儿道:“你吓我?老花,去下面看一看。”

闻言,花无缺与铁心兰一同推门而入,小鱼儿对着留在原地的江别鹤不服输道:“我看你怎么死的。”

江别鹤一脸的老神在在,丝毫不惧这少年的挑衅。

等到花无缺二人出来,小鱼儿急急迎上前去,问道:“怎么样老花,看到了什么?”

“字画,古玩。”

“还有呢。”

花无缺顿了一下,与他对视一眼,却是说道:“没有。”

“没有?!那个箱子呢?”

江别鹤这才笑了,淡然道:“里面一直就是这个样子,我好久没进去过了。”

这下小鱼儿哪还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可他仍不死心,看向花无缺和铁心兰,问他的这两个好朋友:“你们也相信他吗?”

江别鹤是敌非友,他们当然不信。比起这样一个嘴里仿佛没有一句真话的伪君子,他们自然是更相信同为朋友的小鱼儿的。可……没有在里面搜到箱子也是事实。

铁心兰犹豫了一下,只得说道:“……他没有骗我们。”

“那我有吗?”

这个话铁心兰有点不好接,正嗫嚅着不知该如何作答,却听见花无缺道:“我们也不知道。”

居然都不信他,还是不是朋友啦?

小鱼儿感觉自己心上仿佛被人狠狠扎了一箭,哦不,面前站着两个人呢,应该是两箭才对。

——对个屁,都这会儿了还纠结这些干嘛呢,重点都偏了。

面对面前这两个“只可同安乐,不可共患难”的损友,小鱼儿感到痛苦极了,也无奈极了,干脆就此告了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殊不知他离开时,被他定义为“真不是朋友”的花无缺却默默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道:

小鱼儿,你中了人家圈套,多留也无益。在附近等我,我会继续查明真相,一有发现,马上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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