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兵马大将军王定武,通敌叛国,令万千军民丧命,丢大齐国土定北一线,实乃滔天大罪,念其三十余年镇守边疆,特酌许其亲全着。”
身着大红绯袍的内监总管,收起澄黄圣旨,看着领头才十六岁的小姑娘,扯着尖细嗓音道,“荣安郡主,领旨吧。”
“天家皇恩,还特许了你们王家全尸。若是过了时辰,可就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跪在地上的少女,一身重孝,旁边还有着两个三岁稚子。
听到那得意的声音,少女咬紧了牙关,咻地抬头盯着前面的人。
“李全,你不过是一个阉人,竟然也敢如此议论我父!他梁尚和就不配为君!枉费我父保他大齐王朝三十年!”
“放肆!真是放肆,快来人呀,竟然让这个罪臣之女在这里胡言乱语!赶紧过来把她的嘴闭上!”
“天亡大齐!梁氏不配为君!”
少女以颈吻剑,抛洒一地的鲜血,让她的最后一语如同雷霆一击,重重的敲在所有人心里,震耳发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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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怀玉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按着自己过快的心跳,对梦里的场景历历在目。
她总感觉,这个梦在昭示着什么,这已经是她连续一个月在做这个梦了,梦里的人物、事情都那么的真实。
“长姐,长姐,赶紧起来去和祖母请安了。”
一道奶声奶气的叫唤传来,紧接着就是蹭蹭的脚步声,后面还跟着丫鬟婆子的小声提醒。
“三少爷,您慢点,大小姐还在休息呢。”
王怀玉掀开帘子,顺手拿起床边的外衣,一边套上一边往外走。
“怎么今天又起那么早?不是说小孩子要多睡觉才能长大吗。”
王怀玉走出去,绕过一件君子四言的苏绣屏风,就看见两个胖乎乎的小孩子,都绑着一个小揪揪,穿着一样的浅蓝色衣裳,一个跟虫子一样,虽然坐着但那屁股就没有停过的扭动。一个跟青松一样,一板一眼都带着规矩两字。
她随手把及腰的长发绑了个马尾,就着侍女端来的水洗了把脸,然后蹲下身来一手一个的把人抱在怀里。
“呜呜呜,飞高高,去看祖母咯!”活泼的那个一上来就兴奋得东张西望起来。
倒是安静的那个,陡然被抱起来,身子一僵,下意识地紧紧抓住王怀玉的衣裳。
这两人是双胞胎,大的叫王怀瑾,小的叫王怀瑜,是王怀玉的亲生弟弟。
“长姐,你又不好好绑头发,祖母看到了要骂。”王怀瑾板着小脸低声道。
不过是个三岁小孩,偏偏像个小老头一样。
王怀玉听着他严肃的话,眼里闪过笑意,嘴上嗯嗯啊啊的胡乱应着,“好的,姐姐知道了,下一次肯定改。”
小怀瑾抿了抿唇,不开心地看着自家长姐。上一次她也是这样说的。
王怀玉一手抱着一个,在丫鬟婆子们的心惊胆战下,稳稳当当地带着人到了长春院。
那是他们的祖母,陆老太君的住所。
头发花白的老人,穿着枣红色的袄子,明明才九月中就裹得厚厚的,半椅着靠在茶几上。
旁边两个十七八岁的丫鬟正给她垂着肩,见人进来了,微微福身行礼,然后小声叫醒了老太君。
“哎哟,祖母的小心肝来了,快来让祖母看看今天有没有长高?”陆和君一抬眼就看到了自家大孙女正抱着两个小孙子,跟个小子一样大步走来,嗔怪了一眼道,“你这丫头,说了多少次走路要像个姑娘家。”
王怀玉瞧着和记忆中的奶奶一样慈祥的老人,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些。
把两个小孩塞到她身边,自己坐到另一边看着祖孙三个玩闹,笑得不在意道,“姑娘家该如何走路,小子又该如何走路,这外边说我的多了去了,还怕这一个?”
“姐姐凶凶!”窝在陆氏怀里的王怀瑜听着,探出头来朝王怀玉做了个鬼脸。
王怀玉看着他的样子,伸手就揪了一把,直把人揪得眼睛都红了。
“哇哇哇,祖母你看,长姐凶凶。”
旁边的同胞弟弟做出这样幼稚的事,王怀瑾不掩饰的漏出了嫌弃。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可以那么傻。
王怀玉一直在看着他们两呢,见他这副模样,笑得乐不可支,把人按在自己怀里揉了一顿。
王怀瑾挣扎着要起来,却被抱得紧紧的,正烦恼地看着自家长姐禁锢自己的手臂,想着哪里下口比较好,忽然见长姐院里的大丫鬟步履匆匆的进来。
“老夫人,郡主,二公子,三公子,”秋香按着规矩行了个礼,凑到王怀玉耳朵小声道,“郡主,听说老爷送信回来了,太子在门口等着见您呢。”
王怀玉面色一变,忽然感受到怀里的小家伙在不安的抓着自己,又连忙展开笑容安抚道,“没事,姐姐出去见个哥哥,你看着怀瑜,别让他吵着祖母了。”
陆和君看了一眼自家孙女,哀叹一句,“你父亲年底也该回来了,外边说什么不过是嫉妒罢了,你别放在心上。”
王怀玉看了一眼年迈的陆和君同两个小孩,摇摇头笑道,“您说的什么话,这些人还不值得我看一眼呢。”
说着把人放她怀里,自己跟着桂香出去。
出了长春院才寒着脸问道,“怎么回事,父亲的信是送给谁的,太子不是避我如蛇蝎?为何会到将军府,还要等着我相见?”
