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主:镇灵不要客气,吾已经在吃啦,嗯,美味的功德啊,是金色的味道。
人到中年,这嘴皮子是越来越厉害!一群大婶自持观点,声音越来越大,谁也不服谁。
阿环不想让阿笛沉浸在帝都不好的回忆里,也不能让大妈们再掰扯下去。据说大贾和大饼是对闺蜜,这桌十缺一,没有瞧见大饼。
她压制住疯狂跳动的心脏,勇敢张嘴,转移话题:“大贾婶子,怎么没看到大饼婶子。”
大贾听得不是特别清楚,但打算控制局面,接机严肃呵斥互相争执的老姐妹们,皱眉道:“好啦,都消停点,全镇的人都在啊,不要让别人看笑话!”
“哼”
“哼”
四位大婶安静如鸡,喝茶的喝茶,吃瓜果的吃瓜果,低语的低语。
大贾面向阿环二人,瞬间改变语气,轻言细语:“说的是大饼吗?”
“嗯。”
“呔,她呀,她在后厨帮忙呢。”
剥了个花生,接着说:“咱们小镇,每年的这些个庙会、祭祀,都要求全民参与。每家每户要排轮子,出人来装饰、帮忙、做准备。
本来还没到她,但她老早就和不喜油烟的人交换做活。那老货啊,只要是有西山庙厨房出现的地方,她铁定在,美其名曰偷师,呵,我看呐,是偷吃。”
大伙儿哈哈大笑。
各自聊了起来,阿笛留心四周,两大婶不参言,从头到尾一直耳语,耳尖的她时不时听到“绣铺老板娘”这五个字。
知情者大贾就在身边,于是侧身,小声地在大贾耳边发问:“婶子,绣铺老板娘那到底是什么情况?阿环说得迷糊,我也听得迷糊。”
大贾小声地回答:“差不多就那些啦,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都说了。而且呀他们衙门今日不上值,估计还没有彻底下定论呢。嗯,喏,他们在靠近娘娘灵像那一桌。”她转头,向着灵主像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阿笛顺着视线望过去,寻了一圈,便找到了那一桌人,确认其中一位年轻人是曾今为她们办理身份文牒的师爷小石后,收回来视线,准备回头,突然她愣了一下,瞳孔放大。
‘嗯?他是方才在偏殿雕桌腿的木匠。’头发梳了,衣服也换了,整个人容光焕发,直挺挺地坐在桌前,像根坚忍不拔的青竹。
阿环嘴啃桃子,也跟着大贾和阿笛扭头,但两眼发花,不明白她们在看什么。索性环顾周围,瞅瞅都坐哪些什么人。
这一瞧,便瞧见了左边一桌坐的说书人小芹和表情丰富的沉某人。
年轻女子的小小举动,再怎么隐晦而无辜,都逃不过常年拉闲散闷、吃瓜、磕cp、拉郎配的大婶们的火眼金睛。
她们相当熟悉邻里上下,自愿组成小镇红娘会,大贾荣登红娘会会长。
哪家帅气小伙独身一人,哪家貌美姑娘缺个相配夫君;哪家孤寡老头缺个老伴儿,哪家洋气老太缺个小老头……统统记录在她们的月老薄上。
年龄不是问题、外貌不用焦虑、财产得到保障,只要有需求、只要你同意,都能给你牵红线,约会、定亲、成亲、和离,一条龙。
月老薄上还有西山娘娘的桃花印信和衙门的官方印章,内容真实、不外传,绝不弄虚作假,一切以百姓的意愿为先。
阿笛这会儿看到年轻的木匠,心如静湖,没有半点涟漪:‘两人素不相识,当时的我却突发一种用笏板狠敲人脑袋的想法,简直不可理喻!’
