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快放学时,李宏飞才反应过来,安排这个时间去他们村李云环家家访太不合适。
还不知道家里是什么情况,耽误久了天黑后,钟意秋一个城里人刚到这儿又不认识路,怎么回来?
和钟意秋商量,等他晚上回村先走访一下,了解大概情况明天再计划。
钟意秋跟他不谋而合,他今天情绪本来就不太好,而且明天就要开始上第一堂课了,今晚想好好准备。
晚上义叔不在,肖鸣夜做饭,钟意秋想进去帮忙,站在门口观察一下,人家一个人干的利落有序,切菜、炒菜、擀面条,一点也不需要帮忙。
摆好饭钟意秋敲门叫王文俊,敲了好几遍都没动静。
“去家访了吧,给他留饭就行。”肖鸣夜说。
钟意秋吸吸溜溜的吃了半碗白面条,肖鸣夜面条擀的太好了,顺滑劲道。
“你今天去家访怎么样?”肖鸣夜问。
钟意秋不知道从何说起,也不敢再轻易发表意见,怕被他笑话。
肖鸣夜见他臊眉耷眼,白净的眉心微微皱起,桃色红嘴唇嘟着吸面条,又想起了他中午灌凉水时可怜抖动的喉结。
“袁兵家里有钱,他爸死的时候赔偿了几千块钱。”肖鸣夜跟他说。
钟意秋震惊,“那为什么还说他爷爷没钱吃药?”
“钱存在信用社了,他几个叔和姑一起决定的,留着给他长大娶媳妇。”肖鸣夜平淡的话语却像在寂静中抽出一个响鞭。
钟意秋感觉自己用了一下午时间好不容易清出去的那团棉花,又堵回了喉咙。
“娶媳妇生孩子比什么都重要,对他们来说。”肖鸣夜看他六神无主的样子有点不忍,“你尽力就好,别强求。”
“他只有八岁,太小了,他自己也是这么想吗?”钟意秋不平。
“小孩子没资格有想法。”肖鸣夜冷淡的说。
厨房微弱的灯光投在他宽阔结实的背上,随着胳膊的动作背部肌肉微微开合,钟意秋想起袁兵瘦小孱弱的肩膀,在眼泪里压抑的颤抖。
不知道肖鸣夜是不是也这样过,把小小的脑袋埋在单薄的胸膛里哭,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是不是在那时就明白了,孩子没有资格有想法。
钟意秋心里一阵酸痛,不由自主的把筷子伸进菜盆里夹了一大筷子青椒,放进肖鸣夜碗里。
“多吃点。”
肖鸣夜:“......”
钟意秋懊恼,我干了什么!
“那个......这么多菜,吃不完就坏了......”钟意秋胡乱解释。
肖鸣夜站起来,拿空碗装了点咸菜放在他面前,“你不吃辣?”
钟意秋没想到他竟然看出来了,赶紧澄清,“不是,我只是不爱吃青椒,别的都能吃。”
钟意秋欢快的咬着小咸菜,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哈哈笑起来,“二哥真厉害啊!”
肖鸣夜不理他。
“嗳!你怎么看出来的?”
“二哥?二哥?”
......
他不光嘴上烦人,还拐着肘子碰肖鸣夜,非要让人家回答。
肖鸣夜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碗筷伸了个懒腰,左胳膊一伸把这个烦人家伙的脑袋夹起来,看他像个头扎进沙堆里的鸵鸟,叽里咕噜的叫。
趁义叔和王文俊出去洗澡了,钟意秋抓紧时间端着盆准备去后院。
“一起去河里洗吧。”肖鸣夜站在门口邀请。
钟意秋:“我不喜欢在河里洗.....”
肖鸣夜手插裤兜里,斜靠了门边,盯着他不说话。
“那个.....咳......义叔说河水很深。”钟意秋被他眼神逼问。
“你不会水?”肖鸣夜问。
“会一点。”
“不用怕,淹不着。”
“......河里洗澡人太多了。”钟意秋终于说了实话。
肖鸣夜笑起来,“晚点去,没人。”
快9点时,肖鸣夜领着他出去,义叔让他们把旺旺一起带去洗洗,狗不愿意下水,义叔弄不住,就肖鸣夜能治它。
郑家庄的小河离学校不远,出大门拐上农田小路,齐脚脖子高的野草像挠痒痒一样缠在脚上,钟意秋穿着凉拖鞋,好几次差点绊倒。
小河不大,在一个高坡下面,钟意秋下盘儿不稳,一路小跑着“啊——啊——啊”的冲下去,肖鸣夜在他身后幸灾乐祸的笑。
黑夜里的小河安静美丽,流动的河水在月光下像天上的星星一样闪烁。
钟意秋踩在水边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侧脸一看,旁边肖鸣夜已经脱的只剩内裤了!