王怀玉边走边想着这位太子是何许人物。
这位太子殿下比自己大三岁,是自己曾经的追求对象,为人据说长得龙章凤姿、才高八斗、洁身自好,对她这样倒贴上来的姑娘,一向是敬谢不敏。
往日里不对她破口大骂都算是对方涵养好了,这次竟然会不避嫌的上门来?
王怀玉带着怀疑来到将军府门口,看着一袭华服的男子,不得不承认对方长相确实优越。
“太子殿下稀客啊,不知道来找怀玉有何要事?”
站在大门口,王怀玉看着马车边上的人,既没有行礼也没有像梁少康想象的那样扑上去。
看着既没有邀请自己入府,眼里也没有了往日爱意的女子,梁少康心里一沉,眼睛却是像含着情意般看着王怀玉道,“怀玉怎的和我如此生分了?难道真如宫中所说,你让大将军和丞相家商量婚事了?”
接着苦笑,一脸无可奈何地放软了声音,“怀玉,你的情意我都看在眼里,可是你我身份你应该明白的,为何要这样绝情呢?父皇是不会允许你为我正妃的,你再等我些时日,我去求父皇,让你为侧妃,与正妃一起进门好不好?”
王怀玉冷着脸听完他说的这些狗屁话,当下就抽起旁边车夫的马鞭,在空中打了个鞭花,狠狠甩在他的脚边。
“滚!你再敢来我将军府大放厥词,便是皇子皇孙我也照打不误!”
说完,也不管他什么脸色,带着丫鬟就回府,还让下人砰的把人关上。
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太子啊。
梁少康哪里受过这样屈辱!更何况还是一个他看不上的女人,要不是为了将军府手里的兵权,他能如此折腰给她好脸?
“真是不识好歹的女人!”梁少康眼睛都快射出刀子了,但看着这朱红大门还是把这口委屈吞了下去。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要让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付出代价的!
王怀玉回了府,和家里的一老两小吃了个早饭,然后回到自己的院子,找来了大丫鬟梅香,清点自己的财产。
“郡主,您手里的现银有五万六千三百两,首饰、铺子、古董、书籍装有三个库房,折合成黄金约有八万两。目前府里是您在管家,可动用的银子有一万两,铺子和其他产业折合现银约有六万两。”
梅县飞快地报着账,王怀玉从脑子里过一遍,就和自己看过的账本对上了。
她不自觉的敲着桌子,“今天秋粮的价格如何?边疆那边有粮食了吗?今年的冬衣可备齐了?”
梅香又拿出另一沓账簿递给她,同样不停歇地报账。
“今年的新粮八文钱一斤,江南发了水灾升到十文钱一斤,朝廷用赈灾的理由驳回了大将军的折子,今年入夏到现在都是靠郡主您送过去的钱在撑着,冬衣那边还没有消息,不过听说皇帝要给太后娘娘修建汤泉行宫,大约也是没有银子送去的。”
王怀玉听得咬住了牙根,梦里的厮杀场面,还有出殡的场景,一幕幕的浮现在脑海里。
她王家和万千将士在用命来守边疆,这群尸身素位的蠢东西倒是歌舞升平日日享乐。
王怀玉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就如宝剑出鞘。
“传信给父亲,朝廷不仁边疆不稳,一切当以己身为重,家中还有老幼,万望保重自身!”
“还有家中现银,不管是何处的,趁着秋粮刚下价格下降,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全都送到边疆去!不然以后怕还有得涨。还有冬衣直接去到西北采购棉花,送去边疆让那里的妇女来做。”
梅香一条条的把她的吩咐记下。
等人走出去传信了,王怀玉才跟虚脱了一般倒在椅子上。
她到这里有一段时间了,先是接手了这具身子,以为是个富贵人家的娇小姐,但经过三个月的适应,却发现那不过是表象而已,这个高中生年纪的娇小姐,其实撑起了大齐北疆战士的粮草供应。
荣安郡主,司马大将军,权倾朝野,功高震主,通敌叛国。
王怀玉想到这些梦里出现的词,为这个一心为家为国的小姑娘感到可惜,她暗暗发誓:你放心,我会尽力保全王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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