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花是云省人，本名叫做肖金花，因为她个子娇小，性格内向，说话总爱脸红，大家都开玩笑叫她小金花。肖金花和林晓瑜她们一样也是管理系的学生。学校的管理系分成两个大专业，一个是工商管理，一个是财务管理，工商管理下面又细分为三个小专业：市场营销、运营管理和人力资源管理。其中以市场营销专业的人最多，分了三个班。肖金花和林晓瑜她们虽然不是一个班，但是因为专业相同，课程也基本都是一样，有很多课程是上大课，三个班一起上，加上又都住在六楼的寝室，所以彼此间也很熟悉。
“小金花，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杨雯小心发问，肖金花的样子明显哭得厉害。
“没什么事。”肖金花说话声音都有点沙哑。
“你这样子叫没事吗？” 林晓瑜说：“眼睛都哭得像灯泡一样，别告诉我们都大四了，你还在想家？”
“小鱼。”杨雯满脸不赞同地看着她。
“进去说吧。”孙俪过来，寝室外面人来人往，被人看到也不好。几人先了6-3寝室，关上寝室门。
林晓瑜一进6-3寝室就看见中间的大桌子上放着一大堆皱巴巴的卫生纸，看来肖金花哭的时间不短啊。
杨雯拉着小金花在她的床铺上坐下，轻声细语地问：“小金花，出了什么事情吗？有什么难处说给大家听听，我们一起想想办法。如果是不开心的事情，倾述一下，心情也会好一点。”
听到杨雯的话，肖金花又是一阵哭，三个人赶紧递纸巾，七嘴八舌的安慰她。
“是不是发愁没找到工作，你怕什么？你看我们几个不都还没有着落吗？” 林晓瑜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的抚着她的后背。
肖金花一边哭，一边摇头。
“那是怎么了？和男朋友分手了。” 林晓瑜张开双臂一把抱住肖金花说：“来，来，就让小鱼抱抱你，安慰你。”
“臭流氓滚一边去！”苏丽和杨雯一起怒打林晓瑜。
肖金花哽咽着笑了一下，林晓瑜赶紧把纸巾拿着给她擦擦眼泪：“对嘛，笑一下多可爱。别哭了，眼睛哭肿了就不漂亮。”
“就是，哭又不能解决问题。有什么难事？要不要让我们给你参谋参谋？”苏丽说。
杨雯跟着说：”要是不方便说的话，那就不说了，我们就陪你聊聊天，放松一下心情，别总想着不开心的事情。”
“谢谢你们，也没什么不能说。” 肖金花拿着纸巾把眼泪擦干净，和林晓瑜她们说了一会话，把情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就是觉得丢人。”
林晓瑜几个没有插话，等她平复慢慢情绪再话。
“上个月底的时候，我到人力市场那边找工作。我们寝室基本上都已经找到工作或者都已经在单位上实习了，我心里也有点着急。那天，我在人力市场看到有一家保健品公司在招聘销售人员，这个牌子我还在电台广告里面听过，感觉还有点名气，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皮包公司，我就递了简历去应聘。”
“是哪个公司？”苏丽问了一句。
“心福堂人参茶。”
三人点点头，这个牌子的确听说过，是Z市本地小有名气的一个保健品。林晓瑜她们大学的住宿条件比较差，寝室里面没有装电视机，有的寝室会8人合资买台二手电脑大家一起用，但是电脑和网费都不便宜，只有土豪寝室才会这么做。一般的寝室，主要娱乐活动，除了看看小说，聊聊天、就是听音乐、听广播了。
这个心福堂人参茶的确在Z市好几个广播电台都经常做广告。尤其城市生活广播台，每晚11点，还有一个专家讲座，就讲这个茶怎么好。然后有一些有各种疑难杂症的听众会打热线电话咨询治疗办法，这个专家东说西说，最后总会建议他们服用这款人参茶，简直包治百病。林晓瑜偶尔听到这个频道，都是把它当笑话来听。尤其是那个听众来电，昨天一个听众说自己不举，专家建议喝人参茶，今天一个听众说自己需求太旺，专家也建议喝人参茶，话说你这茶到底是壮阳的还是去火的，差点把林晓瑜笑死。