他吞了吞口水,实在错不开眼。
肖鸣夜**的身体像一匹蛮横未训的野马,潇洒漂亮,动作起来带动结实匀称的肌肉,又像是伺机捕食的猛兽,充满危险。
温柔的月色,并未缓和他刚毅刀刻般的脸孔,反而更显俊挺。
肖鸣夜手指放在内裤边,好像才想起来旁边有人,转过头发现钟意秋一脸呆相的盯着他。
肖鸣夜朝他走过去,一双铜筋铁骨般的长腿反复刺激着他的眼睛。
“那个......二哥.......”
肖鸣夜现在一听他叫二哥就有不好的预感,担心这小子要说胡话。
“我可能知道你为什么叫二哥了?”钟意秋果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你老二特别大?”
......
啊——咕咚——咕咚——汪汪汪
肖鸣夜一弯腰抱起他给扔进了靠边的浅水里,再伸手一把提起旁边抿着双耳求饶的旺旺,也给扔了下去。
接着一跃而下,张开有力的臂膀把水里瞎扑腾的钟意秋给拉起来。
钟意秋吓的不敢睁眼,叫的太大声又喝了两口河水,一抓到肖鸣夜就死不撒手,手指紧紧的陷进他肉里,噗噗的往他脸上吐水。
肖鸣夜哈哈大笑,爽朗开怀,一张平时冷漠的脸英俊无比。
钟意秋本想骂他,一时被他难得的快乐吸引,心里竟有些欣慰。
回去的路上,钟意秋穿着湿拖鞋滑的走不稳路,脚好几次从拖鞋前掌冲出去,他懊恼的蹲下来把脚拉回鞋里。
肖鸣夜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想捉弄一下钟意秋,他并不喜欢也不太会和陌生人交际,大家都说他不好相处,其实他是觉得根本没必要跟无关的人相处。
对他来说,钟意秋本来是个无关的人,但是这小子看起来文质彬彬一本正经的样子,却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堵的他说不出话,只能动手。
“走快点,两条腿白长这么长吗?”经此一役,钟意秋对他是一点也不客气了。
肖鸣夜不吭声,跟在他身后笑的放不下嘴角。
钟意秋转头瞪他。
这家伙光着膀子,亮出一身雄健的肌肉,晃悠着步子恣意悠闲,不紧不慢的走。
钟意秋突然想起来前两天还没问的问题,“你没课的时候出去做什么事儿?”
“押车,周边的厂往外面送货,路上保证太平,都找人押车。”
“你能保证太平?”
“......大概能。”
“你为什么教体育?你是学体育的?”
“不是,可能因为我只能教体育吧......”
“你上的也是师范?”
“不是,高中。”
“你已经教了这么多年书?”
“只教了一年,毕业当了几年兵。”
钟意秋发现这家伙今天心情好,简直有问必答。
他酝酿了一下,又问:“那你到底为什么叫二哥?”
......
“嗳!我问你呢!你走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钟意秋在夜色里飞奔着追肖鸣夜。
钟意秋仔细研究几天,二年级数学主要是加强一年级学的加减法,新增的内容是度量单位、基础几何图形,最难的可能是要开始学乘法和应用题。
一位教过二年级数学的老师传授他经验,做二年级数学老师要凶才行,乘法口诀一定要严控,保证每个学生都死死记住,不然后面学复杂的乘法就难学了。
别的老师教课时,都是专挑天黑放学时间,把学生全部关进教室里,老师堵在门口,一个一个上前背,背出来才能走,背不出来继续背,直到背会为止。
钟意秋叹为观止,回忆自己小学时背乘法口诀,老师确实很严格,可没有这么狠啊!
他心里忐忑,对镜子练了好几天瞪眼。
他的第一堂课是上午第二节课。
上课铃声响起,他踏过走廊上被建筑切割成各个形状的阳光,怀揣着胸膛里一颗怦怦乱跳的心脏,走向属于他的三尺讲台。
“同学们好,我叫钟意秋,你们可以叫我钟老师。我很荣幸,成为你们漫长求学生涯中,遇见的无数老师中的一个。”
“今年,我和大家一起学习,我上一次学习二年级数学已经是十三年前了,我也希望十几年后,你们还能用上这一年学习到的数学知识。”
“大家在一年级已经学会100以内的加减法,我们第一个月的目标就是继续复习和加强,月底给大家出题考试,前五名会发奖品。”
“现在,大家把书翻到第一页......”
很多年后,钟意秋都能清楚复述出他当时说的每一句话。
回到办公室,钟意秋脸上努力克制,眼中仍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课讲的很顺利,中间没有忘词,没有断思路,同学们也很认真。
“看样子课讲的挺好。”肖鸣夜在对面暗暗吹了个口哨。
钟意秋在别的老师面前小心翼翼,在他面前没有顾忌,一双眼睛流光溢彩的回应他,“还行吧。”
“钟老师,中午我们还要再出去一趟。”李宏飞走过来说。
“还去袁兵家?”钟意秋想起,袁兵今天还是没来报名。
“先不去他家,下午如果还不来,我们晚上去,反正路近你方便回来。”李宏飞答,又叹了口气撑着桌子说,“中午去我们村李云环家,这个学生家也不好办,昨晚我去说的口干舌燥,就是油盐不进。”
“行。”钟意秋答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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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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