她清醒过来,回忆起木匠巧夺天工的雕刻技艺,赞叹不已。
木匠阿姜旁边坐着他的好哥们小铁。小铁顾名思义,铁匠是也,丹凤眼、国字脸,身材高大威猛,粗布麻衣难掩全身紧实的肌肉,浑身充满阳刚之气,横看竖看都是位力气不小的壮小伙。
铁匠小铁发现今日好友行事不同寻常。平日只要穿上他那木工袍,下工前都不会脱掉。宴席也好、待客也罢,甚至是祭拜西山娘娘这等严肃场合,都是干活时啥样,现在就是啥样,不修边幅。
还喜欢随心所欲地坐着,或是勾肩驼背、或是东倒西歪、或是跷二郎腿,美其名曰潇洒。
然而,这一次阿姜坐直身板,也不穿灰扑又松垮的木工袍,小铁用你有情况的眼神注视阿姜,试图看穿他。
阿姜尴尬地摸头,憨笑道:“别这么看我嘛,咳,西山娘娘得道宴席,不得隆重打扮一下。”他边说还边点了两下头,表示自己说的是真话。
小铁不信,用力眯眼,继续盯:“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阿姜没办法只好含糊:“嘿嘿,我在侧殿碰到一个老夫子,嗯,你懂得。”
小铁打了个寒颤,正经地点点头,深表理解。仔细又想:不对啊,他以前见到书院夫子时,也妹打理自己啊。
‘呼,应付过去了,好像又瞟到了那位姑娘,就在左手边的隔壁桌,似乎在找什么人,该不会在找我吧!诶嘿嘿,不至于,不至于。嗯,这会倒是没有如芒在背的紧张感了……’
阿姜挤眉弄眼,还一边摇头晃脑,看得小铁一阵无语,他吹了口茶,感叹到:‘准有事儿,才不是看到老夫子那般简单。啧啧,阿姜心口不一时,他表情总是如此浮夸。’
阿姜无视小铁的叹息,自从阿笛入座,他一门心思都放在左耳朵上,心不在焉地啃茶杯,试图偷听阿笛和别人的交谈。
他在书院读书时,常年吊车尾,却极其擅长木工,同窗们尤其是女子,大多噗之一鼻,认为他不务正业,功德值低,将来肯定考不上官位,只能做长工,下苦力。哪怕离开书院后,他摘夺木匠铺功德碑第一,成了名副其实的老板,他们也只觉得是机缘巧合。
阿姜自己并不觉得做木工是在下苦力,木工之于他,犹如水之于鱼儿。夫子们教授的之乎者也,他听得是云里雾里,应付考试都费劲儿。
人嘛,都是趋利避害的,会选择做对自己来说更加容易的事,从而能获得成就感,所以他对学习越来越厌烦。
还好家中母亲极力支持他做木工。阿姜唯一不明白的是,学得比自己还要糊涂的大哥小监,为何要死磕考官位这件事儿,选择自己擅长的事情不好吗?
阿姜长期生活在书院疯抢功德值的极端氛围,及同窗们的冷脸之下,给他带来了一定的心理阴影:在优秀的人面前会不自觉地敏感、自卑。
当然,书院大部分学子无差别地歧视书院功德碑排名靠后的同窗,毕竟争第一加考官位是整个书院的主旋律。
即使在冷漠环境中,他也一心向阳。家中的母亲无条件支持他,制作木工可以获取无尽成就感,自己“PUA”自己:木匠活计是他终生奋斗的宏伟事业,他的人生还很长,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积极向上,没关系的。
傍晚看着白桃河边,成双成对的遛弯儿人,他也幻想未来媳妇的模样。
阿姜向往身边能有一个温柔贤淑、恬静优雅的妻子,最重要的是妻子不嫌弃木工技艺,也不要嫌弃自己只是个木匠,能喜欢木工再好不过了,还要能和自己谈天说地、游山玩水,最后的最后是喜欢自己这个人。
红娘会上门询问择偶标准时,他母亲在一旁,听完木匠害羞地阐述,直接回了他一句:“你想在什么屁吃,这样的女子少得很,你老娘我勉强算一个,其他的,你就期待你老爹坟头冒青烟吧,求得西山娘娘保佑。”
木匠怼回去:“阿娘你这样的,还是算了吧。”
听到母子二人丝毫不留情面的互戳心肺,红娘会的大婶们相视而笑,端着月老薄前往下一家。
就算没有瞧见过阿笛的正脸,哪怕她离开前让他心惊胆战,阿姜依然兴奋:那位姑娘,她是真的站在门外,花了一刻钟多的时间来看我做木工呐,没有出声音嘲讽,好像挺喜欢看自己做木工,诶嘿嘿。哇,这是第一次有母亲之外的女子如此认真地看我做木工。
因此,阿姜换了身衣裳,期望和她再次相遇。当看到阿笛进入斋室,又发现她坐在自己的隔壁桌,内心怦怦跳,坐得直愣愣的,下意识地去表现自己。
在嘈杂纷乱的吃席环境中,即使在隔壁桌,即便阿姜左耳竖得老长,也只能听清哈哈哈的笑声。他整个人如同耸拉着耳朵的小狗,焉几几的。
小铁时刻关注行为异常的好友,在听到左边一桌传来的哈哈声后,阿姜身子微动,向□□斜,小铁果断摇头,原来是一群大婶中间坐了俩青春靓丽的姑娘,他满脸调笑,挪揄到:“要不,待会儿下席,咱去和那二位姑娘聊一聊,嗯?”