肖金花继续说：“递了简历的第二天，那边就通知我去面试。我过去的时候一起面试的有50多个人，大部分是和我一样应届生，还有十来个人是往届生和其他求职者。面试也没有一个一个的去面谈，而是他们的一个姓李的销售主管直接给我们上课，讲的就是这个心福堂人参茶。”
“等我们上了两个多小时的课，这个李主管随便抽了几个人起来提问，因为问得都是他培训反复讲的，所以都能回答上。他就说我们这些人都很优秀，他希望我们都能够进公司。他话说得特别好听，他说其他公司面试都是一个一个的面谈，一个人几分钟，根本就不能展示一个人的特长和优点。所以他们公司给每一个愿意加入公司的人一个机会，提供20天的试用期。在试用期里面，每个人都可以尽情展示自己的才华，最后公司进行评分，选择最优秀的前十名留下来。”
“是不是又要你们交什么培训费、服装费、押金什么的？” 林晓瑜忍不住发问，难道肖金花是被人骗钱了？
肖金花摇摇头，说：“不是，当时我也是这么怀疑的。我还偷偷跟一起去应聘的其他学校的人讨论了几句，大家都很警惕。有人就这么直接问了，李主管就说，公司一分钱不收大家的，还要给大家发工资，试用20天工资800块。”
“那不错嘛，20天工资都是800块，比我一个月的时间实习工资还高。” 林晓瑜说。
“他又解释说，不是做20天就要给800块，他这工资是有发放条件的。说是为了避免有些人消极怠工，浪费公司的时间。这个工资是分阶段计算的。这20天每5天一个阶段，一共4个阶段。第1个5天每天工资是10块；第2个5天每天工资是20块；第3个5天每天工资是50块；最后一个5天每天工资是80块。而且如果提前离开是不会发工资了，做满20天工资是800块。经过20天表现优秀，考评前十名就可以签合同，成为正式员工。正式员工每个月的工资保底1200块，提成另外算，公司还给安排在z市落户。”
“那条件相当不错啊。”杨雯说。每个月保底1200块的工资，还可以安排在z市落户，对应届毕业生来说已经是非常诱人了。
“是啊。当时我们都非常高兴，每个人积极性都很高。虽然要求早上8点上班晚上6点下班，中午只休息一个小时，试用期这20天连续工作不休息，工作时间很长，但是李主管说正式上班就是上5休2，朝九晚五。所以大家也没有提什么意见。最后确定参加试用一共是46个人，除了几个社会求职人，其他人都参加了公司的使用。”
话说到这个时候，肖金花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林晓瑜问她的水杯是哪一个，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她慢慢说。
“第1天的时候，公司把我们分成9个小组，安排我们到各大商场去发传单。要求特别严格，把传单递给顾客的时候必须说一遍介绍词，不允许把传单乱扔，如果主管巡查的时候发现地上有公司的传单，不管是我们扔的还是顾客扔的，负责这片区域的一组人都会被扣分。而且除了中午一个小时的吃饭休息时间，上下午各有一次上厕所10分钟的时间，其他时候不允许坐着休息。”
“那你不是整整站了一天？9个小时！”杨雯惊讶地说。
肖金花点点头，又继续说：“我第1天去的时候没有经验，穿了一双带点跟的皮鞋，站一天下来，脚都起水泡了。不过累倒没有什么，我们觉得公司这是考验我们，如果第1天都吃不了苦，那肯定不行。”
“第2天我们又站了整整一天，就算商场有休息座椅也不敢去坐，太累了就在商场栏杆上轻轻靠一下算是休息。到第3天晚上下班的时候，公司通知到会议室开会。我们下班6点赶到公司都7点，晚会让我们总结一天的宣传工作，一直到9点多才下班，等我回到学校都快11点了，差点没进到寝室。”
“你这么晚回来实在太危险了。”苏丽说。
“是啊，这么晚，我也害怕。好在我们寝室的媛媛和人在玉桂路那一块儿合租了一个小房子。如果下班实在太晚，我就到那儿去和她挤一个晚上，到时候我给她分摊半个月的房租。”
