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丝巾

要说宋老师和王主任会有什么,林尘是打死也不信的,这两人用不同物种来形容都不为过,但那条丝巾并不常见,林尘只见宋老师围过,而且她应该很喜欢这条丝巾,时常搭配戴着。王主任怎么会有这条丝巾,看他当时摸出丝巾时的脸色,很难形容,就像还没有从震惊、害怕、不可置信中缓过来一样。

夜自习到晚上9点结束,大部分住校的学生都回宿舍去了,走读的也三三两两出了校门各自回家。

林尘、徐磊、唐七七都住在镇子的西南面,一直是结伴回家的,小镇晚上的街道上很是冷清,几乎没什么人。

今天因为中午徐磊拉着林尘出去被王主任发现还罚跑,唐七七对徐磊一直没有好脸色,唐七七和徐磊从小一起长大,幼儿园、小学、初中、都是一个班,就高一不在一个班,妥妥的青梅竹马,徐磊的个性天不怕地不怕,却从小对唐七七发憷,属于唐七七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这时三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你说你,自己跑出去瞎逛就算了,还连累林尘,你脑子是用浆糊做的吧!”唐七七没好气的数落着。

徐磊梗了梗脖子,“谁知道今天这么倒霉会遇到鬼见愁,我以前每次出去都没事的。”

小镇晚上的照明比较差,沿街为数不多的街灯还时不时的坏上一两盏,这时雨已经不下了,出校门那段有廊檐的小路比较窄,夜里更加昏暗,唐七七和徐磊并肩走在前面,林尘跟在后面听俩人絮叨。

林尘高中转学来小镇,这两个儿时的伙伴可高兴坏了,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让林尘这样清冷性格的人都已经习惯这份陪伴与热闹。如果这小镇生活是偏灰暗的,那在这片灰暗里这俩个人就是阳光般的存在。

“林尘,你身体刚好了没多久,今天跑了十圈没事吧?”徐磊这时才想起来回过头询问。脑后顿时挨了唐七七一巴掌,他揉着被打的后脑勺,像从小到大一样放着永远不会付诸行动的狠话:“唐七七你再拍我后脑勺,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唐七七完全没理他,退后两步走到林尘身边问:“你是不是累到了?”

在唐七七眼里徐磊如果是打不死的蟑螂,那林尘就是易碎的瓷器,从小时候第一次见到林尘,唐七七就没由来的生出一种要保护他的**。

“没事,才十圈。”林尘淡淡的说。

徐磊也挤过来勾住他的肩膀说:“是不是前阵子在家躺的多了,没事,接下来我每天陪你跑步锻炼!”

唐七七从书包里摸出一大块巧克力,撒开包着的锡纸,分给徐磊和林尘,徐磊很高兴的接过就咬了一大口,林尘不爱吃这些甜腻的东西,但也接了过来,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剩下的递给了徐磊,徐磊习以为常的接过,两三口就全咀嚼在了嘴里。

巧克力在林尘口中慢慢化开,那是独有的甜中带着微苦的味道。

“对了,我们学校北面原来洗洁清厂那地方新开了个溜冰场,后天星期天不上学,我们去玩吧,我爸给了我几张券。”徐磊一早就想约他们的,结果到了学校就忘记了,这会才想起来。

唐七七爽快的答应了:“好啊,但是有个条件,不许带我家二胖。”

唐七七的妹妹唐一今年8岁了,特别喜欢粘着和他们一起玩,只要周未必定寸步不离,因为长的肉乎乎,唐七七一直戏谑的叫她唐二胖,唐一为表示对此称呼抗意,撒泼打滚都试过,但最后为了和他们一起玩还是妥协了。

徐磊也不爱带着唐一玩,嫌她玩什么都拖后腿,有点唾弃的说:“那也要你先把二胖甩开,不然后天带去溜冰场,我们又玩不尽心了。”

林尘一直没吭声,他其实不太喜欢去那么嘈杂的地方,上海早就有溜冰场了,他被同学拉着去过,一大堆人穿着旱冰四轮鞋在木质地板上伴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转圈,真没觉得有什么好玩。但是他也知道就算自己拒绝,后天这俩人还是会按时到他家里拉他出门的。

徐磊和唐七七约好了时间,又研究了几个怎么摆脱唐一的方法,已过了小镇中心那座市中桥,先是到徐磊家,再走到弄堂口是唐七七家,林家在弄堂最里面,走到堂弄这段就只剩下林尘了。

这条弄堂并不深,住着四家人,弄堂口是唐七七家,父母带着两女儿,一栋临河边小路的两层小楼,原是单位的宿舍,近年房改,唐爸是镇镇府的科员,就买下了这住了多年的房子。挨着唐家院子的是一间也有上百年历史的老屋子,住着一对夫妻,男的是镇上有名的大才子杨明旭,正规美术学院毕业,画得一手好画,还会各式的乐器,现在镇上小学当老师,长得清俊,常年的艺术修养自有一派儒雅气质,他妻子确是比他要大上好几岁,两人走在一起很难想像是一对夫妻。第三户是一对小夫妻带着个娃,新建的平房就在林尘家的院墙边。

