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民在呢!”褚建励朝罗利民招招手,“正好!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元督察——”褚建励转过身来,发现身边站着的是宋与希,愣了愣,淡定地抬起手指向宋与希身后的元媛,接着又把手缩回来,介绍道,“和宋顾问!两位是凶案组的调查员,想跟你了解点事情。去你家没找着你,问你婶儿,你婶儿说你可能在洋洋家,就让我把人领过来了。”
“二位警官,我是守法公民。”罗利民问都没问两人来意,开口自我辩解道,“不管别人说什么,那都是污蔑。我清白无辜,什么都没做。”
“咳咳!”褚洋洋清清嗓子,打断了罗利民的辩白,他已经顺过气来了,堆起一脸假笑,说,“屋里坐下聊!”
“你们慢慢聊!”褚建励说,“家里还有点事,我要先回去了。你婶儿和你嫂子下午开车回市里,正在家里收拾,我得回去帮着干点力气活。”他对着褚洋洋说,“你们俩一定要好好配合两位警官,有问必答,千万别搞虚头八脑那一套。”他说着说着就摆起了官架子,“洋洋,特别是你,身为村委副书记,务必起到带头作用。”
“好的,书记,我会的。”褚洋洋答应得很干脆,干脆中透着敷衍和不耐烦,看得出来,他是想快点打发走褚建励,不想听他唠唠叨叨。
“记住啊!”褚建励走到门口,还回头叮嘱一句,但没有人理会他。
宋与希和元媛跟着褚洋洋来到一间被当成客厅用的小房间,房间里物件很少,一套嘎吱作响的红木家具以及一台线路缠绕的液晶电视给整栋房子刻上了清贫的烙印。
宋与希和元媛坐一张长沙发,罗利民坐元媛旁边的单人沙发。褚洋洋泡了茶过来,给每人倒了一杯,然后在宋与希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宋与希在褚洋洋坐下的时候,看到他的裤腿上有几枚灰白色斑点,像建筑泥浆;同时闻到一股油漆的味道,些微刺鼻。也许二楼的某个房间正在搞装修。
“我没有记错的话,”褚洋洋端起茶杯,在杯口吹了吹,然后惬意地往后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说,“元督察应该是凶案组督察吧?”
基层干部,特别是镇村干部,他们身处基层一线,经常要处理应对纷繁复杂的群众矛盾,其中难免遇到一些借机撒泼耍赖的人,如果基层干部态度表现得太过温和或者太过怯弱,总是想要以理服人,而没有采取强硬措施的话,反而容易让心存侥幸的那小部分人纠缠不休,那些人以为只要抓住基层干部息事宁人的迫切心理,就能通过无间断的骚扰和投诉,从中谋取更多私人利益。
初出茅庐的年轻干部常常因此陷入自证陷阱,初期会不断在自身找问题,误以为能通过努力改变现状,然而时间一久,随着心力不断消耗,年轻干部会幡然醒悟。他们会突然意识到,事实上,无论自己把工作做得多好多完美,总有人不满意,最令人身心疲惫的是,工作做得越好越完美,不满意的人可能越多,意见也可能越大。
极少数基层干部会选择继续坚持,期待有朝一日实现美好心愿,当然有些心愿确实可以实现。不过,大多数基层干部会倒在某个,或绝望或灰心或孤独的瞬间,从此以后朝九晚五,变成了外人嘴里的老油条。
褚洋洋或许就是其中失落的一员,本科学历的他在历经摸爬滚打过后,身上已经闻不到半点书卷气,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举手投足间无不挥洒出一种吊儿郎当的流气,狡猾得令人生厌。
“你是一个人住吗?”宋与希抢着说话,“我说过,我很喜欢乡村,特别是海边的渔村。蔚蓝天空、蔚蓝海岸、蔚蓝色的屋顶,一切都是蓝色的,蓝色象征自由。”她猛然间深吸一口气,好像真的能闻到蔚蓝色的自由气味,“我们正在被自由环绕。”
宋与希说得煞有介事,神情严肃认真,就好像她真的说过一样。褚洋洋和罗利民目瞪口呆地听着她演讲,学着她深呼吸,表情专注得像高三年级前排最好学的优等生,连连点头如捣蒜,他们深以为然,并且被宋与希的真诚深深打动了。
然而元媛根本不记得宋与希在什么时候说过南岸村半句好话,只记得她刚才还在车里吐槽盖在路边的连排公共厕所影响观瞻,并且极其愤慨且刻薄地表示,希望能亲眼看到它们被巨兽格拉斯一脚踏平。
但这就是宋与希的魅力所在,她身上有种难以具象化描述的魔力,与外貌无关。她总能轻而易举地影响他人,随心所欲地把控氛围,抓住所有人的注意力。只要她乐意,就能让身边所有人或感到敬畏、或心生恐惧、或喜笑颜开,全凭心情。
即便情况临近失控边缘,宋与希也有能在最后关头扭转全局的杀手锏,那就是她那双明亮深邃的湖蓝色眼睛。你简直不敢想象,当宋与希一脸委屈,用那双眼睛大胆而无辜的湖蓝色眼睛,从下往上抬眼看你的时候,她能激发出你内心掩藏多深的那一丝善意。就算是隔着屏幕,宋与希都能用那双湖蓝色眼睛征服观众,激发柔情和善意。不论元媛再怎么不乐意承认她痴迷于宋与希,她都必须赞同那双湖蓝色眼睛的杀伤力,那可是比海妖歌声更能蛊惑人心的“武器”。
宋与希总能抓住最恰当的时机,中止演说,并且交出话语权。这个时机,往往是对方倾诉欲最强的时候,不早不晚。
“你的家人怎么没有一起住呢?”宋与希向褚洋洋抛出问题。
“洋爷爷身体不好,洋婆婆去城里照顾他了,他们现在住在海哥家,家里暂时只要洋哥一个人住。”罗利民学着抢答,毫不掩饰渴求宋与希关注的意图,“海哥是洋哥的弟弟,在民政署上班。”
哥哥弟弟绕了一圈,连褚洋洋本人都要在脑子里绕三圈才绕明白罗利民的意思。
“没错!我现在一个人住。”褚洋洋窘然一笑,“我爸过两天做手术,我老婆也去帮忙照顾我爸妈了。”
“孩子呢?”沙发底下藏着一颗篮球和几辆汽车玩具,“是男孩吗?”
褚洋洋微微一怔,点点头说:“是男孩,今年八岁了。他在城里上学,平时就住在我哥家里。教育是孩子的终生大事,城里的教育条件总归比乡下好,我也是希望尽量给他最好的教育资源,不让他输在起跑线上。”说到孩子,说起教育理念,褚洋洋整个人似乎重新焕发出一种书卷气质。
“咳咳!”元媛觉得宋与希越聊越跑题,于是轻咳两声打断她,夺回了话语权,“我们这次过来,其实是想向罗先生了解几个情况,是关于高力扬的。罗先生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
“不好意思!”宋与希打断元媛,插话道,“人有三急!我能不能借卫生间用一下?”
“没问题,我带你去吧!”褚洋洋话没说完,人就先站了起来。
“没关系!不用麻烦你!你告诉我卫生间在哪里,我自己找过去就行。”宋与希笑笑,“元督察应该也有话想跟你聊聊。”
“没错,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元媛立刻接话。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打算问褚洋洋任何问题,只想快点问完罗利民,然后赶紧离开,去长顺别墅再次确认一下劳力士手表的下落。
褚洋洋一脸困惑地看着元媛一脸真诚,虽然有些不乐意,但也没有道理拒绝,就只能重新坐下,把卫生间的位置告诉了宋与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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