阿姜一个激灵,双眼布满惊慌,大声反驳:“小铁,你在说什么哦,我哪儿有。”
阿姜的红鸾星动了!
语气激动、声音响亮,一生要强的乐子人迅速搜寻声音来源,视线往阿姜方向集中。阿姜秒怂,低着头,假装大声说话的人不是自己。
阿笛尊重手艺人,知晓做手艺也是一项既吃天赋又吃勤奋的活计,做到鬼斧神工的人更是凤毛麟角。她对木匠的木工有着特殊的念头。
不小心瞄到木匠后,便留有心思在木匠身上,见此情形她“噗”地一笑。
阿环乐呵呵地围观说书先生和沉某人的斗嘴,听到阿笛的笑声,她立马回神,疑惑地看着阿笛:“姑娘,怎么了?”
阿笛卷了卷散落在胸前的一缕头发,故作淡定:“没什么。咳咳,只是发现了一只小狗。”
“哇!小狗,哪里有小狗。”阿环将注意力放在新事物身上,左右寻找。
为了避免阿环像木匠一样引人注目,赶紧拉住阿环的手臂。此刻,她心跳加速,但面不改色地解释:“小狗已经被它的小主人抱走了。”
“哦,好吧,”阿环遗憾,“诶,姑娘要不咱们也养一只小狗,嗯,再来一只小猫,怎么样?”阿环思维跳跃,自动转移话题。
阿笛松了口气:“成,回家后问问邻居,看哪里能买到小狗。”她边说边想:‘嗯,我为什么会紧张?干嘛要提心吊胆?’
“小狗,你们想养狗哇?”大贾耳听八方,不仅没有把老姐们的交谈落下,还留意年轻姑娘这边的动静,“不用回去问邻居了,我这儿刚好晓得有一家的母狗串儿喽。”
大贾又剥了颗花生,丢进嘴里。
“好婶子,快些告诉我吧。”一想到软软糯糯的小奶狗用湿漉漉的天真眼睛看着自己,阿环内心尖叫。
伴随着大贾的咀嚼声,阿环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就是你大饼婶子,一个月前,她家的狗子下了崽,还有好几只没送人。等她来了,我给你们说道说道,找个时间去她家抱。”
“嘻嘻,大贾婶子,你怎么这么好哇!”
阿笛今日不知感慨了多少次,这种与帝都完全相反的人文氛围,热情而贴心,纯朴而大方,根本无需多嘴,别人已为你考虑周全,让人迷恋。
和善良的人相处,可不能只图一时心安,一个劲儿地拒绝她们的好意,欠了,找个时间还就好,你来我往,交情方可长久。人和人的交谈,用如沐春风来形容,完全不夸张,小镇真的是来对了。
“多谢,大贾婶子。”泼天的热情包裹面热心冷的阿笛,她真心感激大贾,道谢声也比往日甜。逐利终生的“他”再次看到了人性的光辉,仿佛回到了曾经的那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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