“那还可以。” 林晓瑜点点头，她们学校在县城的郊区，周边人口稀少，太晚回学校确实不太安全。
“第4天晚上开会的时候，李主管就开始批评我们的工作，说我们发传单没有效率，只是机械的宣传，没有形成销量。然后给开始给我们布置每天的任务，要求我们每个人每天要销售5盒人参茶。”
“第5天的时候，我们在商场发传单，要求我们缠着顾客，不停给顾客推销，想办法把顾客带到柜台上，我那天只卖出去一盒。晚上开会的时候，只有两个人完成了销售任务，我和其他没有完成销售任务的，被李主管喊到会议室前面，一个一个批评。那天晚上快11点才下班。第2天一早上班，还是每天5盒的任务。大家为了完成任务，想尽办法，还跑到商场外面的马路上去拉客人。但是他那个茶不便宜，99块钱一盒，买的人真不多。晚上开会，没有完成任务的，还是一个一个被批评。后来没办法，我们就问那两个能完成任务的，他们是怎么完成的？人家说他们是本地人，实在卖不动了，就介绍亲戚朋友过来买。”
“我不是本地人，也没什么亲戚在这儿，朋友都是同学，哪有钱买这些东西。我妈妈给我打电话，知道我在做这个，就帮我给亲戚朋友们推销了一些，把钱打给我，让我寄回老家。其他人没办法，也都这样子跟家里的亲戚朋友推销，然后寄回去，不然根本没有办法完成任务。”
“我家里前前后后买了至少3000多块钱的茶了。我实在不想麻烦家里了，就给我妈说，任务已经完成了，让她别去麻烦亲戚朋友们了。后来我才知道，这些茶大部分都是妈妈掏钱买来送人了。”肖金花说着，眼泪又开始往下掉：“公司的任务根本就完成不了，每天晚上没有完成任务的人都要上台去讲，为什么没能完成任务？明天打算怎么去完成任务？一个一个的说，还不能说得相同。还没有做到10天的时候走了一半的人了。他们又让我们去公园，给那些晨练的老头老太太们宣传人参茶，说喝了可以降血压、降血糖，不用再吃药。”
“那不是骗人吗？万一人家真相信，喝了茶不吃药，出了问题怎么办？”杨雯生气地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就没按照他们要求的说，我只说这是个保健茶，不能根治那些慢性病，我就一盒也没有卖出去。晚上开会，李主管说连着两天销售为零的人必须接受处罚。”
“处罚。罚你们钱吗？”林晓瑜很警惕地问。
肖金花摇摇头，眼泪掉得更厉害了：“不罚钱，让我们上台吃生的大蒜和辣椒，还要让我们大喊“我是失败者”，最后还让完成任务的人给我们分享经验和运气。”
“分享经验就算了，分享运气是个什么鬼？”苏丽问。
“说互相拥抱，可以分享运气。那些都是男的，我不让他们抱，李主管就骂我，说我连身体都舍不牺牲，以后怎么出去“卖”、东西！”肖金花泣不成声：“我实在受不了，当时就哭着跑了，直接回学校了。”
“MD！这也太不要脸了吧！明摆着是侮辱人耍流氓！”苏丽气的直跳脚，肖金花学着李主管的口气说话，卖和东西之间非要停顿一下，明摆着是侮辱人。林晓瑜递上纸巾，杨雯赶紧给肖金花把眼泪擦干净，小声安慰她。
“等一下，小金花，你直接就走了，工资也没要吗。”林晓瑜问。
“说提前走的人一分钱工资也不给发，到我走的那一天，46个人就只剩下12个人了，都没给发工资，我一直不敢走，就怕拿不到工资，要不是实在受不了……”
“那你做多少天？卖了多少对人参茶？”
“工作了14天，一共卖了51盒人参茶。”肖金花记得很清楚。
“也就是说，你给他们做14天的白工！天天发传单，卖了51盒茶，整整5049块，一分钱也没有，还得自己贴食宿和来回路费。”林晓瑜又问：“其他走的人都没拿到工资没人闹吗？”
“没有给工资，说是试用之前就说过了，要做满20天才给发工资。他们有人去找李主管了。那个李主管说了，他是按约定办事，提前走的一分钱也不发，而且我们连个合同都没有，就算告到劳动局也没用。”
林晓瑜、杨雯和苏丽三小只心里只有一句话：社会险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