弄堂最里面就是林家了,林家原是镇上的大户,清末年间,祖上是朝廷里的一位官员,荣归后在小镇上建了宅子颐养天年,当年的宅子据说有五进院落,亭台楼阁很是精巧,但是随着朝代更替、时代变迁,林家也渐渐败落,五进的院落只剩下了一幢两层的木质小楼和一个小院子,院子里还铺着残缺但能看出精美花纹的青砖,墙角堆着当年的几块太湖石,院中一棵百年的银杏树将小院护的严实,在岁月风尘中顽强的坚守着。

林尘推开院门,楼下最左边的房间还亮着灯,他顺着院墙的一小截回廊走到厅堂,在奶奶的房门边驻足,轻声说:“奶奶,我回来了,你快睡吧!”

屋里传来奶奶温柔的声音:“桌上有银耳羹,你吃了也早点睡。”

林尘答应着从厅堂的桌上端了还热乎乎的银耳羹,踩着咯吱作响的木楼梯回了楼上自己的房间。

这屋子已经超过百年了,哪哪都透着历史的气息,常年还混着淡淡樟脑的味道,知道林尘要来住,奶奶特意请人重新在二楼加装出了一个卫生间,还将原来房间里古董似的床和书桌换成了时下的新款。

林奶奶在小镇上是个传奇人物,林家传到她这一代的就只剩下她这唯一独苗,年少时经历过战火还当过战地护士,在战场上认识了百无一用是书生的林爷爷,空有一腔报国热情确手无缚鸡之力的林爷爷第一次上战场就挂了彩,多亏林奶奶悉心照顾捡回了一条命,解放后,林爷爷就跟着林奶奶回了家,心甘情愿的入赘了林家。那个年代入赘是要很大的勇气的,俩人恩爱了一辈子,只生了一个孩子,就是林尘的父亲林云时。

林家虽然早已家道中落,但林奶奶持家有道,回到小镇后在卫生所工作,林爷爷则做回老本行教书,日子虽清苦但被他们过的很甜蜜,还资助了镇上两个孤儿的生活和学业。即使是在那最颠倒的几年里,他们也咬牙携手一起坚持了下来。林云时性格没有继承父母的稳重与隐忍,跳脱的厉害,刚成年就撒欢的跑出去闯荡,在上海认识了林尘的母亲许清欢,许清欢的父母有老上海人的高傲,根本看不上这个小镇上来的又什么都没有的小伙子,奈何许清欢迷了眼,硬是和家里闹僵了也要嫁给林云时,结婚前两年日子也还算安稳,林尘刚出生那会,许清欢和林尘的外公外婆关系缓合过一阵子,后一年恢复了高考,许清欢毅然参加高考并上了大学,林尘那时候刚断奶不久,林云时只能在家一边工作一边做起了奶爸,又过了两年改革开放,林尘进了幼儿园,林云时和许清欢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最后俩人在林尘幼儿园毕业时不可调和的离了婚,林尘归许清欢,林云时去了南方经济特区,此后再也没有音讯,许清欢离婚还坚持带着孩子,和林尘的外公外婆彻底闹到断了来往,倒是林尘的爷爷奶奶会时常去上海看望林尘,和许清欢关系也很好。林爷爷历经过两次身体创伤,又加上林云时的杳无音讯,身心都日益衰弱,在林尘刚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就辞世而去了。林尘小学毕业那个暑假,许清欢将林尘送到小镇过暑候,也是想让林尘能陪伴一下孤独的林奶奶,林奶奶依然乐观而豁达的生活着,这也是许清欢出国能将林尘暂时托付给她的原因。

十多年没有儿子的音讯,能看看孙子也是一种慰藉,何况这个孙子不久也要远度重洋,以后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林奶奶尽自己所能希望林尘能过的舒服一些。

林尘从小到大,许清欢一直都很忙,和林尘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很多时候都是林尘一个人,这也养成了林尘清冷独立的性格,反而是来了小镇这些日子,在奶奶的呵护下,他才感受到了家的温暖。所以他虽然不爱吃甜食,但只要是奶奶准备的宵夜,再甜他也一口一口吃了下去。

四月夜晚的风里已没有太多凉意了,林尘坐在窗边的书桌前写着作业,窗户开着,茂密的银杏树的枝叶顺着晚风都快伸进窗子里来了。院子前面是一幢低矮的有些破旧的平房,住着一对夫妻带着个五六岁常年挂着两条鼻涕的儿子,这对夫妻的爱好就是吵架和打孩子,这会已是晚上十点多,在小镇来说已是夜深了,夫妻俩不知为什么又在吵嘴,吵骂声中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声。

林尘关上窗子已经无心再写作业了,合上作业本,熄了灯躺到床上,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天早上宋老师惨白到发青的脸,和那条玫瑰花的丝巾,为什么那条丝巾会出现在王主任的口袋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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